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我信息素过敏>第二十五章 快跑啊白茶!

  “对是我, 院长今天不在吗?”

  天使福利院外,红色的跑车停在一处围墙下,南橘捏着手机坐在车里, 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之下。

  她临时起意想来偷偷地看一眼白茶,却没想到福利院的院长那么凑巧不在, 其他的工作人员没有见过她,接待自然是能接待的, 只是南橘并不想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万一不小心撞见白茶的话, 那便是她主动食言了, 下意识的,南橘觉得这样很不好。

  野猫崽子脾气不好,可能会和自己绝交呢。

  “不必麻烦了。既然院长不在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吧。”粉润的指尖在方向盘轻轻敲打,南橘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过两天再来, 但她始终还是有些惦记自己的猫, 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上次捐过来的衣服, 孩子们都喜欢吗?”

  小崽子生得那样瘦弱, 每回见面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鞋袜没有一件是合身的,南橘之前挑了偏中性的衣服寄过来, 为了避免偏向太明显还特地把每个尺码都给勾上了。

  白茶还没有分化,不能只看外表来猜测喜好,这个世界有六种性别, 男孩子可能会喜欢粉色女孩子也可能酷爱极简风, 南橘有一回出门的时候就撞见过一个背着紫色毛绒小熊书包扎着小揪揪去幼儿园上学的小男孩儿。

  “喜欢的,所有孩子都平均分到了衣服,他们都很好奇小橘子是谁。”

  南橘浅浅笑起来, 偏头望着熟悉的红砖墙面, 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喜欢就好, 我认识一个朋友她对公益事业很感兴趣,最近想以捐赠的名义找一家福利院合作拍点素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

  晚风浮动着枝叶,翠绿茂密的杨桃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少许探出墙外的细细枝叶在地面上和围墙上落下摇摇摆摆的树影。

  南橘挂了电话,抬头看着这棵长得还不错的杨桃树,可以预见到了夏天的时候树上就会开满粉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的,没个落脚的好地方。

  “傻猫儿,到时候看你怎么爬树。”

  怀揣着一腔莫名的情绪而来,南橘婆婆妈妈拐弯抹角地打探完了消息,得知了白茶和其他孩子一样好好地待在福利院里便驱车回去。

  来时清风明月,去时忽然下起了小雨,细雨濛濛,裹挟着寒气,很快将天都盖住了。

  -

  一声落雷“轰”地响起,福利院内,一个瘦弱的身影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窗外风雨飘摇,怪声四起,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拉上,落锁的声音沉重又清楚,冷酷又刻薄的女声传了进来。

  大雨,来得又快又急。

  “白茶,既然你不肯说钱是从哪里偷来的那就在禁闭室里一直待着反省到天亮吧。”

  角落里的人动了动,白茶抬头瞪着那扇厚厚的木板门,如同落难的小兽一般极力反抗:“我没有偷窃。”

  “死不悔改!”拎着钥匙又高又瘦长得有些苦像的修女管理员气得直摇头,“你不肯认错那就一直待着,等院长回来我会向她申请把你赶出福利院,你好自为之。”

  脚步声越来越远,白茶咬着牙根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屋子很黑,风雨过于庞大,有种地板都在摇晃的错觉。

  不能哭,哭了就是服软认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认错?

  这是一间一楼最角落的小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漂浮着陈旧的灰尘,雨水哗哗冲刷着地板流入房檐下的排水沟,声音沉重又清晰。

  白茶听得很清楚,可以想象得到水珠打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四下飞溅的凌厉,会把木门都打湿一片,上下的颜色深浅分明,木头被水泡湿后会有点点难闻的腐朽气味。

  水珠重重地砸到水面上,会开出一朵朵大小不一透明的花,顺着水流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

