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之后的几天,周宏岩一直和私家侦探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曾经被他完全忽视的一些细节逐渐浮出水面，周宏岩意识到，这个成长过程中没有受到他半点庇拂、反倒因他多了许多坎坷的儿子,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无为。
这世界交由强者来征服，弱者与平庸之辈只需要去服从、遵守并维护着旧秩序。周宏岩是旧秩序的受害者,也是旧秩序的守护者。他不是不想革新,可他没有那份能力与魄力。
现在他急需一个更有力的接班人接过他手里的担子，摆脱了对言少兰娘家势力的忌惮,周寒鸣不再是唯一人选，他将目光放在了周柏城身上。
周寒鸣不是不能培养,但比之周柏城,还是少了锐气。当今世界变化太快，科技加速迭代,市场激荡变化,新一轮能源革命似乎只等个合适的契机就要爆发,到时候整个行业一定会迎来重整与洗牌。这种需要激流勇进的时刻,嵩弘需要的掌舵者必须得是个敢于大胆尝试的人。
心里的天秤已经悄悄往一侧偏斜。
若说之前周宏岩让周柏城进公司,更多的是想通过这件事给周寒鸣带来压力,现在则是真的在动起让周柏城接触核心业务的心思了。
尤其在知道周柏城和捷为的施宇飞关系密切之后。
他对周柏城的关注实在是太少，少到他之前甚至不知道原来他这个儿子和捷为的创始人施宇飞就是大学住上下铺的舍友。
自那次晚餐的争吵过后,周宏岩整夜整夜地将自己锁在书房,一点一滴地从幼年起搜集起了关于周柏城的一切。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儿子，甚至拿出了研究竞争对手的劲头。
就在侦探的触角即将抵达捷为核心圈的前夜,周宏岩的书房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见到周柏城时,周宏岩并不意外。
“你来了？”
“再不来,未免也太迟钝。”周柏城甩了一沓照片到周宏岩的桌上,面色不虞，“怎么，终于舍得在我身上花钱了？花钱来调查我？”
周宏岩低眸看着那些照片，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张躲在草丛里偷拍别人的人反被拍到的相片。
他对私家侦探调查时的手段不感任何兴趣，很快就将视线移开。
周柏城冷冷注视着他：“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问我。”
周宏岩道：“别这么大的火气。”
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一物，在手底轻轻摩挲，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和颜悦色：“这些年，我对你缺乏关注，你呢，对我也缺乏耐心。当然，我知道，这是我种下的苦果，我认。但你不肯好好和我说话，我就只能想别的办法来了解你了，这也是无奈之举。”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你进公司，帮我做事。”周宏岩目光一瞬变得狂热，他充满自信地抛出去一个大饵，“我可以一开始就给你比寒鸣还高的职位。”
得到的却是干脆利落的拒绝。
“不可能。”
他拒绝得太快果决，周宏岩皱了皱眉：“你再好好想想。”
“我知道你现在在帮你那个同学做事，但你是我的儿子，是嵩弘的大公子，你难道就甘于屈居人下吗？到嵩弘这里来，你能登上最高的位置。”周宏岩说着，见他不为所动，眯了眯眼，手指的动作一停，将手中把玩的那个小物件推到周柏城的面前。
台灯暖白的光打在它上面，泛着低调的绀青色，周柏城垂眸看了一眼，视线很快移开。
这是一把钥匙，嵩弘大楼顶层办公室的钥匙。
周宏岩捕捉到了他这点目光变化，紧接着这把将钥匙推到他面前：“我看到那个女孩戴的戒指了。我还知道，前些日子，你陪她一道去了一趟渝城。”
“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渝城去了，甚至连你那两个舅舅办婚礼你都没回去过，可你愿意为了她去那里……柏城，这些天，你言阿姨气坏了，她觉得你是故意报复她才和温建国的小女儿在一起的，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这个女孩子。你难道不想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吗？你难道想让她忍受亲朋好友的非议吗？”
仔细观察着周柏城的脸色，周宏岩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你知道的，那些爱搬弄口舌的人，才不管真相是什么，哪一方能给他们带来最多的利益，他们就站在哪一边。要是你弟弟最后继承了嵩弘，在谈起你们和温栀的混乱关系时，你觉得，他们是会帮你说话，还是帮着你弟弟骂你？”
周宏岩笑容款款地看着周柏城脸上的神情变化，说话的声调不紧不慢，仿佛正在用语言雕琢着一件最终能让他满意的作品，此刻的他就如同是一位自信满满的驯兽师。
周宏岩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一定给周柏城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可那又如何？等到周柏城登上权力巅峰，品尝到权力滋味的那一刻，之前他们所有的矛盾都会化解。他就会知道能给他资源的父亲有多可贵。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父亲的，有人做梦都想有这样的父亲。
“之前那么冷落你，是想磨一磨你的性子。”周宏岩声线愈发亲和，言谈间要与周柏城大有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玉不琢不成器，有时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可我只能这样。等以后你有了孩子，你会更了解我的苦心。”
他将钥匙更往周柏城面前推了推：“这把钥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它由你爷爷交到了我的手里，最终会属于你的。”
