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绪起估摸着分数达到了他要的进步水平，甩开笔抬头看了眼教室前挂着的时钟。
离交卷还有十来分钟。
教室外的自然光晃进来，已至十一月末尾，天气转凉，昨天他短袖短裤的穿着，今天就被谢致予劝说着套了个严严实实。
周绪起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隔壁就是一班，从这里望出去，两个教室的人看到的是同一条走廊。
走廊静悄悄，空无人烟，和开考前两三分钟的景象一样。
当时他隔着铁栏杆把药袋丢进一班，隐约能透出感冒冲剂绿色包装的白色袋子砸到桌上。
周绪起压根没注意监考老师的叫喊，更没发觉整个教室的人都在看他，他只看到了谢致予望向他的眼睛，先是惊诧而后模模糊糊漏出点更深层次的东西，像是没藏住漏出的马脚。
时间紧迫，离开考只有几分钟，他却被那个眼神看得一怔，匆匆忙忙跑了。
二班监考老师看到年级里的太子爷看着窗外貌似在发呆，脸偏过去，高鼻梁，唇色深，一身校服穿得规整，靠在那儿转笔散发着股懒散的少年气。
是张人类正常审美都会觉得帅的脸。
听说他进步了很多，凭一己之力生生把一班平均分拉高了一点几分。
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低声说，“别发呆，还有十五分钟交卷，赶紧再写点，看能看出答案来？”
周绪起听话的转回头看试卷。
谢致予草草写完最后一道大题，字迹飘逸得和他现任同桌有得一拼。
试卷出得有水平，题目难度有四星加，因此做到现在，要不然按他以往的速度，四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做完。
蹭的一下站起来，在老师诧异的目光下，拎着卷子放上讲台。
言简意赅道：“老师，交卷。”
“你写完了？”监考老师难以置信的翻了翻黑色笔迹满满当当的卷子，叫住向外走的人，“你等会儿——”
谢致予脚步一顿：“写完了。”
瞥了眼旁边的挂钟，音调像往常一样平：“还剩十五分钟，可以提前交卷。”
“你......”监考老师还想说。
“老师我先走了。”人已经拎过药袋子消失在一班门口。
身后的教室传来几声卧槽，“变态，这就写完了？”
谢致予走到二班教室的窗户前停了一下，目光触及到某个低着的脑袋往后退了一步，靠近走廊向外一侧，身后是蔓延下垂的植物草根，他手指勾着袋子的耳朵插进兜里。
视线望向粘有灰蒙蒙水痕的窗户里面，落在那人的耳钉上，黑色的。
想帮他摘耳钉。
谢致予无意识的勾着药袋子绕了几圈。
整个年级都在考试，绝大多数学生正抄着笔和试卷作生死决斗，走廊上只突兀的站着他一个人。
二班的某些同学心态特别好，瞪着空白的两道大题甩开笔往窗外望，想着缓解一下窒息的心情。
冷不丁看到个高高瘦瘦的人影，不需要细瞧，光靠人影周身的氛围感就能看出是个帅哥。
如果要形容帅到什么程度。
直逼一中门面的程度。
周绪起熬到交卷铃打响，他在倒数第二个，一收卷起身往外走。
得赶紧把谢致予扯去食堂吃饭，吃完饭才能吃药。
至于他刚刚为什么把药袋子给了谢致予，而不是自己拿着考完再给，顺手的事，一班在楼梯旁边，他路过看到坐在前门的人，想给就给了。
在走廊上看到人的时候，周绪起愣了，“一班收卷这么快？”
谢致予摇头，“我提前交卷了。”
“提前多久啊？”
“没多久，刚来。”
身边刮过一阵飓风，教室里的喧闹传进耳朵，周绪起猛地反应过来，扯起身前人的手腕，“先去吃饭！”
身边又刮过几道风，楼梯间的轰鸣声渐大，周绪起迈开腿，拔足狂奔。
他一定要做第一批吃饭的！
谢致予被他扯着往前跑，踏上教学楼下的篮球场，抽空看到了站在行政楼前的李肚肚。
中年的李主任再次被学生们的跑步速度惊到，他不敢相信这群边跑边喊的猴子是他的学生。
天空被框在圈圈圆圆的校园建筑里，天气阴凉，外头的自然光打过来，谢致予小幅度抽了抽鼻子，在空气流逝，因运动而变得不规律的心跳中，抬头看着眼前人的后脑勺。
少年肩背宽阔，跑起来衣角卷着风。
被手掌抵着的手腕脉搏鼓动，谢致予觉得这一幕眼熟，是他们时常经历的，抢饭的瞬间。
周绪起速度飞快，成功赶上第一批。
他把谢致予往前一推，让他站在他前面。
第一批的人也不少，不过没排到椅子边上那么夸张，前面站了十来个人。
果然抢不过高一那群狗崽子。周绪起皱起眉。
谢致予站在他前面，侧过身瞟了眼他垂在裤缝边的手，无端的想叹气。
看又不能看，碰又不能碰，他摸出手机打算看一眼信息。
周绪起看见了，问：“考试还带着手机？”
“一直揣兜里，忘记拿出来了。”
周绪起撑着隔道的栏杆，意外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女生，侧面看过去很有气质。
眼睛微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扣在栏杆上的手收紧。
身旁的队伍动了。
“绪哥！”许孟气息有点喘，随着队伍的流动来到他边上，“跑这么快干什么？有狗追啊？”
周绪起：“是啊。”
“？”
周绪起看了他一眼。
许孟：“……”
“你说谁狗？”
“谁对号入座说谁。”
“……”
许孟知道自己永远嘴贱不过这人，一伸手：“儿子，别说话。”
周绪起：“……滚，儿子。”
许孟往刚才他看的方向看去，看到个瘦瘦的女生，突然想起个事儿，视线一顿，扯了扯他绪哥的衣服。
压低声音凑过去：“哥，你上周问我一中有哪些人品好成绩好长得好的女生干什么？”
说着注意到高马尾的女生在洗手池洗手，低头间露出一截细长的后颈，气质温婉。
这是他给周绪起介绍的其中一位。许孟以为他在物色新女友，说：“不对吧绪哥，你要是要找女朋友轮得着我给你介绍？你招一招手，缺好的女生……”
周绪起听他波嘚啵得说一大串，往队伍前面瞟了一眼，差点把他的嘴给捂上。