  没人会比她更清楚小黑屋的待遇了。

  福利院里犯了大错的小孩儿,会被关进小黑屋里反省,直到认了错才会被放出来。

  这是白茶第二次被关进来。

  上一次是因为做晨祷的时候衣着不够整洁有礼没有扎好头发,她被严厉的修女用竹片打了手心罚了一天一夜的小黑屋。

  那时候还是冬天,白皑皑的雪压弯了枝头,月光不明亮,透过门顶上的蒙满了灰尘的玻璃副窗照进来的时候很浅,只有一束白茫。

  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

  白茶记得那时候自己很冷,她穿的衣服很薄,不足以抵御那样阴冷的天气,湿寒的冷气顺着脚心窜上了脊背,冷得她发颤。

  白茶几乎要以为自己变成了一株可怜的花,在雪地里颤颤巍巍地发抖,脊背被冷冷的积雪压得快要折断了。

  如果不是院长妈妈及时赶来,她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冷清的冬日里。

  风雨依旧飘摇着,打落不少细枝花叶,白茶随意地调整了一下位置,靠着光秃秃的墙壁抱着膝盖合上眼,在这样凄凉的环境里逐渐生出了一点睡意。

  她还不知道,有两个人因为自己已经打起来了。

  “哎呦!”

  没防备地,莫垂柳被推倒在角落里狠狠地摔了个屁股墩,肩膀还刚好撞到了墙壁上,还没来得及揉屁股还是揉肩膀,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扑了上来,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你为什么要拉住我为什么?”唐藕狠狠地捏着拳头往人身上招呼,牙齿咬得紧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白茶被赶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莫垂柳慌忙躲着,时不时就要挨上一记拳头,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鼻子后终于忍不住反抗,一把用力把坐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小东西抱在怀里。

  “别闹了!你想把修女喊过来一起被关小黑屋吗?”

  唐藕像个小青蛙一样被她紧紧抱着,听到这句话顿觉得一把火烧到了脑门上,她用力地挣扎着,带着浓重的哭腔尖叫:“去就去,本来就该是我的!”

  “啪!”

  响亮的耳光重重地响起,激烈的争吵和肢体冲突被这场空前绝后的大雨掩盖,眼泪藏在雨里,像断了线的珠子。

  唐藕捂着脸颊跌坐在地上,神情愤怒又迷茫,像是被这巴掌给打傻了,怔怔地回不过神。

  莫垂柳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坐在地上,会感冒。”

  唐藕呆呆地被她拉了起来,慢了好几拍反应过来,反手就是一巴掌:“不要你假慈悲!”

  手背被拍红了一大片,莫垂柳“嘶”了一声,苦笑着开口:“我说不是我告的密你信吗?”

  “除了你没有别的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站在她对面,像个愤怒的小鸟一样气鼓鼓的小姑娘满脸写着不相信,把莫垂柳都看沉默了……

  是啊,昨天刚摊牌自己知道白茶周末翻墙出去打小工今天修女就来宿舍里查房把藏在床板下的钱都翻了出来抓个正着,说不是自己告密的谁信呢?

  白茶临走前的眼神恶狠狠的,想必也是认为是自己做的吧。

  想到这儿,莫垂柳更加觉得委屈了,大大的个子一下子消沉下去,头上布满阴云。

  她嗫嚅了几下,小小声回道:“我真的没有告状。”

  唐藕自然不信。

  她正在气头上,又苦于词汇量贫瘠翻来覆去就那几句骂人的话,骂着骂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别跟着我,混蛋!”

  雨下得那么大,禁闭室里什么都没有,再健康的人进去了也不会好过,她得去找白茶。

  “等等。”莫垂柳匆忙把人拉住了,“没有钥匙你去了也是白去,修女肯定把门锁了。”

  “我有钥匙。”

  耀眼的蓝光划破黑沉沉的天空,几根细铁丝躺在莫垂柳的手心里。

  唐藕肿着眼睛,声音沙哑:“就这?”

  “咳,凑合用呗我学过两招,不然你以为我真那么能耐能拿到修女身上的钥匙吗?”莫垂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因为羞耻脸红了一片,还好光线太差看不清楚。

  唐藕沉默了好几分钟,终于在某人羞愧地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以死谢罪的时候动了。

  “那走吧。”

  -

  恍惚中,白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像是在浓雾中,裹挟着冷冷的风声和雨声,很急切地,锲而不舍地在喊自己。

  她有点烦,烦得睁开了眼睛,脑袋一片黑暗昏沉,只觉得哪里都是坚硬又冰冷的困境。

  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脖子后面,好像针扎一样的疼。

  “白茶!你在里面吗?”

  禁闭室的门板被人重重地敲打着,白茶听见了唐藕在外面边哭边喊自己的声音。

  她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捏了一下后颈,有点茫然地想:做梦?不然为什么会听见唐藕在哭?

