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周绪起垂着睫毛,脸上情绪不显的看着来电显示。

  -爸。

  绿色的接听键不停跳动。

  他不是很想接。

  宿舍内静了一会儿,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电话接通。

  “喂,爸。”

  那边喂了一声,先叫了声小绪,然后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听李主任说你最近挺乖的,没惹事。”

  “昂,”周绪起应了一声,又问,“下班没。”

  “下了下了。”周哲看了看落地窗前的夜景,“十点多了还能不下班?”

  “吃饭了?”

  办公桌前的电脑幽幽的发着亮,周哲没什么心里负担的说:“吃了。”

  说完又笑道:“是我关心你,还是你关心我?”

  周绪起靠在桌边,懒洋洋的拖长语调:“当然是我关心您啊。”

  “臭小子,”周哲没有感觉冒犯,声音反倒更放松愉悦,“最近学习怎么样?”

  周绪起:“还成。”

  “听说你们要期中考试了。”

  “明天,”他补充,“明天考。”

  周哲哦了一声,“祝我儿子考试顺利。”

  周绪起嗯了声,喉咙发痒,想抽烟。

  垂着眼拖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烟盒。

  双方都没话说,一时间空气静了,只能听到呼吸声。

  周哲背靠着真皮办公椅,手机丢在桌上,脚下用力,转回了面向桌面的一侧。

  正思索着接下来要问什么,电话那边先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几不可闻,伴随着电流的声音有些失真,情绪微妙。

  “爸。”

  “嗯?”

  “我做什么事你会打死我?”

  “?”

  周绪起手里正攥着打火机,脸色不好看,听到对面的疑问才若无其事的开玩笑:“没事,就是怕这次期中考太差了,您会控制不住打死我。”

  周哲被他的假设逗笑了,“你还怕这个?”

  “当然。”他哼哼了两声,轻轻揭过话题。

  “放心,天塌下来了我也不会打死我儿子。”周哲是个宠小孩的人,从他乐于替自家祖宗收拾烂摊子就能看出来。

  周绪起沉默一两秒,忽然声情并茂:“谢谢你!我的父亲!”

  “哈哈哈哈哈......”周哲笑得不行,彬彬有礼的中年总裁笑得开怀的场景着实少见,若是让手底下的人瞧见了,怕是眼珠子能掉出来。

  “你这小子,”周哲端起水杯喝了口,眼角眉梢还带着点笑意,“别贫了。”

  “马上要十二月了,前几天白天太阳不小,这几天慢慢冷下来了,你学校还有月庐那边有没有厚衣服?没有赶紧回来拿一趟,成天不知冷热。”

  周绪起应了两声。

  “别不当回事,”周哲说,“换季最容易感冒发烧。”

  “知道了。”

  “对了,你莫阿姨也念叨着小予呢。”

  周绪起压在火机上的指腹用力,啪——

  周哲说:“这个周末你和小予一起回家一趟,顺便拿几件衣服过去。”

  “嗯。”

  声音很淡,周哲看不到电话对面的人嘴里正叼着根烟,没正形地靠在桌边吐出口烟气。

  “行了,不说了。你明天考试,早点睡吧。”

  “嗯。”

  “晚安,爸。”

  “晚安。”

  “.....”

  挂了电话,笼在烟雾里人眉眼疏离,看着恹恹的,情绪不高,和方才说笑逗趣的样子完全不搭边。

  笃笃笃——

  “谁啊?”伸手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一愣。

  谢致予眼皮很薄,掀起眼皮看人时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看到亮着红点的烟头时,眉头皱起。

  他最近发现眼前人吸烟的频率飙升。

  “有——”周绪起本能的摘下嘴里的烟,夹着烟的手下垂,怕熏到谢致予。

  剩下一个事字没说出口,跟前的人突然猛的撞进门内。

  “?”他伸出手接住,两个男孩子骨头撞骨头,碰撞声不小。

  “怎么回事——”周绪起一抬眼,宿舍门哐当一下合上,哐——

  有人从外面锁上了门。

  “许孟!”

  “你干什么!”

  看清门外的人,周绪起额头青筋跳了跳。

  “嘿嘿,”罪魁祸首拉上门栓,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脖子,“哎哟,绪哥。你今晚和予哥一起睡,你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哈。”

  真够能折腾。

  周绪起服了,抬脚踹上宿舍门,“给老子打开。”

  罪魁祸首一点不在怕的:“哎哎哎,别担心,我明早一定给你们开门。”

  “。”周绪起瞪着那人走远,憋了一肚子脏话,最后幻化成一声悠长的:操。

  谢致予本来是想来问一下明天的古诗默写会考什么,让周绪起给他压压题,没成想直接被许孟半道锁了进来。

  “.......”

  在手机上叫那群狗崽子给他开门,等了半天,没一个人回。

  周绪起这回是无语了,也不折腾了,掐熄烟,手撑着桌面,“床挺挤的,委屈你和我先睡一晚上。”

  谢致予撂下默写试卷,“不委屈。”

  “又不是没睡过。”

  “......”周绪起偏过头,咳了一声,“我这不是怕你没睡好影响明天的考试吗?”

  “不会。”谢致予语气笃定,实力摆在那里,他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考不好。

  瞟了眼周绪起压在桌面上的手,抬手点了点,“之前的烫伤好了?”