一直低着头的周柏城此刻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呵了一声。
“真好奇如果人死之后有地狱，你见到了我妈说些什么。”他抬眼看着周宏岩，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也是会像现在这样，假惺惺地说着什么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说当初对她不好害得她得病害得她早逝，都是你的一番苦心？”
周宏岩脸色一下子冷下去。
“有些事，还是早说明白为好。”周柏城将钥匙推了回去，“我不可能给嵩弘做事，我在捷为的股份份额比施宇飞还重，我做不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
他看向周宏岩的视线甚至有几分悲悯：“不要再想着怎么游说我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培养一下你的小儿子。”
周宏岩满面震惊，下意识摇头反驳，“这不可能。”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就是既定的事实。”周柏城道，“你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我二十岁之前就向我抛出橄榄枝，那时的我还弱小我还需要外界的帮助，但你当时的选择是对我赶尽杀绝，你想打碎我的骨头让我当一条听话的狗，可惜……可惜我生来就是硬骨头。”
周柏城站起来：“你最好不要再找人调查我，再有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就不再是心平气和的我，而会是我的律师。”
“到时候，你觉得那些亲戚朋友喜欢议论的，是我那算不上绯闻的绯闻，还是在笑话你这个教子无方的父亲？”
他说完，就要往书房外面走去，书桌前的周宏岩已是满脸怒红，他颤颤巍巍地从桌子抽屉里掏出药来，一把吞咽了两三片后，朝着那道即将走向书房大门的身影大喊道：“站……站住。”
“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周柏城一停步，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年少时他最想要的就是和周宏岩来一场由他自己完全碾压的对峙，那时他拼了命都想要在周宏岩面前争一口气。可真正得偿所愿后，还真是和想象中一样的索然无味。
和这种人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任何的交谈都是无意义的。
如果不是要来老宅找他，现在的他应当正在和温栀一起吃晚饭。
想到她，周柏城更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道：“天色已晚，您保重身体，早睡，再见。”
可就在他修长手指触及门把手的那一刻，周宏岩兀自出声：“你知道我还查到了什么吗？”
“你还记得唐佳姿吗？”
周柏城的手僵在半空中。
周宏岩对他这种反应很满意。
看看，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保持着绝对的沉稳从容，分明也有软肋。
周宏岩一双眼睛露出精锐的光芒：“前些天，我找的人帮我查出来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那位唐小姐之所以会出现在宴会上都是你暗中做了点手脚，不然，她一个只有两年工作经验的小护士，根本没资格跟在刘医生身边当助手。”
“这样的事，你还做过几件？”
“别表现得坦坦荡荡，好像你有多洁白无瑕一样。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你弟弟可能早就和她定下了婚约，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知道你喜欢她，但她真的喜欢你吗？”
“让我来猜想一下，你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温柔的？体贴的？绅士的？是不是每一次她在你弟弟这里伤了心，都是你在安慰？你们能在一起，是因为你趁虚而入，还是她真心选择？”周宏岩道，“周柏城，你是我的儿子，你骨子里流淌着我的基因，很多事情你的做法和我的并没有区别。我们一样的肮脏、一样的不择手段，你凭什么拿那样的眼光看着我！”
“如果我把你背地里做的这些事都告诉温栀，她还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吗？”
周柏城狠狠皱了下眉头。
“我想，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了。”他回过头，依旧是冷冷的一记眼神，“你还是操心一下嵩弘上个季度的亏损要怎么向股东交代吧。再这样下去，下次我们见面要聊的可能就是捷为并购嵩弘的事宜了。”
走出书房时，他还是能保持着不败的风度，可出了别墅，步速却越来越急。
夜晚的小花园有一股迷迭香的香味，浓郁到大口吸入肺里有些辛浊。
周柏城大步往前走，仿佛在追逐着什么人一样，可路的前面并没有温栀的身影。
道路漫漫，天光茫茫，似乎永远没有亮起来的那刻。
接到周柏城的电话时，温栀正坐在翠羽堂的柜台前。
电话铃声响起来后，看到来电人名称，温栀连忙朝小伍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将电话接起来，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栀栀？”
罕见的、略微慌乱的语气，似乎在确认什么。
温栀道：“是我。”
她温柔的嗓音响起来后，对面静了一瞬，有风拂过林海的声音。
之后，周柏城哑涩的嗓音又响起来：“栀栀。”
“你要不要陪我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可能在两到三章内就要正文完结啦
番外大概会写几章甜甜甜的婚后日常之类的
哇我真的写完了一本小说哎，超开心(??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