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插一脚◎
“怕我责怪……”老太太不禁笑出声,“老太婆活到这种岁数，什么事情没见过？那女孩你要是真心喜欢，就带回来给祖母我看一看。家世样貌什么的都无所谓,要是你爸爸太有意见，我还可以出面帮忙说一说。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故意板起脸来说道：“有一点需要注意。要是人品太坏,那我还是要反对一下的。”
“不会。”周柏城淡笑了声，但显然也不想继续说下去,还是不想告诉她那女孩是谁。
“真不告诉奶奶吗？”老太太当真好奇极了，身体倾向周柏城那一侧,“说说看,说不定我这个老太婆还能帮到你的忙。”
这偌大的宅子里除了她恐怕也没人真心在意她这个孙子的以后。在她百年之前，能看到周柏城安顿好了,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是孙儿不想说,是暂时还不能说。”周柏城低下头,用小刀削着枝木炭笔,木屑在他脚底堆了浅浅的一层,他举起削好的木炭笔,举给老太太看，“削成这样可以了吗？”
“都可以。”老太太敷衍应了一声,心思根本不在画笔上,盯着周柏城的视线并未移开半分。
她又将聊天带回到刚才的话题上,追问道：“为什么不能说？”
老太太惶然起来：“难道那女孩很坏？还是……背景没那么清白？”
周柏城一下笑出声：“当然不是。”
“是一位很好的姑娘。”周柏城轻声道，“不说她是谁,只是怕给对方造成困扰,奶奶不用多想。”
他说着,忽然自嘲地笑起来：“再说了,现在只是我一厢情愿。在对方心里，我可能什么都不是。如果最后没把人追回来，岂不是很丢脸？”
老太太沉默半晌，也不再追问那女孩的身份，默默将视线投向湖中央开放的睡莲。
圆盘一样堆叠起来的小叶下，有几尾红色的鲤鱼在晃动，湖面时不时泛起涟漪。
老太太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又转过脸来，轻声问：“那能和祖母讲一讲她的事情吗？”
这是非要知道点什么才肯罢休了。
周柏城笑笑，说：“她现在还有另外的追求者。”
“啊……”老太太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骇然失色，“是追求者，还是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周柏城的声音听上去倒是很无所谓。
这根本不是太困扰他的地方。
“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抿唇含笑道：“听起来倒是位很受欢迎的姑娘。”
“但她家里的人都很认可那位追求者，甚至可以这么说，已经有很多人，默认他们是一对。”
这就有些棘手了。
老太太沉默片刻，问：“那……那个女孩儿自己呢？她是怎么想的？”
“她自己……我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家里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也许，她也在考虑接受那位追求者的追求。”周柏城说着，眼睛眯起来，看上去隐隐有些强势，“但毕竟她还没有接受他的追求。”
“而且，就算接受了追求，也还没结婚呢。不是吗？”
老太太不搭话，她听着周柏城的叙述，总觉得他是想在一对发展得好好的小情侣中间横插一脚的意思。
怪不得他不肯让别人知道那女孩到底是谁。
这种与良俗相悖的路可不好走。
老太太不免替他感到忧心忡忡，正想开口嘱咐什么，周柏城继续说道：
“之前，我总以为那位追求者对她很好，总在想或许对她而言，选他比选我更好，每次接近她，总觉得心里有愧，有些对不起她。可最近我发现，不是这样。”
他说着，皱起眉来，可那双眼睛却很透亮。他面前的阳光经湖水反射，往外投射出极其耀眼的光芒，碎金一样的光芒映在他的眼底，黑亮的瞳仁像是黑曜石被照亮，甚至显出几分带有少年气的执拗与偏执。
“但我意识到的太晚，能让我争取的时间不多了。奶奶，之前说这阵子我有空，能够多回来陪您，恐怕不行了。您能原谅我吗？”
他蹲下身，视线平视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满眼抱歉。
语速不快，却有一种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定。
“这有什么？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你要是早点把喜欢的女孩子追回来，那才是真的让奶奶开心的事情。”老太太笑起来，一头苍白的头发在风中轻摇。
她轻轻拍了拍周柏城的背，轻声道，“去吧，孩子，佛祖会保佑你的。”
……
温栀和江心梅的车已经下了山。
这一路上江心梅的心情都极好，哼着小曲不说，还打电话在之前常去的酒楼订了一桌菜，说是要去庆祝庆祝。
最近江城游客多，这家酒楼的位子十分紧俏，好在江心梅认识酒楼老板，还是订到了一间包间，只不过位置稍微偏了点，透过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江景，但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江心梅也不挑剔什么了。
江心梅一挂断电话，温栀说道：“妈，还是算了吧。”
她本来想上车就和江心梅说周寒鸣的事的，但没想到她这一通忙活，只顾着找人订饭店，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想到这一趟的花销，温栀肉疼极了：“去酒楼又要花个小两千吧？买菜的话够吃好久了。”
