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其实在很多暗沉和漆黑的房间里做过,在漫长的黑暗中纠缠过,但唯有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的病房里,温飞浔喘息粗重,发狠地吻他,手指插进他的发根里,用力摁着,却不是希望江遇此刻能做什么,而是希望他在此刻感受些什么。

  脑袋昏昏沉沉,江遇仿佛被泡进了一池混沌蒸腾的热水里,整个人都快要融化。

  温飞浔的吻渐渐转移阵地,从他的眉毛、眼睛,到鼻梁、鼻尖,再到耳蜗、侧脸、下颔、湿润的唇瓣,将他吻进了一团朦胧又热烈的梦里,这个梦没有具象,却有温度和声音。

  炙热的、滚烫的。

  每一声都好像在说‘爱你’。

  江遇想推开他,可身体状况却丝毫无法占据上风。

  在浓重的滴墨似的黑暗里,他像是掉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光亮的岩浆之中。

  他都分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温飞浔放过,被他扶上病床,又是什么时候晕眩着沉睡的了。

  早上醒来,视野转亮,日光从百叶窗里穿透进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温飞浔的身影,大概是怕他在清醒的时候又说出一些扎心的话,所以等到清晨接手的人来,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金悦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哥,你醒了?昨晚应该睡得还可以吧?烧好像已经退了些,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可以,温飞浔呢?”他喝了口杯里的温水。

  “我到了之后他就让司机来接他走了,”金悦眨眨眼,见江遇似乎不打算追究她的小报告,突然想起什么,指了下茶几上的木雕餐盒,“他助理还买了早餐,是清心斋的点心,有蛋挞,刚出炉,还是热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抿了抿唇,一看就是早已经馋上了。

  江遇瞥了眼床边的剧本,心累地将手臂搭在眼睛上:“你自己都吃了吧。”

  “你不吃吗?昨晚就没吃东西,又烧了一晚上,会低血糖的。”金悦小声道。

  她有些懊恼没说这是她买的了,明明温飞浔走前提醒过她,让她跟以前一样的说法,但她以为过了一晚上,江哥已经不会那么排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她不甘心地又劝:“吃一点嘛,你肯定不想请假,那万一在剧组不留神昏过去了怎么办?那得出个多大的新闻啊!”

  江遇瞥她一眼,突然道:“这段时间的夜宵是不是也是温飞浔点的?”

  金悦心里一咯噔,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泄露:“不是啊,都是我点的,账上都记着呢,我每个月还要去报销的,不信的话我发给你看?”

  “……算了吧,我又不是查账的。”

  护士来给江遇测完体温,让他今晚再来输一次液,他简单洗漱完毕,换上金悦给他带来的衣服,摸口袋的时候,摸到一个绒布袋,那里面装着的是温飞浔新年送他的玉牌。

  小袋子有点脏了,看着灰扑扑的,他把玉牌拿出来放进衣兜,将绒布袋递给金悦:“待会儿洗两下,晾干了再给我。”

  “行!”

  -

  江遇今天的戏份大多是跟戚少芸一起的,本来是演一对母子,但不知怎的,两个人这次却老给人一种貌合神离的生疏感。

  周恒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也不顾及两个人的颜面,摔了剧本,当场就骂。

  “你们俩怎么回事?在演母子还是演陌生人啊?是不是没看懂剧本?脑子呢?理解能力呢?项滔,你跟你弟弟关系一般,但跟这个一直溺爱你的母亲关系是非常好的!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演什么?戚老师你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你正常的水平吗?你根本都没入戏,这都已经NG第几遍了?”

  “抱歉,”江遇先开口,“我今天状态不好,是我的问题。”

  周恒冷眼瞧着这两人不自在的神态,又看着江遇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冷嗤一声:“先休息二十分钟,你们俩自己去找状态,再不行的话明天也继续拍这个镜头。”

  江遇叹了口气,这个情节其实根本不难,问题在于演员之间的气场。

  特别是演母子或父子的这种关系,剧本设定关系本身如果有裂缝倒还好,但如果是正常的、和睦的母子关系,就更需要一种融合的气场。

  演出了母子的感觉,那两人的一切对手戏都不会成为问题,没演出母子的感觉,那所有的对手戏就都成了问题。

  他和戚少芸都是专业的演员,只是两人之间,本身已经存在了嫌隙,要演出这种感觉便比较困难了。

  江遇从金悦手上接过衣服,披上后跟着戚少芸走到远离人群的一个墙角边,不想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戚老师,您的状态今天能调整好吗?”

