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念◎
听了温疏影的问话,温栀一时语塞，手中握着的手机都发起烫来，恨不得直接挂掉。
她喏喏：“也不能这么武断地就说是动心吧……”
“好……好……姑且先说成是恻隐之心。”温疏影问,“那你来说说，你对谁动了恻隐之心了？”
温栀：“……”
手里的手机盖更烫了,电池无法散掉的热,都传导进了她的手掌心。温疏影那句“恻隐之心”也让她耳朵灼热起来。
不是的。
温栀很清楚地知道，那绝对不会是恻隐之心。
她想起周柏城被雨淋湿的样子——高大的个子,没有湿透的西装外套，成年男性正值壮年的伟岸身躯。只是淋了点小雨,不会对他的健康造成任何的损害。理性上看,没道理会引发人的恻隐之心。
那……感性上呢……
见她不说话，温疏影继续道：“不是我吓唬你,你要是觉得一个男人可怜了,那很快生活就要让你可怜起来了。”
“不。”温栀终于想到了要怎样和温疏影说这件事才不至于让温疏影这么忧心忡忡了,“我又没说我是因为别人想起这句话的,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真的？”
“嗯。”温栀有些心虚,眼神晃向桌上的那盏台灯,台灯的阅读模式偏暖橙，灯光正好照在桌面的首饰盒上。首饰盒被暖光一照,本来清亮的玉色看上去有一种黄昏红日般朦胧的氛围,有了温度,像手中的手机一样烫人。
她唰地一下将目光又移向了别处，浑然不觉她自己的脸颊也在发烫变红。
好在温疏影此刻看不到她的脸色。
紧接着,温栀说：“我只是突然有些无聊,想找点剧看一看,才问起来的。”
她没办法对温疏影说得太明确。
实在是因为她很难界定自己对周柏城的想法与心情。
她既狠不下心来像对待周寒鸣那样很快就划得泾渭分明,又无法做到全然任性地随心而行。她能想象到她要是和周柏城走得太近的话家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想想就很混乱。
而她讨厌混乱、麻烦与无秩序。
她只能先囫囵裹一裹，先把温疏影的追问唬弄过去再说。
“哦？”温疏影依然将信将疑。
“真的……”混乱的音乐声中，温栀似乎听见有人在喊温疏影的名字，她像是抓住了救星，连忙问：“姐姐，是不是有人在喊你了？”
“不管他，一个麻烦鬼。”温疏影撇了撇嘴，语气听上去有些头疼，又看了眼时间，说道：“不过我确实不能和你聊太久了，一会儿演出就要开始了，以后再和你聊。”
温栀轻舒一口气，乖乖道：“那拜拜。”
“拜拜。”温疏影挂掉了电话。
这头电话挂断，那头客厅里的交谈声也已经停下。
雨后的夜晚格外湿润，外面听起来静悄悄的，只余一轮新月挂在窗外的树梢上。
树叶上残积的流水顺着叶脉滴答滴答往下掉，温栀听着，渐渐走了神。
……
夜晚的山林一向安静，挂上雨水的树叶风吹不动，虫鸣不再，聒噪都没入丛林，所有的声响都被黑黢黢的丛林吞并，但今天的周宅却是热闹的。
今夜周宏岩又回到了山上的老宅，这让言少兰欣喜不已——要知道最近这几年周宏岩一年间回来的次数加起来都不如最近这一个月多，这怎么能不让她开心？
可周宏岩显然不是为了她回来的，甚至也不是为了周寒鸣。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上楼看了眼老太太，下来后脸色看上去就有些沉，带着风雨欲来的氛围。
他问言少兰：“最近柏城都是什么时间回来？”
言少兰刚刚好好张罗了几道他喜欢吃的饭菜，本来翘首以盼等着他下来一道吃饭，听到这话，笑着的脸也跟着沉下来。
“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她瞥了周寒鸣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询问和指责，像是在提前责备他没提前通知她周宏岩会回来。
周寒鸣却难堪地撇开眼去。
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的眼神交汇，周宏岩却只是轻轻扫过一眼。
他以一种平淡的、类似于通知的语气，对言少兰说道：“我打算让柏城进公司给我帮帮忙。”
“什么？！”言少兰震惊道：“你忘了你之前怎么答应我和我哥的了？”
“寒鸣没告诉你吗？”周宏岩无视她的惊讶与愤怒，“我早和他提过这事了。”
言少兰愤怒的目光立马转向周寒鸣，周寒鸣打了个寒颤，嗫嚅道：“爸爸确实早就告诉我了……”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言少兰猛地起身，过于用力导致她破了音，一点贵妇的端庄作派全然消失，只余一种无法言喻的紧绷感。
“……”周寒鸣沉默下去。
“因为错在他的身上。”周宏岩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我说过他要像普通的职员一样遵守公司的各项规定和章程，但他依旧无故旷工。我给他的机会已经足够多，是他没有把握住。”
“不。”言少兰拧着眉头，“这件事我不同意。寒鸣做不好的事，你以为你大儿子就能行？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周宏岩却已经走向站在外面的管家，根本不顾言少兰在后面叫他。
“等大少爷回来，记得给我打电话。”周宏岩抓起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对管家嘱咐了这样一句后，身影就消失在了深浓的夜色中。
“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同意！”
