◎狼来了的故事真是久唱不衰。◎

  宋晚萤的新剧本胎死腹中。

  她两眼一闭,骆驼似的将被子拉过头顶,企图逃避现实。

  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已经丢尽了脸。

  如果只是丢脸也就算了,可该解决的问题一件都没有解决。

  她没那么坚强,在众人面前高声坦白自己的“罪行”并痛哭流涕地认错道歉,已经豁出了她所有的勇气,她现在只想像个乌龟一样缩进龟壳里。

  闻砚脸色不虞站起来,说话间语气极为不耐,“睡醒了就跟我回家。”

  躲在被子里的宋晚萤闷声道:“我没什么事吧?”

  “你好得很。”

  宋晚萤将被子拉下一半,露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我头上为什么缠着纱布?”

  “医生给你做了全身检查,最后只在你额头上发现了即将愈合的伤疤,本来不用处理,妈她非让医生给你包扎严实。”

  “妈人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宋晚萤吸吸鼻子,“哦”了一声,“替我谢谢妈……啊不,谢谢阿姨。”

  原本准备离开病房的闻砚闻言站在原地,“宋晚萤,你确定要离婚?”

  宋晚萤皱眉,“你是在怀疑我吗?我觉得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是真的要和你离婚,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我答应和你离婚,你不应该偷着乐吗?”宋晚萤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离婚?你既不喜欢我,又不和我离婚,一边讨厌我折磨我,却又一边绑着我吊着我,闻砚,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我坏?”闻砚冷笑,“也不知道之前是谁总把‘不回家就离婚’,‘不回家就把孩子打了’挂在嘴边。”

  宋晚萤算是明白了。

  或许从前闻砚听过太多“宋晚萤”无理取闹的话,她怀着不存在的孩子,有闻老先生和闻夫人做靠山,所以一直恃宠而骄威胁对她态度冷淡的闻砚。

  “你以为我这次也是在和你无理取闹吗?”

  闻砚沉默。

  宋晚萤见状,好整以暇坐了起来,她表情严肃认真,一字一句说道:“我承认,我以前确实做了很多错事,特别是骗婚这件事,我做得不地道,你讨厌我是应该的,但我现在悔改是真的,想做个好人也是真的,以前是喜欢你喜欢到有了执念,非得到不可,但你有过喜欢一个东西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经历吗?这么久我累了,不想再继续追下去了,所以我要和你离婚,停止精神内耗,放过自己也放过你,你能感受到我的决心吗?”

  一连串的话说得宋晚萤口干舌燥。

  她这么心平气和说得如此诚恳,闻砚总该信了吧?

  “是吗?”闻砚看着宋晚萤那双如小鹿般看似纯澈灵动的眼睛,情绪毫无半点波动地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37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宋晚萤掀被而起,“你不信?你是不是非要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你才会相信?好啊,你把离婚协议书拿过来,我现在就签。”

  “你明知道我们离婚不是一纸离婚协议书那么简单,是算定了我现在拿不出来,所以声势才这么大的吗?”

  “你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宋晚萤直接蹦下了床,“是,我喜欢过你,那是在以前,现在我看透了你作为男人的本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一个内心正直善良有责任心的男人才值得我托付终身,你!不!配!”

  “我不配?”闻砚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半夜爬上我的床,死皮赖脸非要我负责,我如果不想负责,你还会是现在的闻太太?”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就说我有没有责任心吧。”

  宋晚萤原本是想好好和他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没想到闻砚竟然这么气人!

  狼来了的故事真是久唱不衰。

  没想到“宋晚萤”在闻砚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到了根深蒂固不可撼动的程度,既然如此,动嘴皮子是没用了,只能用实际行动告诉闻砚,她宋晚萤,要和他离婚!

  从医院回闻家的路上,宋晚萤板着张脸一言不发。

  临下车前她看着身边的闻砚,“你去准备离婚协议书,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拿给我,如果你觉得麻烦,那我就去请律师准备,不会让你吃亏,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离婚的决心!”

  闻砚沉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你记得说到做到。”

  “谁做不到谁是小狗!”放完狠话的宋晚萤推开车门下车。

  暮色四合。

  站在大门前的宋晚萤近乡情怯。

  她做了一路的思想准备,才鼓足勇气走进了闻家。

  和她预想中的一样,见她回来,庭院里工作的工人和家中的阿姨纷纷以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但也仅仅只是停留片刻,众人都默契离开。

  她强忍住心里的尴尬,叫住一侧要离开的陈姨,“陈姨,你知道妈在哪吗?”

  陈姨看了眼楼上 ,“夫人在卧室。”

  “谢谢陈姨。”

  她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等等。”

  宋晚萤回头不解地看着陈姨。

  “你就这么上去?”

  “那我应该怎么上去?”

  陈姨无奈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宋晚萤听话跟着陈姨来到厨房。

  陈姨打开放在岛台上的炖盅,用汤勺盛了一碗放到一边,“夫人从医院回来就一直没吃东西,我煲了点汤,你给夫人端上去。”

  “哦,好。”

  宋晚萤上前接过陈姨的汤,思索片刻低声说道:“对不起陈姨,我让你失望了。”

  在闻家,除了闻砚,闻越与明薇三人,其他人无一不觉得宋晚萤是个心地善良,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初到闻家这个陌生的环境,陈姨对她照顾有加。

  可今天发生的这事确实让陈姨伤心不已,她没想到,自己一直额外照顾的女孩,竟然满口谎言,生气说不上,失望倒是真的。

  “送上去吧。”

  宋晚萤端着汤上楼,在闻夫人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宋晚萤推门而入,房间里闻夫人侧卧在床上,一脸忧愁,见进来的是宋晚萤,下意识坐起来笑脸相迎,却在下一秒偃旗息鼓,懒懒靠在床头,“回来了?”

