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诧异的抬起头去仔细观察他,却发现他也正含笑注视着我。

  只是他那双笑吟吟、看上去异常慈爱包容的眼睛里,含着很深的、我所看不透的内容。

  而见到他的脸,让我有瞬间的愣怔。

  怎么说呢?

  在整个锦城,或者说在所有我见过的男性之中,能和他的长相气度相媲美的,应该只有我老爸。

  只是二人的气质大相径庭。

  我爸是大气凛然的方正君子,严肃之中不乏谦和包容,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面冷心热。

  钱贵却是笑容之下掩盖着冷若冰霜的掠夺和压迫之势,看上去和蔼从容,实际内里是一块冰。

  由此我总结出钱先生其人的三个要点,一:此人经历坎坷,是个有故事的人;二:此人身居高位,独断专行,雷霆手段;三:此人来锦城,不只投资那么简单。

  锦城不算太靠北,但冬季的平均温度也在零下十五度左右,遇上寒流,达到零下二十度也不算罕见,还是很冷的。

  寒暄几句,钱先生似是承受不住锦城的夜风,又咳了两声,千柔连忙告辞,扶着人走了。

  我盯着那人细看他的背影,总觉得很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一时也没能想得起来。

  “很晚了,你们小夫妻也赶紧回去,免得父母担心。老头子先走了,有时间来家里玩儿,让你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定,叔叔再见。”

  我挥手和吕梁威告别,回身去寻找暮江寒,他已经等了我好久。

  “苏苏,我送你。”周时予拉住我的手臂,言语中带着几分恳求,“最后一次,不要拒绝我,求你。”

  知道不会再有以后,又何必纠缠于最后一次!

  “苏苏,聊完了没?该回去了,扶澜已经催了两次。”暮江寒手里拿着我的围巾走过来,当着周时予的面,给我细心的围好。

  我和周时予离婚的事情搬上台面以后,暮江寒不再扮演男茶,角色转换为用心周到照顾我的哥哥,从无愈矩之行,却也比较亲密。但凡我哥不在身边,他都会把哥哥的角色功能发挥到最好。

  “暮总,苏苏现在还是我老婆。”周江寒似乎对于我和暮江寒的接受困难,努力的寻找自己的存在感,宣示他对于我的主权。

  暮江寒眉头一挑,嘲讽而笑,“你老婆?你叫她,看她答应不答应?”

  我怎么可能答应?周时予显然知道答案。

  他脸上的不甘和隐怒肉眼可见的颓废下去,他无措的看着我,星子般的眼睛中暗淡无光,他嘴唇嗫嚅着,说的似乎是这还用问吗,苏苏明明就是我老婆啊。

  可惜他没能当众说出来,我亦没有心情去感受。

  “时予,你和我之间的情谊早就断了,你真的不必这样。江寒哥会带我回去,不麻烦你了。回去吧,孟夏还在等你。”

  我转身欲走,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他一句,“周一早上九点,别忘了来,记得带好证件。”

  直到走出快十米远,周时予低沉的问了一声,“一定要这样吗?”

  周时予还在原地站着,双肩垮塌,整个人颓丧不已,曾经让我深深迷恋的眼睛,不再有星光,取而代之的,只有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他发现了我回头的动作,打起精神笑了,很温柔,很温暖,很勉强,也很无奈。

  他掏出手机摆弄一会儿,然后朝我举举,告诉我他给我发了消息,让我不要忘了读。

  我很快转过身,跟在暮江寒身边上了他的车。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不少,上了车就开始思考。

  尤其是那位钱先生,我很好奇他的来历,更想知道他来锦城,究竟为什么。

  对于一个名企来说,想要投资,那一定会优先选择行业中的优秀者。一个企业是否优秀,对内的管理和对外的业绩包括形象和口碑,是根本体现。

  可钱先生打着投资的名义,却率先接触了吕家,而不是叶家或暮家这样的行业翘楚,很难让人不多想。

  扶持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扶持,和选择一个名企合作共赢,哪一个付出更少收获更大,毋庸置疑。

  这,就是我怀疑他来意的重点。

  叶家幕家确实是顶级合作伙伴,但主观性更强,和我们两家合作,对方的话语权会比和吕家这种级别的企业合作小很多。

  或许这才是钱先生选择吕家的根本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吕家岂不是不仅没把自己盘活,反而落入虎口了吗?吕叔叔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车厢里很黑,我闭着眼睛,路灯的光线忽隐忽现,我的眼前也忽明忽暗。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

  我知道钱先生是谁了。

  他就是那天和吕田在宁归吃饭时在门口碰到的人!

  怪不得觉得眼熟,我真的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虽说那次见面我也没有看到他的脸,但身型不会错。

  上次的相见猝不及防,纯属偶然;本次嘛,是有意还是偶然,很难说。

  他在拍卖会上迟到,什么都没有拍,最后又大手笔的捐了一个亿,招得全场注目。

  若说他只为慈善、别无所求,没有人会相信。

  因为真正的慈善,多数是无声的。

  在我看来,他在拍卖上的举动,其实就是告诉全锦城的人,他来了,以后会成为锦城的一份子。

  “想什么?”暮江寒的声音打破黑暗。

  我张开眼睛,车已经开进小区,我家的别墅进入视野范围。

  “我在想钱先生。”

  “想他干什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哪里值得你想。”

  又被屁呲了!

  我是这意思吗?

  我决定,以后绝不主动和这货说话。

  车开进我家院子,陈叔听见动静迎出来。

  “这么晚,苏苏累坏了吧,厨房熬了燕窝,热着呢,吃一点。”

  “谢谢陈叔。”我用力朝暮江寒翻个白眼儿,甜甜的笑着回应陈叔。

  暮江寒双眼望天,装作没看到,逗得陈叔掩唇偷笑。

  我在前边走,听到陈叔在后边问他,“又惹苏苏了?”

  “没,就是逗她玩儿,小东西不识逗。”

  你么才不识逗呢,你全家都不识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