  “别喊了,我还没死呢。”

  门外,顶着风雨锤门的唐藕停了动作,然后立马把脸往门板上贴,嘴里不住地喊:“白茶,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已经从角落挪到了房门旁的墙壁上靠着揉搓睡得半僵硬的四肢的白茶慢吞吞回道:“不是我难道是鬼吗?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听见回应的唐藕就崩溃了,她从门板滑到地板上坐着哭,完全不顾雨水已经把地面溅得湿淋淋的。

  绷着紧紧的线一下就断了,哭声穿不透雨水,但是却能穿透一门之隔。

  门后,白茶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耐着性子哄她:“别哭了。”

  她浑身疼,听见唐藕哭觉得更疼了。

  唐藕惯来听她的话,说不让哭了就很快止住了哭声,瘪着嘴巴抽抽噎噎。

  “白茶,你,你为什么要说是你的钱?”

  同样瘦弱的女孩子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前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愧疚就像是雨水一样在心里翻腾涌动。

  她们的床板下,藏着三百多块钱,是唐藕这么久以来和白茶合作的分红,她一直藏得很好,是预备着没人领养自己的话能拿来生活一段时间。

  福利院严禁未成年人私自出逃和藏匿财物,随便违反哪一条都有可能被赶出去流落街头。

  那几张纸币被高高举起来的时候,唐藕记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好像一片空白,又好像被猫踢过的毛线团一样糟糕透顶。

  她只记得修女严厉的眼神像鹰一样扫过,语气冷冰冰的,听得人小腿发颤。

  她一动也不敢动,但有人动了。

  白茶站了出去,主动揽下了这个锅。

  她看着对方被修女带走,终于从浑浑噩噩的极度恐惧中清醒过来想要追上去说出真相,却被莫垂柳捂住了嘴拽了回去。

  应该被惩罚的乖孩子高枕无忧地躺在柔软的美梦中,劣迹斑斑的坏孩子却被关进阴森黑暗的牢笼里。

  唐藕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她配不上那么好的朋友。

  她像个傻瓜一样抱着门板哭:“都是我的错,我,我去和修女坦白,白茶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没有人会信的。”一直站在旁边毫无动静的莫垂柳精准地把人按住,换了个位置替唐藕挡住一直不曾停歇飞溅过来的凄风冷雨,“就算你去坦白修女也不会把白茶放出来的。”

  “为什么?”

  “因为白茶是个‘坏孩子’。”

  隔着有些湿润的门板,白茶低垂着眼睫,不约而同得和莫垂柳说出了同样的话。

  唐藕浑身发软:“为什么呀?明明,明明不是白茶做的。”

  “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人人都爱乖小孩儿,没人会爱坏孩子。

  坏孩子不小心犯了一次错,以后别人听见有人做了坏事下意识就会觉得“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哪怕真的不是,那也不重要了。

  这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的正义和公平,世界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

  白茶,大概就是那个从来不会受到神明眷顾的坏孩子。

  “不用管我,你们回去睡觉吧。”

  没人会答应。

  门板被敲了几下,莫垂柳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失真。

  “白茶,这里面太冷了,我先把你弄出来我们一起去二楼的空教室里躲雨然后等天快亮了你再进去,修女不会发现的。”

  “你有钥匙?”

  雨势浩大,之前她们连说话都要提高几分声调,莫垂柳听出了里面人的惊讶,镇定地掏出口袋里的铁丝,很淡定:“没有,但是以前我和开锁师傅学过两招用铁丝开锁,他有个外号叫做中华开锁王。”

  这听上去更像个专业扒手而不是锁匠吧,哪个正经开锁匠会教别人用铁丝开锁。

  白茶沉默了一瞬间,决定忽略这点不重要的小问题。

  这次不同上次,她真的有些不舒服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真在这儿睡上一夜的话搞不好真的熬不过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脖子后面一直在发烫,一捏就疼。

  白茶站了起来,捏了捏因为湿气太重而有点发疼的膝盖,靠在了房门旁的墙壁上,微微喘气。

  “那就靠你了。”

  从没得过白茶一个好脸和半句好话的莫垂柳童鞋顿时激动,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嘴上一直紧张地碎碎念:“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搞砸的……”

  白茶很敏锐地听见了铁丝断开的声音,心头跳了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开好了吗?”