  宋晚萤将汤碗递到闻夫人跟前,“嗯,陈姨说您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所以让我给您端点她煲的汤上来,不烫了,您喝点吧。”

  闻夫人没什么食欲,“先放那吧。”

  宋晚萤将汤放在床头柜上,站在床前垂头道歉,“妈,对不起。”

  本来还生着气的闻夫人回头只见宋晚萤头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心突然揪了起来,“回来了?医院怎么说,没事吧?”

  “您别担心,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就好,你一下子从三楼摔下来不省人事,可把我给吓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从三楼摔下来了,你告诉妈,是不是闻砚他推的你?”

  宋晚萤摇头。

  “你别怕,老实告诉妈,是不是他推的你?”

  “真不是,他推我干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说起这,闻夫人心里的难受劲又涌了上来,沉沉叹了口气,眼底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再多的解释也是狡辩,我没想推卸责任,妈,在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和闻砚谈过了,等他准备好离婚协议书,我就和他离婚。”

  闻言闻夫人急了,坐直了身体,“真的决定离婚吗?”

  宋晚萤点头,“我做出这样的事,还怎么能继续留在闻家,闻砚会去准备离婚协议书,到时候我签字就好了,是我对不起闻砚,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现在也该由我来结束。”

  闻夫人依依不舍,“可是你……”

  “您放心,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闻砚的脾气闻夫人心里清楚,原本这婚就结得不情不愿,如今揭穿了这场婚姻的谎言,又怎么还会愿意继续和晚萤走下去。

  “这是你们夫妻俩的事,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谢谢您。”

  宋晚萤心情无比平静,既没有刚来闻家时的惴惴不安,也没有坦白之后对美好生活的心驰神往。

  情绪稳定是一个成年人最好的风水。

  —

  楼下书房。

  闻砚敲门后推门而入。

  “爷爷。”

  闻老先生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庭院外的景色,循声回头,“回来了?医院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您放心。”

  闻老先生点头,看着如今闻家委以重任的孙子,抬手拍了拍他坚硬的臂膀,“这场婚事让你受委屈了,你是怎么想的?”

  “您希望我怎么做?”

  “这到底是你的事,我不该发表任何意见。”

  “但当时结婚,也是我的事。”

  闻老先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审视片刻,“你这是在怪我逼你娶晚萤?”

  “我不怪您,毕竟当时我并没有拒绝,我只是觉得如果您真的认为,我的事,由我自己来决定,那么希望您以后也尊重我的决定。”

  “好小子,在这等着我?”闻老先生将一叠资料扔他面前,“我正准备和你说公司的事,你就拿这话堵我。”

  那叠资料闻砚看都不看一眼,“爷爷,既然您选择让我代替大哥接班,公司的事就由我做主,希望您能给我最大的权限,不要过问我的决定。”

  扪心自问,闻越和闻砚二人,闻老先生最为看重的其实是闻越。

  闻越不骄不躁,喜欢把控风险,徐徐图之更有利集团发展。

  相比之下,闻砚的决策未免有些剑走偏锋,大胆扩张投资在一些目前并不明朗的行业,属于赌徒行为。

  沉默许久,闻老先生终是点了头,“行,以后,无论是晚萤的事,还是公司的事,你都自己拿主意,去吧。”

  闻砚起身,“我先出去了。”

  闻砚明白闻老先生的无奈,如果不是闻越因为一场车祸被困在轮椅上消沉至今,闻家的产业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爷爷更看重闻越。

  爸更满意闻越。

  妈更喜欢闻越。

  他从小就知道的事。

  他不在乎。

  就像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他不在乎宋晚萤当初耍了什么手段,他只在乎用结婚的代价接班了闻氏,再划算不过。

  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推开房门,愉悦的哼唱声从衣帽间传了过来。

  “……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闻砚走到衣帽间,只见宋晚萤正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衣服,细窄的腰肢时不时随着音律扭动,轻快的情绪瞬间感染整个房间。

  “宋晚萤。”

  宋晚萤手上一滞,放下手里的衣服,转身一脸尴尬看着闻砚,“你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

  “我想着我们反正都要离婚了,继续一起睡在一块不太好,所以我想收拾好东西,尽快搬出去。”

  “不用搬了。”

  宋晚萤愣住,“什么?”

  “我说,你不用搬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打算和你离婚,所以你不用搬了。”看着宋晚萤脸上的喜悦一点点龟裂,闻砚挑眉,“你可以继续高兴了,毕竟这就是你一直所期盼的,不是吗?”

  闻砚说完,越过她拿睡衣进了浴室。

  宋晚萤呆滞站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闻砚的那句话。

  ——不打算和你离婚。

  ——不打算和你离婚。

  ——不打算和你离婚。

  什么叫这就是我一直所期盼的?

  所以今天好说歹说的那些话,闻砚到现在还以为是我欲拒还迎的小心机吗?

  怎么办,好想说脏话。

  不行,不能说。

  可是不说脏话,那脏话就一直留在身体里,身体就脏了。

  想通了这一点,宋晚萤冲着浴室门破口大骂,“你个出尔反尔听不懂人话的狗男人,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的闻砚梦中惊醒:感谢当年没离婚的自己,差点没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