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降临,秋季的夜晚和白天不同,终于有了点凉意。晚风拂过,冰凉的手指毫无血色,指尖发白。

  周绪起腿蹲麻了,慢吞吞抽完最后一口,手指一翻,时暗时亮的光点湮灭在掌纹中。

  “我去,”江进条件反射,猛拍了他手掌一下,熄灭、皱缩的烟头掉落,他好长时间没骂过脏话,“傻逼了吧你,用手灭烟头。”

  江进顶着副“家门不幸”的表情,拽过小屁孩的手,摊开的手掌足够宽大,手指修长有力,每根指头上都覆盖层厚茧,小拇指除外。

  是只年轻男性的手,倒有点不像富家少爷的手。

  “我去拿药箱。”江进拧眉盯着手掌正中的鼓起,白色的,面积不大。

  “哥,不用了。”周绪起叫了他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边拍边说,“我先走了。”

  “走去哪儿去。”江进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许久没说过脏话,今天倒是被他逼出来了,“给老子回来。”

  周绪起没理,身手利落的翻过几个障碍,挥了挥手,发动引擎,“江哥,再见。”

  路过商阔时,顺便和车队打了个招呼,“商哥车我开走了。”

  商阔点了点头,听到远处江进的声音,眼底浮上疑惑,刚要开口,眼前只剩车屁股了。

  “......”

  “周绪起你他妈手伤了还开摩托,不要命了是吧!”江进瞪着赛道旁边空空如也的闸门,踹了一脚台阶。

  看见不远处的人影过来,转而瞪了他一眼,“你也不会拦着点。”

  商阔:“......”

  周绪起走得快,摩托驶上冷清的公路,树影和月光在沥青路上纠葛交缠。

  迎面刮来一阵风,他缓缓吐出口气,瞟了眼压着纸巾握在摩托把手上的那只手,细细密密的疼痛由掌心蔓延到指尖,浮起的青筋在手背上很显眼。

  原来——

  他掀了掀眼皮,月影晃动。

  谢致予当时是这种感觉。

  有点疼,针锥似的,火辣辣的。

  周绪起在小区门口被拦下了,神色不耐的看了眼那人,发动机被迫噤声。

  “有什么事?”

  黑发里挑染了几根银白,黎明穿着机车服,拦车的手放下,仿佛不怕危险般往车头前又走了一步。

  “就是想来看看你。”他眼睛里总带着沉沉的阴霾情绪,像某种不友善的蛇类,抬手撑住车头往前凑了几厘米。

  周绪起自认为自己活这么多年,在各种生活的重压下培养出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礼貌或是虚伪,但这点子礼貌虚伪在这恶心人的话和更近一步的动作下全部坍塌。

  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滚开,傻逼。”他一字一顿。

  “绪哥?”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谢致予单手拎着书包,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外套,拉链拉直,遮住了底下的夏季校服短袖,仅仅露出一点蓝色的衣领。

  他往前了几步,在路灯的阴影里终于看见了局势的全貌。

  周绪起握着把手的手攥了攥,麻木的疼痛蔓延开来,水泡好像破了。

  谢致予一秒不带停顿,迈开长腿就走了过来,抬腿,一脚踹开了拦在车头的人。

  毫不拖泥带水,动作带风。

  “滚。”

  黎明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几秒,笑了。

  一副领地被侵占了的样子。

  有意思。

  “小朋友——”

  “上来!”周绪起懒得听这疯子逼逼,对着底下喝了一声,寻到机会拧着车把驶进小区。

  黎明被拦在小区外了。

  车速缓慢,耳边刮过呼呼声,谢致予双手环着身前人的腰,胸膛和脊背紧紧相贴,隔着几层衣料汲取温度。

  脸埋近稍显僵硬的人颈窝里,暂时的避风港抵挡了外界的狂风。

  在衣领处嗅了嗅,烟草味混着凉夜的风充斥鼻尖。

  “你抽烟了?”询问的声音比往常音调低,莫名发哑。

  周绪起熄了火,摘下头盔,顺手折起沾染了污迹的纸巾,动作一顿,“喝酒了?”