  捏着细铁丝的大高个儿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开始解释:“是这样的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那什么,我以后毕竟是要当个Alpha的女人,手劲儿肯定比寻常人要大,所以呢嗯就是呢……”

  “她把铁丝断在锁孔里面了。”唐藕终于缓过了劲儿凑上来一看,言简意赅地当了一次课代表。

  白茶深深地沉默了。

  她为什么会相信莫垂柳这个大傻子?

  这个废物!

  锁孔被铁丝堵住,拔也拔不出来,哪怕拿到了真的钥匙也弄不开了,要想开门除非直接把锁给砸了。

  “怎么办?这下有钥匙也开不了了,明天院长妈妈能回来吗?我们一起去求情有用吗?”

  唐藕欲哭无泪地看着门上的锁,都想给莫垂柳跪下了。

  原本只是想偷偷地开锁把白茶带出去找个地方避避风雨混一个晚上,等天快亮了再把人关回去瞒混过关,没想到一顿操作下来罪过更大,搞不好三人都要小黑屋大团聚。

  莫垂柳想到今天呼啦啦把院长拉走的救护车,迟疑了一下:“应该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两人忍不住又吵了起来。

  白茶靠着墙,有些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冷静地听外面两个傻逼吵架,她仰起头,看见矮矮的天花板,上面挂着一把只剩一片深绿色扇叶的大吊扇,蜘蛛在扇叶和支架之间织了网,光线透过门上的副窗照进来,穿过扇叶和蛛网,落在水泥地板上,留下小小的长方形的落影。

  光是朦胧的,能看见灰尘在光里漂浮,白茶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白茫茫的影子,转过身后退了几步,仰起头,一种从来有过的念头在心里疯长起来。

  她好想做一只自由的小鸟儿,逃出这个逼仄又黑暗的牢笼。

  “莫垂柳,你去帮我找一块石头来。”

  “啥?石头?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门上的副窗栓住了。”白茶仰着头,尽力忽略还在发烫的后脖子,冷静地指挥:“你个子高,用石头帮我把玻璃砸烂。”

  “砸烂玻璃?”莫垂柳皱着脸,没想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走了两步贴在门板上问:“损坏公物会被罚的,你想,你想逃跑?!”

  后半句话消失在又开始变得急促的暴雨声中,水流进房檐下的污水沟里,哗哗地往低处流,明明是很嘈杂的环境,莫垂柳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她想,白茶可能是疯了。

  没等她说点什么来阻止这场荒唐又大胆的行为,唐藕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湿漉漉滴着水的石块抱在手上,元气满满地喊。

  “白茶,你站偏点,我要砸咯!”

  石头呈抛物线的形状飞过去,重重地砸到了门上,灰溜溜地掉了下去。

  这一下,连副窗的边儿都没挨着。

  唐藕QAQ

  白茶&莫垂柳……

  果然不能相信小弱鸡的实力。

  “你走开,我来吧。”莫垂柳松开捂住眼睛的手,从地上捡起那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往后退了几步,沉下声音:“白茶,站偏点。”

  白茶依言往旁躲了躲,尖锐的石块砸碎了玻璃从副窗飞了进来,带着茫茫又微弱的光。

  几分钟之后,副窗上,唐藕踩着不算结实的木头边框,只用一只手扶着墙一条腿垂在窗外抵住门板作支撑,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禁闭室里。

  里头黑茫茫的,只有一束光落在地板上,又冷又黑,她的小伙伴像个被人抓住的流浪猫儿一样关在里面,仰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

  唐藕忍住了哭腔,使劲将手伸过去:“不怕了白茶,我们救你出去。”

  若是只有唐藕一个人,是办不成这件事的,她个子矮,砸个窗户都费劲,更别提要踩到副窗上把人拉上去。

  看蚊加管理号耳唔旧无吧乌耳林叄乌  莫垂柳站在门外,她刚把人举上去,这会儿双手扯着唐藕的T恤下摆以防她没站稳摔下去。

  她心跳得极快,不住地往后看,生怕这会儿有人出现把她们三个逮个正着,嘴上忍不住催促:“快点。”

