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殊由着楼宴之的姑姑拉着自己往里走。
她长这么大倒也见过不少家长, 但见男朋友家长的经历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梁殊此刻能做的就是始终保持着微笑,顺便抽空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美妇人。
楼宴之的姑姑长得和他一点都不像。
如果细论起来,楼家的两个兄弟都是比较张扬的长相, 精致如画的眉眼,流畅的面部轮廓,淡色薄唇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但只要适度地勾起一定弧线,周围人的目光就很难不落到他们身上。
楼宴之的姑姑却恰恰相反,她虽然看着也很美,放在人群中却不足够出众, 身上穿着昂贵料子做成的藏青色绸面旗袍, 穿着高跟鞋, 气质却是内敛的。
“到了, 我们进来吧。”
楼蓝拉着梁殊的手走在前面, 楼宴之始终落后两个人几步走在后面。
楼蓝让梁殊坐下后, 还特意走去门口又迎了迎楼宴之。
他们姑侄的关系看着还不错,除了楼宴之姑姑的年纪比梁殊想象中的要年轻很多。
她甚至看着比老徐还要小上不少,怎么看也不像是需要住在疗养院的年纪。
但这只是梁殊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没多想, 或者说是没来得及多想。
楼蓝把楼宴之按在梁殊身边的位置,和普通家里的长辈一样, 一直忙着给两个人拿水果吃,拿出来的水果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几样,应季的不应季的, 甚至还有两样是梁殊见都没见过的品种。
楼蓝看着似乎心情很好, 对楼宴之的这个‘侄媳妇’也很满意, 细细地打听了梁殊的家里后, 听见她是孤儿也不嫌弃,还直接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镯子。
“囡囡你别嫌弃,姑姑没孩子,就楼宴之和楼醒两个外甥,楼醒那臭小子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找女朋友,还是我们宴之懂事,他从小就很懂事,这镯子是我特意为他媳妇准备了,只可惜我住的远,一直没见到你们,也没能来得及参加你们的婚礼。”
梁殊和楼宴之目前只停留在恋爱关系,婚礼什么的都是没边的事呢。
她虽然还挺开心被楼宴之的亲人认可的。
但这手镯看着太贵重了。
楼宴之以前天天把她当摇钱树压榨她,他的礼物她收了就收了,哪天不高兴分手了直接打包砸他脸上还能出出气。
可楼宴之姑姑的礼物……
她默默看向身旁的楼宴之,眼中写着求助。
楼宴之却像是看不懂她这么明晃晃的暗示:“既然姑姑是给你准备的,你就收下吧。”
梁殊再想拒绝的时候,手镯已经被楼蓝不由分说地套在她的手腕上了。
翠绿透光的翡翠和她原本手上的银手链撞得叮当响,声音很是清脆 ,屋子里上了阳光,在一簇金色的光芒中闪闪的,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见梁殊收了自己的礼物。
楼蓝心情又好了不少,拉着梁殊从她今天裙子的颜色聊到最近的天气,在知道梁殊是演员的时候,直接打开屋子里的电视,让梁殊找给她看。
等看到电视里的梁殊时,楼蓝还会笑眯眯地夸她好看。
楼宴之偶尔会在一旁插上两句,但大多数时间都静默地坐在一旁听着。
梁殊一时聊得有些忘我,见楼宴之的姑姑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在两个人聊到这处疗养院环境很好的时候,她顺口问了句:“姑姑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跑这么远来休养。”
楼蓝突然沉默了,而一旁的楼宴之也明显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梁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刚想道歉,就听见楼蓝并没有生气她问这个问题。
也没难过。
只是笑了笑说道。
“就是些小毛病,应该很快就不用住在这里了,都是他们小题大做,我身体挺好的。”
也恰巧这会儿碰见医生查房,呼啦啦一群人走进来,阵仗很大,但只问了昨天的饮食和睡眠。
梁殊想着那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才舒了一口气。
医生问过就出去了,楼宴之起身跟着医生一道过去,说是要出去抽根烟,临出门之前却突然有些突兀地叮嘱了她一句。
“不要乱走,在这里等我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楼蓝看着楼宴之的背影,笑着摇头:“他一直都是这么细心的人,不像他弟弟,争强好胜,但却很粗心。”
说的是楼醒吗?