“周宏岩，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听见没有！！！”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言少兰生气极了，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想往外扔，却已追不上周宏岩带风一样的背影，最后手腕一转，狠狠扔到了缩在一旁一脸心虚的周寒鸣身上。
“说过让你好好在公司表现，你表现了个什么！”她气急了，口不择言地骂道，“你真要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吗？你有没有出息啊！你还能不能行啊！”
周寒鸣低着头避开枕头的打击，嗫嚅道：“妈，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看看好好的一副牌被你打成什么样子了。”言少兰痛心疾首，“你自己扶不起来，你自己没出息，你还有理是不是？”
她又伤心又生气，说着说着，眼眶都变红了，像是哭了起来一样：“你以为我盼着你爸爸回来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怕的就是今天的事。自打你舅舅没了，你爸他就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了。”
说着说着，她忽然泄了劲儿，颓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回忆着什么。
年少时，言少兰确实爱慕过周宏岩。
他英俊潇洒，商业才能又突出，少有的家世样貌能力都好的青年才俊，她没有道理不动心。
一开始，周宏岩是不想娶言少兰的，但和言少兰的哥哥见了一面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那时言少兰还不懂他们交谈了什么，只为了能够如愿嫁给优秀的心上人而欣喜，现在看来是她哥为了能让她嫁给周宏岩，达成了某种利益协定。婚后周宏岩也一直对她不错，期间也有过矛盾，比如周柏城的出现。可周宏岩对周柏城不闻不问的态度让言少兰心里的难过少了许多，看起来他始终是把她和周寒鸣放在首位的。
直到她哥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一切都变了。
周宏岩确实有极高的商业才能，高到甚至能将自己变成一枚棋子。为了拿到她哥那边的资源，甚至乐意几十年如一日与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
可假象终究是假象，再完美的假象也终究有破裂的一天。
言少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她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野种进你爸的公司。”
这对她来说，将是莫大的羞辱。
言少兰一贯讲优雅讲风度，用词总是文雅知性，这次连“野种”这种词都说出来，是真的气急败坏、连修养都不要了。
周寒鸣胆战心惊地听着，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开口劝慰道：“妈，我哥他……他还不一定会答应爸爸呢。不然你想想，爸爸为什么连他人都找不到，还得专程回家一趟，肯定是不好找见他人，你别太担心了……”
他分析得有理有据，言少兰却是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欲擒故纵？”
周柏城会拒绝周宏岩这个可能，甚至比周宏岩要让周柏城继承家业更让言少兰难以接受。他算个什么东西，居然看不上嵩弘？
“假惺惺地拒绝几次，倒是显出他像是有几分本事来了。”言少兰的语气中充满了讥诮与不屑，“实际上呢，愣头小子罢了，可别往他脸上贴金了。”
说完，她瞥向周寒鸣：“你可别被他现在悠悠闲闲不紧不慢的样子给骗过去，真以为他闲云野鹤、收了野心。我告诉你，饥饿了太久的野兽，一旦给它闻到了一丁点肉味，它的胃口才是最大的。”
她咬牙切齿：“它会变得贪婪、残忍、再多的食物都难以填补满它的野心与欲望，它永远不会知道满足！”
……
周柏城确实感受到了难以被轻易填满的饥饿感。
这饥饿感并不来自于胃部。
而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在隐隐作祟。
此刻的他对老宅那边以他为中心的这场风波一无所知，他在做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几乎不在朋友圈出没的他不仅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朋友圈，而且还在不停地刷新着朋友圈里的动态。
没有赞。
没有评论。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到了一边，躺在床上，不过两秒后，又抄起手机。
朋友圈动态还是和刚才一样。
没有赞。
没有评论。
没有丝毫变化的页面。
心底那种暗自生长的渴与饿却被放大得越来越难以忽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04 21:42:39~2023-10-05 21:3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尛可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