  她一定是疯掉了,才会和唐藕一起干这种“偷渡”白茶逃跑的事。

  如果被发现的话,她们三个人都会被赶出福利院。

  禁闭室的门不算矮,有2m多高,周围都是平滑没有支撑物的墙壁,白茶左右看了看,摸到了门板上的突起。

  还好门是木头做的。

  她抬头,一眼就瞧见了眼眶红红含着眼泪还要努力憋回去的唐藕,对方伸着手,像一只扑棱着半边翅膀的笨蛋鸟雀。

  “别哭了,等我抓到你的手你就往使劲往后扯,别害怕,我会扒住窗户的,莫垂柳你在下面接住唐藕别摔了她。”

  门外传来某个傻大个儿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吧我稳如老狗好吧。”

  唐藕有点紧张:“行,行吗?我怕抓不住你。”

  “一定抓得住的。”

  白茶站在禁闭室里仰头看,忽然弯起唇角浅浅笑起来:“我相信你!”

  光暗交织,唐藕仍觉得自己慌张得像个小废物,但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站在黑暗里还对着自己笑的白茶,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竟生出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

  她一定能抓住白茶的手!

  唐藕,一定能把白茶从这个小黑屋里解放出来!

  当唐藕吃不住重量摇摇晃晃从副窗上摔下去时,她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摔个稀巴烂,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在跌进莫垂柳怀抱的一瞬间终于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冒了出来。

  莫垂柳一个没把持住,两个小废物激动地顿时滚作一团,衣服身上都脏兮兮又湿漉漉的,活像是刚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打了一架。

  好不容易扒着窗边儿爬上来的白茶险些手一松就掉下去……

  “所以,你们两个一直盯着我看是要怎么样?”

  顺利从窗户跳下来后,原本焦灼的场面陷入了古怪的平静中。

  白茶看了看把自己围住的两个人,轻轻挑眉:“后悔了?”

  没有防备地,莫垂柳伸手推了她一把,偏过头,粗声粗气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就是出来上厕所的现在要回去睡觉了。”

  唐藕愣了一下,也跟着有样学样推了一把:“我也是!”

  “你也出来上厕所吗太巧了,我们一起吧,雨太大了不好走要小心点。”

  “是啊是啊小心踩到碎玻璃。”

  白茶……

  这两个傻子,在演什么低级情景剧?

  她应该会觉得幼稚又愚蠢的,应该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嘲笑,但白茶忍不住笑了。

  在这一刻,她愿意一起当一个引人发笑的傻子。

  “我走了,以后有机会还会见面的。”

  坏小孩不会说煽情的台词,这一句已经是极限了,白茶抿了抿嘴唇,在漫天飞舞的风雨中毫不留恋地扭头就走,完全不顾身后有两个小废物瞬间哭成傻逼。

  “快跑啊白茶!要跑到没人能抓到你的地方!”

  那道瘦弱的白色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唐藕抽抽噎噎地被莫垂柳牵着往回走。

  “走吧,回去把衣服换掉,不然要感冒的。”

  这一次,她没有甩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两人在遮天蔽日的雷雨天中浩浩荡荡地跑过安静沉寂的楼道和房檐,把关进牢笼的小鸟儿放飞了出去。

  回头看,滂沱大雨中,仿佛有一只柔弱的白色小鸟衔着春天开出的花朵奋力穿行,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

  黑暗锁不住自由的灵魂,风雨之下,一定会有勇敢的生灵,敢于直面雷霆的威光(1)。

  -

  “我怎么觉得心神不宁呢?”

  房间里,因为噩梦惊醒一时睡不着觉的南橘捂着心口,微微蹙眉。

  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自己没有注意的地方发生了,但是却没有印象没有头绪。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她站在窗前,隐约可见花繁叶盛的园林被浇得狼狈,露出颇具诗意气息的白墙瓦榭。

  这样大的雨,一定会打落很多海棠花。

  南橘毫无思绪地胡乱想着,指尖突然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她低头看,食指指头冒出鲜红的血珠,还真是被花枝划破了手指。

  ……

  就很倒霉。

  突如其来的血光之灾打断了她的情绪,南橘把手里那枝海棠花匆匆放在靠墙的小橱上,转身拐去了隔壁的静室找创可贴。

  夜很深,别墅里的佣人都休息了,南橘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将人吵起来,摸索着翻出了药箱给伤口消了毒包好,正要合上药箱放起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了某个深棕色的瓶子。