江心梅拿着手机，又拨了个电话出去，听了温栀的话，她脸色变得极为不悦，同温栀说道：“哎呀，什么钱不钱的，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就该出去庆祝庆祝嘛。”
“你知道你言阿姨要你生辰八字这意味着什么吗？”见温栀皱紧眉头，她笑着说道：“很快啊，你和寒鸣的事就要定下来了，到时候还有什么好发愁的？”
“可是……”温栀的唇抿起来，正想说什么，江心梅那边电话已经接通了。
“孩子爸爸，今晚我们去醉仙居吃饭。”江心梅喜气洋洋地说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电话另一头，温建国说了什么，温栀没听清。
只见江心梅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
挂断电话后，温栀试探问：“爸爸是不是也不让去？”
听着她这语气里还带了点小雀跃。
江心梅没好气地说道：“气死我了，你们要是都不去，我自己去吃，两个没情调的家伙。”
她气闷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温栀软下声来哄着她：“妈，你也别生气，这次不去，等以后爸爸的公司好起来，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信你的鬼话。”江心梅道，“等你爸公司好起来，他就又忙得见不着人影。你们两个是骗人的惯犯，真要听你们的，年夜饭都吃不上。”
现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温栀也不招惹她了，之后这一路，母女二人相顾无言。
回到家，温建国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戴着眼镜，膝盖上放着个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皱着眉头，表情肃重。
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几瓶药和一杯清水。
一见她们回来，他摘下眼镜，温和笑了笑，问江心梅：“带什么好消息回来了？”
江心梅依旧气呼呼的：“有什么好消息？你又不让我出去庆祝，再好的心情都被你们搞坏了，我不想告诉你了。”
不让她去醉仙居，现在她看温栀和温建国哪个都烦，一甩袖子就进了卧室，“不给你们做饭，饿死你们得了。”
看着她的背影，温建国无奈摇了摇头，扭头看向温栀：“你妈就是小孩子脾气。”
“栀栀，你来告诉爸爸吧，去你言阿姨家遇上了什么事？”
温栀心道，如果让她来说的话，恐怕就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要说坏消息了。
可当她的目光停到放在桌子上的那几瓶药上时，忽然有些不忍心直接开口了。
“没什么，等妈妈消了气，她就告诉你了。”温栀坐到温建国旁边，看了眼他刚才看着的平板界面，上面是一串联系方式。
“爸，这是什么？”温栀问。
“没什么……拓展一下客户群，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需不需要我们的产品，哎呦，你不用心疼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替公司里的销售分担一点工作。”
他越是轻描淡写，温栀越是难受。
她问：“爸，我做任何决定，你都会支持我的，是吧？”
温建国沉吟片刻，道：“只要是你认真考虑过的，爸爸相信你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
砰的一声响，江心梅又摔着门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脸色依旧很不好看，扫了一眼温栀和温建国，怒气显然加重了许多，绕过他们直接往厨房走：“不让去饭店吃饭，也不见你们去做饭啊，饿都快饿死了。”
温建国也在此时起身：“我来吧。”
“可不能让你饿死了。”他呵呵笑。
“你还知道管我饿死不饿死啊。”
“那当然了。”温建国脾气很好地笑着，“饿死了你，可就没人能告诉我那个好消息了。”
江心梅更气了。
温栀看了一眼他们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嘴角跟着翘了翘。
只不过想到什么，这笑意很快回落下去。
她拿起手机，给温疏影发了条消息。
——“姐姐，有空出来聊一聊。”
这时她才发现，她手机上还收到了另外一条消息。
是连秋发来的。
点进去之前温栀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等点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
连秋问：栀栀，你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做汽车零部件的？
温栀不知道连秋突然这样问是为什么，但还是回了个“对啊”过去。
连秋的消息很快又回复了过来。
连秋：那你爸爸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温栀：坚威制造。
“果然是她家的公司！”连秋惊呼出声。
她看向了正拿着玩具逗孩子的施宇飞，眼角眉梢俱是得意：“在你知道老周提的那家公司老板姓温的时候，我就知道，可能和温栀有什么联系，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急？一天打了两次电话。你看，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