“我找个屁的女朋友，你别乱说，”队伍往前走动，身前的人在专注看手机没留意后边的动向，他低声强调，“这事你别管。”
许孟困惑不解：“什么啊，不交——”
被瞪了一眼，及时闭嘴。
周绪起压在栏杆上的指尖发白，深吸了口气似乎想把肺部的郁气吐出去。几次没成功，放弃了。
目光注视着前面人低头露出来短短的发茬和突起的骨头，出神。
想到某件事，脑子有点乱。
要不等考完试再……？
还是先提一嘴？
郭理理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谢致予点开微信，一条条看过去。
都是在讲周绪起前女友那些事，看得他眉心皱起，嘴唇拉成一条直线。
xzy：你真认识他全部前女友？
他都不知道。
不想理解：不啊，你们一中的人我哪儿认识那么多去。
下一条信息弹得很快。
不想理解：但是你知道那什么……六人定律吗？
不想理解：你等等我查查百度
谢致予看着她这条消息陷入沉思。
他当然知道六人定律，是指世界上任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带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网络上常有玩笑话说，普通人和比尔盖茨之间的距离只有六个人。
只是……盯着屏幕上的大段文字，他没想到郭理理能把这些事情的经过了解得那么清楚。
郭理理复制了一段“六人定律”的百度百科，谢致予回了几个点。
她扯回原话题：我分析了一下周绪起的前女友们，发现一个事儿
什么事？
屏幕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两秒，弹出最新消息。
[他喜欢温柔款的，最好带一点小纯。]
静了一会儿。
郭理理的手机震了一声，聊天界面显示出新消息。
xzy：我纯吗？
不想理解：……
不想理解：你骚。闷骚。
谢致予拧着眉，打下几个字：还有别的？
郭理理反应很快：别的。对不起啊予哥。
xzy：……别这么叫我。
不想理解：诚心道歉。我实在是不能从他前女友那里挖到什么能够帮助你追他的信息。不过我问了他前女友们对他的评价。
手机弹出新消息。
只有一个字——帅。
xzy：……
郭理理甚至贴了一段周绪起某位前女友描述“这男的”让她心动的瞬间。
[冬天下午放学，我习惯在教室里写点周末作业再走，他总是来陪我。坐在我旁边玩手机。我写累了，收拾东西抬头的时候发现他跑到教室外抽烟。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看到他站在外面，身后是黑夜，右手夹烟，手指很长，中指上戒指貌似在闪光。大冬天里穿了件薄外套，要风度不要温度。手机屏幕照亮他大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垂下阴影，注意到我在看他。按灭烟的指节微微突起，撑着窗台低声说了句“走吗”，音调比往常低哑，悸动在一瞬间幻化成了某种有实质的氛围。]
不想理解：这位妹子业余写小说的，写得真帅[]
那边迟迟没动静。
不想理解：真的，这妹子长得是真的纯，文科成绩又好，是我我都心动。
过了一会儿。
不想理解：他前女友们对他的评价还挺好的，一致认为他很帅。都说当初分手是因为觉得他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热恋期过了，虽然双方的相处方式没变，但是就是感觉气氛冷了下来，因此提了分手。都是他前女友主动提的。
不想理解：zxq倒是会找女朋友，找的都是些理智又漂亮的妹子。
xzy：……
郭理理看出了他的心塞，一时间有些幸灾乐祸。乐完想到谢致予那天难看的脸色，又心软安慰他：没事，你没发现这几段都是女方先主动去追的他吗，他没主动追过人。
谢致予不觉得这是安慰，上方“热恋期”三个字和一大段恋爱细节的描述明晃晃扎进他眼里，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把转身拽过身后人，将他拽离食堂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按在墙上亲的冲动压下来。
亲吻。
他想得要死。
妒忌欲望一时间猛冲上脑袋，直到有温度接近，身后传来清亮的少年声音，哥们似的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掰偏了点位置。
“予哥，”周绪起示意他抬头，“你觉得她好看吗？”
谢致予：“？”
他视线看向不远处排队打饭的女生，目测身高165，腿细长直，高马尾很有精神。
谢致予心里警钟大作，突然一把攥上身后人的手腕，“……”
周绪起腕上贴着的温度很低，带着惊惧的颤栗，他感受不出来，想到自己马上要干的事，喉头哽着说不出话。
好像也感冒了似的。
“予……”没等到回答，他哑着嗓子蹦出个字，闭了闭眼，收回视线再也介绍不下去了。
他怎么能做到。
呼出的气息颤抖成波浪线。
怎么能做到把谢致予推给别人。
谢致予平复了下呼吸，扫了眼他示意的方向：“不好看。”
不顾身后人的反应，侧过身来，扯了扯长袖外套里面的卫衣，问他：“好看吗？”
周绪起下唇无知无觉咬出道血印，伤口处白得没有血色，释放咬合力的牙齿松开才慢慢回血。
不明所以：“嗯？”
看了眼，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好看。”
谢致予视线落在绣花Z上。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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