梁殊和楼醒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还真没看出楼醒有‘争强好胜’的一面。
但她总没有姑姑了解自己的侄子,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楼蓝一颗一颗地剥松子,却也不吃,只是把剥好的松子放在另一个托盘里,推到梁殊面前。
“你也没看出来吧?他们兄弟俩都很会藏自己的情绪,不对。”楼蓝突然抬头,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们楼家的男人都这样,我父亲也是这种人,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楼蓝低音说话时声音沉沉的,很有感染力。
讲起故事娓娓道来。
梁殊此时就像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尤其是讲到自己身世的时候。
楼蓝不再看她,她就像是突然被拉回自己的小世界里,自顾自地说着。
“囡囡,其实我也是楼家抱养的女儿,我第一次来楼家见到我父亲的时候,以为他是很慈爱的那种父亲,他对我很好,他说我长得很像我母亲,温婉贤淑,我没见过我母亲,后面有一次我偷偷进父亲的书房玩,看见了他墙上的油画,惟妙惟肖的母亲。”
“但母亲和我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很像二哥,听说母亲和二哥长得很像,大哥更像父亲,唯一遗传母亲的应该就是花粉过敏。”
“小时候和大哥二哥一起住在老宅的那几年,老宅里从来都没种过花,直到大嫂进门,大嫂是父亲千挑万选给大哥选得妻子。”
“选得很好,但我不喜欢。”
“不过她生了两个很优秀的儿子,宴之很好,阿醒也很好,大家都很好。”
说到最后的时候,梁殊觉得楼蓝的眼睛中写满了哀伤。
梁殊很想安慰她,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们聊了很久,门外的小护士站在门前等了很久。
见两个人终于不再说话了,捧着手上的百合走了进来。
百合用一束奶白色的蕾丝绸缎包着,满满的一大捧,花瓣和装点的叶子上挂着水珠,花蕊中沁着香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
看着不像是从外面的花店买回来的,倒像是新鲜采摘包裹好的。
小护士:“蓝姐,这是花房今早新采来的,花房的师傅问您明天还要百合吗?”
楼蓝似乎很喜欢那花,接过花后也不说话,就低着头把脸埋在那里。
梁殊以为没得到答案的小护士会继续等着。
但她好像也只是随便问了一句,楼蓝没回答,她也就出去了,临走前还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梁殊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奇怪,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但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在梁殊想着楼宴之走了也有一会儿了。
想打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抬头,她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楼宴之。
病房的门是白色的木板门,门关着,上面嵌着一块小小的透明玻璃。
楼宴之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
梁殊回过头想和楼宴之的姑姑说一声,但她从刚刚小护士送进来手捧花开始,她就没再抬过头。
就好像整个房间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那捧花一样。
梁殊拎着包走到了门口,临出去前,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梁殊:“姑姑有些伤心。”
楼宴之:“没事,我们走吧,今天要回剧组吗?还是回鼓楼,我开车送你过去。”
梁殊:“这么急?不用和姑姑说一声吗?”
楼宴之:“不用。”
梁殊:“你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楼宴之:“嗯。”
梁殊抿了抿唇:“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去了这么久?”
她总觉得楼宴之最近神神秘秘的,今天尤其是这样。
楼宴之沉默了片刻后,带梁殊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姑姑的病恶化了,我去楼上了解近期的情况。”
“姑姑看着状态挺好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梁殊明显看见楼宴之的眼神黯淡了很多,这在楼宴之身上是还少能看到的情绪。
楼宴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视线错过梁殊,看向了她身后。
梁殊也顺着楼宴之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楼宴之的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了,她手上还捧着花,正在开心地朝着他们招手,喊得确实一个陌生的名字。
“簌月,你怎么这么急着走?你最喜欢的百合花还没带走。”
楼蓝顾不上自己还踩着优雅的高跟鞋,大步跑了过来,然后把那捧百合给了梁殊。
梁殊直接懵了。
簌月是谁?
楼蓝却像是看不到她眼中的错愕:“我知道你喜欢花,但大哥对花过敏,只有百合好些,下次你一个人来,我带你去我的花房,花房里种了很多你喜欢的品种,下次一定记得来啊。”
楼蓝伸手想抱一抱楼宴之,但最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了看他,缩回手快步回了病房。
梁殊抱着那束百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终于抬眼打量起了这处偏僻的疗养院,在扫到墙边堆放着的宣传手册后,瞳孔控制不住的收缩。
“这里不是疗养院?是……”是精神病院?
楼宴之:“嗯,白簌月是我母亲的名字,我姑姑把我们当成了我父母了。”
“可是之前都是好好的。”
“不对。”
梁殊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刚刚发生的一切快速地在自己脑海中闪回,越想越心惊,最后目光直接定格在了楼宴之的脸上。
只见楼宴之朝她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