  很眼熟的药油瓶子,她伸手拿了起来,忍不住笑起来,想到了上次抓住白茶按在车后座上上药的奇怪场景。

  她知道,用力揉开淤青其实会很疼,疼得小东西在自己的手里发颤,发出猫儿一样弱弱的叫声,但她还是没心软,把人折腾得不轻。

  南橘是故意的,她得让对方记住疼的滋味儿,好好地记住这个教训,这样以后在同样的境遇下才会稍微地收敛一下自己什么也无所谓的性子,学会保护自己。

  她们统共见面还没超过三次,南橘其实不应该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如此的期望和善意,她长得好看,但还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傻瓜美人。

  没有什么是无根无据没有来由的,南橘愿意对对方好,偷偷在暗地里关注和提供帮助,只是因为她在白茶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她幼年时,也是这般的野性不驯,浑身尖刺,年纪不大,又偏偏学不会天真和乖巧,一遍遍地反抗着大人们定下的规矩,乐此不疲。

  但是南橘要聪明许多,她知道示弱,知道低头,相反的,那个孩子还不会这样,或者说是不肯学。

  南橘第一次看见白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漂亮至极的小猫儿,有着不被驯服的野性和脾气,眼睛非常美丽,爪子磨得尖尖的,这样的猫儿,一定不会被愚蠢的人类驯养。

  于是她放走了她。

  第二次见面,是在寒气深重的深夜,她蹲在路边看见了冷得踩自己尾巴的小猫儿。

  对方抱着有着凋零的玫瑰花枝远远地看她,毛微微炸开像是要逃跑,南橘及时地留住了对方,白嫖了一枝玫瑰花。

  玫瑰有刺,但是小猫儿却把刺全去掉了。

  那一瞬间南橘就在想,这只猫儿好别扭好可爱我好想养她。

  她欣赏并且喜欢白茶身上不曾被人驯服的野性,却惊讶于对方努力隐藏却平息流露出来的柔软单纯,白茶像一只真真正正流浪在外的野猫,漂亮,骄傲,对凡人的施舍不屑一顾,但总会偷偷地躲在角落里观察笨拙高大的人类,偶尔也会对色彩鲜艳的逗猫棒或者毛绒球玩具感兴趣,口是心非地随意扒拉两下就飞快跑掉。

  如果跑得慢了,是会被人类抓起来关进笼子里的。

  南橘不想做那个把猫关进笼子里的大恶人。

  她想耐心地等一等,所以刻意地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却留下电话号码和住址,等那只猫儿主动寻来,愿意接纳她的时候再伸出手。

  她家很大,500㎡园林大别墅,有天然猫爬架,有整个水池的锦鲤,应有尽有,小猫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她家里撒欢撒泼儿都没问题。

  咦?她今晚怎么总是想到那只猫儿?

  冰冷的药油瓶子被捂得温热,南橘把药箱合上,心血来潮想要画一幅画儿。

  别墅的隔音已经算是不错的,外头风雨狂欢,呜呜的怪声响得吓人,南橘坐在藤席上,翻出了她前几天叫人买回来的毛笔宣纸,想了想又起身出了静室。

  回来时,她的手上多了一枝海棠。

  开得正艳的海棠被搁在宣纸上,黑发的美人手执毛笔,蘸着颜料细细地勾画着花枝绿叶,南橘画得入神,精神奕奕。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一只白色的手机陷在软软的被面上,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锲而不舍地震动了一遍再一遍,无人接听。

  -

  某个街角的小小便利店,白茶捏着电话听着听筒内传来无人接听的“嘟嘟”声,脸色愈加白了。

  她站在台阶上给人打电话,浑身湿漉漉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脸颊,被风一吹就冷得发颤,很可怜的模样。

  便利店的主人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眼镜,大约是听力不好,便问:“娃娃,打通电话了吗?”