  他闻到酒的味道,不是劣质啤酒,像是度数很高的.....

  哐当——

  玻璃磕到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喝了。”

  周绪起放下杯子,微微泛黄的液体晃动,杯口散发蜂蜜被热水冲泡后的香甜气息。

  谢致予盯着压住玻璃杯的手几秒,开口:“手怎么了?”

  周绪起的手在发颤,幅度微小,不仔细看根本看出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语气漫不经心:“开车开太久,用力过度。”

  “过来。”谢致予不信他,拍了拍沙发,示意他坐过来。

  周绪起侧身,不动声色的把手往后藏了藏,“没事。”

  “你先喝了。”指了指桌上的蜂蜜水。

  “我先去洗澡。”

  谢致予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扯了过来。

  周绪起猝不及防,跌到沙发上。

  “怎么弄的?”可能是因为喝了酒,谢致予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冷淡。

  见他不回答,带着疑问的尾音上扬:“哥哥?”

  周绪起一僵,缓解尴尬一样的做小动作,舔了舔唇,开口:“不小心烫的。”

  谢致予熟悉这种疮疤:“烟头?”

  沉默一两秒,“嗯。”

  “......”

  防水创口贴盖住难看的破口,谢致予简单处理了一下,叮嘱:“不要碰水,可能会感染。”

  “嗯。”

  手指覆上温热的杯壁,捧着杯子慢腾腾的喝掉蜂蜜水。

  周绪起腿在沙发和茶几的死角展不开,憋屈地曲起,看到蜂蜜水剩了个杯底,站起来拎过书包。

  “绪哥。”

  拎书包的手一停,“怎么了?”

  谢致予靠着沙发,薄薄的眼皮抬起,褶子浅,指腹摩挲着温度未褪的杯身,开口:“你答应过我。”

  “?”书包带垂到地砖。

  “哥,”谢致予叫了他一声,吐字温吞,“我们回到以前吧。”

  当那件事没发生过。

  我们回到以前。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周绪起垂着睫毛,书包在瓷白的地砖上投下漆黑的阴影,压下鼻尖的酸意。

  谁都知道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它存在,它矗立,像座大山挡,一动不动。

  缄默良久,“好。”

  —

  周绪起随手擦了擦头发,毛巾挂在脖子上,听到敲门声,手机丢到桌上,开了门。

  门外的人怀里抱着枕头,白色的棉质短袖,长裤,呈现出居家的柔软状态。

  “怎么了?”他问。

  手指叩紧软绵绵的枕面,谢致予抬起眼,陈述:“我睡不着。”

  “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周绪起下意识要拒绝,视线蓦然被眼前人眼下的青色绊住,颜色有些重,在肤色的映衬下更加明显。

  中药喝多了过补。

  谢致予的药停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拧着眉:“之前的中药没有效吗?失眠多久了?”

  明明记得有效来着。

  谢致予微妙的犹豫了一下,答:“有一点,不多。”

  不等对方开口,“你说过,睡不着可以来找你。”

  周绪起噎住了。

  他确实说过。

  “小g——”猛然住嘴,话头拐了个弯,“那我陪你一段。”

  说着走出房门向客房走去,“睡着了我再走。”

  未脱口的称呼传进耳朵,谢致予垂下睫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跟上去。

  “睡吧。”

  周绪起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啪嗒——

  昏黄柔和的光亮在黑夜中微弱的亮着,恒久,不灭。

  借着光看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床上的人呼吸逐渐绵长,侧脸融在黯淡的光点中显现出少有的暖意。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谢致予如此平和的状态了,安静的,像水一样。