  手背一凉,被问话的人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好了。”

  “我看看。”

  周绪起摊开手掌,掌心的溃烂的创口好了大半,老老实实的趴在那儿,破坏了掌纹的走势。

  谢致予见他快好了,“我给你涂个药,再涂几次就该痊愈了。”

  “不用,”周绪起挥了挥手,“它自己过了几天就能好,涂什么药。大男人哪儿那么娇贵。”

  谢致予皱着眉,低声说了句话。

  “什么?”他没听清。

  谢致予笑了一下,凉薄得很:“随你。”

  “?”

  周绪起懵了,“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刚刚不还好好的?”他二丈摸不着头脑。

  谢致予看了他一眼,“我没生气。”

  “那,”周绪起试探,“真没生气?”

  “没。”

  谢致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敲了敲卷子,“麻烦您给我画个重点。”

  得。

  完蛋。

  您都用上了,周绪起莫名其妙,“予哥,你怎么了?我惹到你了?”

  “没,”谢致予懒得看他,“画重点。”

  周绪起被他这样子哽住了,偏头凑到他面前,“到底怎么了啊?”

  “我哪里错了?我道歉成不成。”

  一张唇色红润的嘴在跟前晃来晃去,谢致予烦得拍开他的头,简洁道:“手伸出来。”

  “啊?”

  “给你擦药。”他从口袋里拿出管药膏。

  周绪起老实了,没弄明白他心情差原因但乖乖伸手,犹豫了一下:“我不涂药你生气了?”

  “不是。”谢致予回答得很快,清理好伤口后才慢吞吞的说:“你自己用烟头烫的?”

  周绪起一下没跟上他的节奏。

  “是不是?”

  想说不是,被眼前人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假话咽了回去,半晌应声:“嗯。”

  “用手灭烟头?”谢致予左眼写着“困惑”,右眼写着“能耐了啊你”。

  周绪起不做声。

  见他这倔样,转开话题:“明天默写可能会考什么?”

  视线从人衣领处收回,周绪起看向最近学的几首古诗和文言文:“登高这句.....这句.....还有这首......”

  谢致予认真听着。

  说完,周绪起压低了点身子,向坐在椅子上的人靠过去,“予哥。”

  “.....”

  “能考第一吗?”

  “年级第一。”

  他问。

  谢致予想了一下,嗯了声。

  他就语文和英语差了点,理综几乎是碾压式的水平,只有语英提上来了,年级第一轻轻松松。

  “年级第一也有奖励?”他盯着眼前人的唇。

  “你想要?”周绪起扬了扬眉。

  “想。”

  “可以啊予哥,”他说,“只要你考了年级第一,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谢致予沉默的看着眼前人,目光长久的停在他攻击性极强的脸上,神情幽深。

  周绪起被他盯得不自在。

  “我想要太阳。”

  -你给吗。

  最后两个字太轻,几乎是吞咽进去,周绪起只听到个想要,“要什么?”

  谢致予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二天一早。

  生物钟迫使谢致予在同一时间睁了眼,脑子不清醒的蹦出几句古诗词。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下一句是什么.....

  后背蹿进一阵凉意,不知道怎么的,脑子比往常昏上许多。

  古诗没想出来,伸手将怀里的人紧了紧,鼻尖蹭过后颈突出的骨头,蹭到肩窝里嗅了嗅。

  闻到熟悉的味道,喉结愉悦的滚动。

  周绪起醒了,睁开眼,又闭上眼,放空了一段时间。

  “几点了?”

  身后人嘴唇贴着他的脖子,呼吸滚烫,瓦声瓦气:“不知道。”

  周绪起察觉他鼻音有点重,动了动脖子,“年级第一还不起?”

  后面没声了一秒,接着整张脸都埋进赤裸的颈项边,“不想起。”

  周绪起诧异了,谢致予这是在赖床?

  他也会赖床?

  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反应过来不对,他翻了个身,“怎么了?”

  “有点冷。”声音闷闷的,谢致予往他怀里扎。

  “你。”周绪起手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抬起头看了看,被子全卷到他这边来了,谢致予半边身子都没盖上,校服上衣也不知道怎么的往上缩了一半,腰腹都露在外面。

  周绪起怔了一下,把人从怀里揪出来,扶着他的脸摸了摸额头,“别是发烧了。”

  拧着眉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谢致予脸一偏,压着他的手埋进了枕头里,“没发烧。”

  周绪起给他盖好被子,灯亮了,“没发烧?我怎么感觉这么烫?”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做对比。

  谢致予不舍的嗅着枕头上的味道,舒服的哼了两声。

  周绪起脸色发臭的下床,琢磨着谢致予是不是生病了。

  “许孟。”语气咬牙切齿。

  床上的人也坐了起来,猛的打了个喷嚏,带着鼻音的说话声发哑:“没发烧,可能有点感冒。”

  “真的假的?”周绪起怀疑。

  “嗯。”谢致予面色如常。

  周绪起突然发现他喝醉或者身体不舒服时都带着股呆呆的真诚劲儿,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起来走一圈我看看是不是真没事。”

  谢致予罕见的呆滞了一刹那,把脸埋进被子:“不行。”

  周绪起:“为什么不行?”

  被子里的人呼吸重了,含混的说了几个字。

  “不会真发烧了吧,考试怎么办?”周绪起发愁,忽然听到他声若蚊蝇。

  被子里的人嗓音低,说话含糊,他凑过去。

  谢致予小声的吸了口气,像是遮掩祸事的孩子:“嘶......硬了。”

  周绪起听清的瞬间,放空下来的冲动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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