  白茶没说话,放下听筒把座机往里推了推,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两块钱纸币:“这是电话费,给您放这儿了。”

  她打了许多次,也许这两块钱还不够呢。

  “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视力也不大好了,没听清白茶说的什么,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想要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些什么,“下雨了,娃娃你进来等吧,外头冷啊。”

  便利店又小又穷酸,隔着柜台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窘迫,灯是很久以前用的那种电灯泡,拉下绳儿就能亮,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这点儿亮光摇摇晃晃得好像随时能熄灭。

  白茶局促地站在台阶上,怕身上的雨水和泥污弄脏了这方小小却温暖的空间,她开口想要离开,老人终于从柜子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一块颜色很深的毯子。

  白茶抿了抿唇,抬了一下脚想绕过去扶一下老人,一抹橘色从柜子下冲了出来,堵在门口飞起耳朵朝她哈气。

  老人似乎听见了什么,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小声喊着“咪/咪。”

  白茶安静地这只胖乎乎的大橘猫对视,心里想:原来这是它的家,它的主人。

  不是自己的。

  她垂下眼睫,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暴露在风雨之下,脖子后烧得滚烫的软肉被冷雨浇上去,有种痛快的舒服。

  她转身离去,不愿意打扰任何人。

  白色的身影在雨中奔跑,白茶听见自己喘得很厉害,呼出的气息很热,她如愿以偿从福利院里逃出来,却没地方可去。

  她穿梭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运气很好地没有撞见过任何一个只要发现她就会把她逮去派出所的好心人。

  最后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踮着脚眯着眼睛努力看路牌上的的字。

  “棠花路↑”

  她满身狼狈,死死地看着指示路牌,脑子里想着那个漂亮到让人自卑的黑头发Beta。

  “那就说好了,我住棠花路1号,你一定得来。”

  只要直走,就能找到你吗?

  白茶死死地咬住嘴唇里的嫩肉,心里仅剩的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不安分的作祟。

  我应该现在去找你吗?

  固执的倔强和浓重的自卑矛盾地在心头冲撞,白茶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脸颊都在发烫,骨头也在发烫,某种隐秘的疼痛在不停地发酵。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上一次被揉搓得骨头发颤的疼,又烫又疼,但是覆在皮肉上的手指很软很凉。

  她现在真的好难过,好想要那双手贴贴自己的额头摸摸自己的脸。

  她好想去找她。

  “哪儿来的臭乞丐,在马路上站着想碰瓷吗?快滚开!”

  “真晦气!”

  冰冷又臭熏熏的雨水像刀子一样落在身上,白茶愣愣地看着只差一步就撞到自己身上的车子,眼里满是一张怒意横生厌恶至极的脸。

  车窗打开,戴着珍珠耳环妆容精致的女人坐在车里不停地按着喇叭,嘴里在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是啊,她这样脏,会吓坏她吧?

  可笑的最后一点点希冀被打破,白茶握着拳头飞快地跑进了一旁的绿化带里,消失不见。

  雨一直不停,再不找个地方休息她会因为发烧烧死。

  小猫不知道,这个十字路口,离棠花路1号只有不到1km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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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触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原本画的笔直的枝条形状变得有点滑稽,南橘皱着眉把毛笔搁在笔洗上,喃喃自语:“怎么又歪了?”

  她向来画画的时候手很稳,很少会出现画歪的情况,今晚却频频出错,一枝好好的海棠描描补补许多回也没画完。

  一而再再而三画错,南橘再没了继续的心思,揉了揉手指手腕起身往卧室里走。

  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子里,迟迟不来的睡意像泛了潮的雨水细细密密地涌上来,南橘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强迫症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骚扰电话?”

  有人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给她陆陆续续打了十几个电话,一样的数字,以区号开头,看着十分古怪。

  大半夜的,应该是骚扰电话吧?

  南橘翻着这十几个来电,忍不住回拨了过去。

  “嘟嘟嘟……”

  座机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有一种使人不自觉焦虑的效果。

  漫长的56秒过去,没有人接。

  南橘又打了一遍,依旧没人接。

  一夜没睡,困得满眼朦胧的南橘没能抓住心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把手机的震动模式关掉,抱在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橘子在这个年纪你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明后天都日万,后天的更新就能写到文案场面把小白带回家了,你们别怕啊我是甜文作者哇!(超级大声!)

  弄了个抽奖,抽50个可爱鬼每人100晋江币,开奖前的v章全订就能抽了,大概10章,下周五开,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来玩~

  ps:文中(1)的灵感来源于原神台词“总会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视雷霆的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