  所有伤感、难过都消失不见,余留波澜不惊的水面。

  对不起。

  小孤僻。

  周绪起背抵着床板,稍稍弯曲的脊背像一把弯曲的尺,棱角锋利,能够承受超乎想象的重量。

  他闭了闭眼,腿搭在床边。

  独自消化完混乱的情绪后,安静的睁眼注视了床上的人许久,久到控制不住伸出指尖勾勒他的面部轮廓。

  在即将碰到高挺的鼻骨时,清醒过来,收回了手。

  他不止一次对来到这个世界感到莫名其妙。

  漆黑的眼睛盯着闭合的眼帘,光在下眼皮投放阴影。

  但这是第一次他强烈的想离开,即便抛弃富家子的身份也找回属于他的生活,只有这样,他才拥有属于自我的资格去谈爱。

  没有家庭束缚,没有鸠占鹊巢。

  他又怕离开,他离不开,也不想离开。

  周绪起无法否认内心的心动,那是压抑不住的心跳。同时又猜测少年人的心动出于好奇、依赖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看了暖意融融的侧脸很久,嘴唇碰了碰。

  “你喜欢我吗?”

  “予哥。”

  片刻,得出答案,自言自语:“不喜欢就好。”

  趁早远离。

  你再见多些人,她们都会比我好。

  ......

  轻手轻脚回到主卧,周绪起离开时,没发现熟睡的人睫毛颤了下。

  窗帘大敞,月光在窗前的地砖上跳舞,床上窸窸窣窣翻了个身。

  周绪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寻思一时半会睡不着,伸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摸出包烟。

  他这段时间睡得也不好,今天来这一出,闹得心烦意乱更加无法入睡。

  “!”打算去阳台抽根烟,拉开门看到门边一团黑影吓得够呛。

  只有客厅的月光透了一点过来,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眯起眼睛瞧了瞧。

  怎么.....?

  刚刚躺在床上岁月祥和的人抱着枕头窝在他门边,露出一半侧脸,眼皮瞌在一起,像是睡着了。

  周绪起出门看了下手机,离他回到主卧过去了大概四十分钟。

  什么时候醒的?

  难不成他刚走就醒了.....?

  擦掉头上被吓出来的汗。

  想了想没忍心叫醒小狗一样窝在门边的人,弯腰,手臂穿过腰背、膝盖,一个用劲把人抱了起来。

  动作轻缓的调整了一下着力点,抱着腿弯的手扶上门把。

  “不要.....”怀里人突然出声,脸埋进周绪起颈窝,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我要你。”

  “和你一起睡。”

  语调带着不可察觉的委屈,男孩子平淡的音调因为刚睡醒的软化尾音变得失真,仿佛来自外太空。

  周绪起有点怀疑他的酒还没醒,撒娇撒得他有点懵。

  在原点懵了半晌,喉结动了动,抱着人进了卧室。

  腰直了一半,手腕被紧紧攥住,“别走。”

  “我不走,”他松了力道,任由谢致予拽着,“去抽根烟。”

  手腕的控制更强了,貌似在说:要抽在这里抽。

  周绪起犹豫了一下,把口袋里的烟盒打火机掏出来,放到床头柜上,拍了拍拽住他的人,“不抽了不抽了。”

  “......”

  掀开被子躺下,怀抱立刻被滚烫的温度填满。

  周绪起僵了一僵,疲倦的大脑让他歇了想更多的心思,顿了下,手掌安抚性的拍了拍怀里人的后背。

  贴得更紧了。

  谢致予鼻尖蹭了蹭好久不见的颈窝,嗅到干净的沐浴露和洗衣液的气味,确信周身被温度和干净的男孩子气息包围。

  舒服的喟叹:“唔。”

  “睡吧。”周绪起轻拍了下他的脑袋,指腹轻柔的按上舒缓神经的穴位。

  像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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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大家

  其实都是按照人物性格设定和剧情走向写的

  不是瞎编也不是写崩了

  没有人是完美的,有些人的想法很矛盾的,希望能互相理解一下

  如果中途觉得不满意地就拜拜吧,我能力有限啦,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

  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