  被周恒不留情面地斥了几句,戚少芸脸上也挂不住,有些尴尬地摆手:“我休息十分钟就可以,你放心。”

  本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围读会之后,江遇和她两个人都有意识地培养出了一些近似于母子的感情,但那次戚少芸在剧组看到温飞浔之后,对江遇的态度就变了一点,难以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戚老师,”江遇垂眸看着她,直接挑明:“您是知道我和温飞浔以前的事了吧?”

  他们之前并没有刻意隐瞒,戚少芸要是起了疑心,只要问一问周围的人,就能知道他俩之间的不寻常。

  “以前?不是正在进行的吗?”戚少芸的脸色果然变得复杂,“我听说你和飞浔……”

  “没有,”江遇打断她,“我们现在已经解除关系了。”

  “解除关系?是吗?那他上次来找你就是谈分手的?”

  他说得直截了当、没有犹豫,戚少芸虽说还是有些不信,但模样看上去轻松了一些,只是看着江遇的目光依旧晦涩。

  “分了好分了好……飞浔那孩子一向让大人都很放心,不会搞那些混乱的关系。”

  “我不是指你们啊,主要是他妈妈前段时间遭遇了重大变故,两个人关系大不如前了,实在不能再生问题。”

  “你也是男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们当朋友挺好的,都成熟点,以后各自要娶妻生子的,别整那些小孩儿过家家的游戏,你说是吧。”

  ……

  戚少芸活得轻松,鲜少充当这样苦口婆心的角色,只是魏洁确实是她最好的姐妹,最近的状态也不理想,她都看在眼里,不想对方的生活再起什么大波澜,才小心措辞,在江遇面前多管这遭闲事。

  江遇一言不发,平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应,她自己絮絮叨叨了几句,也觉得尴尬,好在已经确认了两人目前的关系,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她捂了捂脸,习惯性地抹了下眼睛,正要叫上江遇回拍摄场地里去,忽然听到他开口提醒:“眼妆花了。”

  “呀我没纸。”

  “我揣了点在身上。”

  江遇在衣兜里摸到纸巾,刚把手抽出来,有个小玩意儿就跟着被带了出来,掉到杂草地上。

  “你东西掉了。”

  戚少芸对刚才那一番说教似的谈话有些过意不去,主动蹲下去帮他捡。

  拿到手时却蓦地怔住,指尖不由地轻颤了一下。

  “这不是飞浔他奶奶给他求的护身玉牌吗?”她看向江遇,脸色微变。

  江遇也愣住了:“他奶奶给他求的?”

  “是啊,我以前看过这东西,也听他妈妈提过,在他小时候就求了,老人家亲自去的庙里,给了飞浔之后他就没有给过别人,这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遇动了下嘴唇,没能说出话来,有些失神。

  怎么在他这里——温飞浔送给他的。

  可他之前并不知道这玉牌有这样沉甸甸的意义。

  “怪不得,好像看他戴过……”

  他那时候看着玉牌就觉得熟悉,原来是温飞浔一直戴着的,只是每次和他做的时候都提前取下来了,才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他对温飞浔的关注其实很少,江遇垂眸想。

  戚少芸的脸色比刚刚难看,甚至有一些慌乱,江遇从她手中拿走玉牌,低声道:“我会想办法还给他的,你不用急。”

  “……那就好,既然分开了,这种东西留下来对你也没什么用的,江遇,还是你想得周到。”

  戚少芸避开他的视线,匆匆走开。

  她知道,对于她的好姐妹魏洁来说,难接受的不是温飞浔突然起了玩心,而是他对一个男人动了真心。

  她虽然演这种片子,能正常看待这种关系,但她知道魏洁大概是难以接受的,温家应该也不会同意,到时候闹难看了,伤的是她好朋友的心。

  所幸,照江遇说的,他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就好。

  江遇双手插兜,右手轻轻摩挲着衣兜里的玉牌,左手拿出刚震两下的手机,点开微信,看到温飞浔刚刚给他发来的信息。

  ‘上次一起去吃的那家私房菜,你是不是喜欢他们家的酸菜鱼?我让他们的厨师写了个菜谱,跟着学了两回,味道还行,改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酸菜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