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快跑!别和偏执狂谈恋爱!>第16章 和新婚老公光速分居是种什么体验

第二天天还没亮,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的王耀就已经十分清醒。其实在睡觉前,他就开始坐立不安,因为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和亚瑟结婚,他就心跳一阵加快,不是出于喜欢的小鹿乱撞,而是类似小时候没预习功课第二天却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紧张,以至于最后他连梦里都是数十份婚前协议洋洋洒洒的从眼前落下。醒来看到还有两个半小时才到八点,王耀轻声叹了口气,简直就是又经历了一次高考前夜的失眠一样,在床上左翻右转,再仰面发呆了一阵子,但外面的天仍旧被一层淡淡的夜色的笼罩。

最后王耀抓起手机开始搜在英国结婚应该准备什么,忽然目光锁定在其中一条流程上,瞪大了眼睛。他连忙用手肘推了一下睡在身旁阿尔弗雷德。一下没有反应,于是又用力推了一下,那人才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转过身自然地把爱人搂进怀里,“想让我抱着睡?”声音中还带着没睡醒的低哑。

“阿尔,我刚才查了结婚流程,双方要交换戒指的。”王耀侧过头,紧张地盯着他半眯的蓝眼睛。

“嗯,怎么?”

“我没有准备戒指啊。”

阿尔弗雷德听后低沉地笑起来,“放心吧,他会准备的,他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你只管人到场就行。”他揽着王耀的一只手正好碰到了他手指上的定情戒,不由细细磨蹭了两下,接着又像小孩子似的霸道地讲,“到时候不许把我们的戒指取下来。”

“好,知道了。醋精先生。”

“再睡一个小时吧,乖。”

阿尔弗雷德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又静静注视着他在自己怀里渐渐睡去,而自己刚才浓浓的睡意却在彼此一言一语中消失殆尽。

他的目光贪恋地描摹着爱人的五官和每一寸肌肤,恨不得按下时间的暂停键,就让自己的一生停留在此刻,无需过往,也没有未来,只要静谧的此刻……但是远方地平线翻起的鱼肚皮却在提醒他的痴心妄想。一时间,阿尔弗雷德心里泛起五味陈杂——

这是他此生最后以“男友”的身份完全又完整地拥有自己的爱人,过了今天,他就不得不与另一个人共同分享他,不得不以“情夫”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偷偷爱着他,而自己所能倚仗的,也只有他许诺给自己的坚贞不渝的诺言而已。

他向来嘲笑那些在赌场上为了赌到眼红,输到倾家荡产,甚至把命都搭进去的赌徒,但现在即便是这世上境遇最悲惨,心里最贪婪的赌徒也要同情他——因为他已经将一生的所有都压在了一个人给他的爱上。

阿尔弗雷德轻轻翻开王耀的手心,想象着那里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连接着自己的心脏,过了今天,只要他轻轻一拉,自己连带着自己的未来就将轻易崩塌。据他所知,只有天上的神才有这般无法抗拒的能力。

——而我的神,此刻就躺在我的怀里,酣睡得像个孩子。


临近八点,王耀早早把餐盘都收起来,坐在客厅里紧张地等待,而阿尔弗雷德就躺在他的腿上休憩。忽然,王耀听到门口有刹车声,一下子心脏跳得厉害,果不其然,没等几秒门铃响了起来。

王耀深呼一口气,让男友从自己腿上起来,然后攥着拳头,走到玄关处,一咬牙打开了大门。


“早上好,耀。”

站在门口的正是亚瑟。只见他一手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白色的西装笔挺,脖颈系着暗红色的领带,还如往常一样向他微笑着打招呼。

但站在门口的王耀却望着他愣住了神——

王耀不是第一天知道亚瑟是个从骨相到皮相都生得完美无瑕的冰美人,但今天他好像对“美”这个抽象的概念又有了更具体的认识:今天的亚瑟除了换上一身剪裁合贴的白色西服和暗红领带之外,外表上与以往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想今天任谁见了都会察觉到亚瑟的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即便被笼罩在一片阴沉沉的大雾中,仍然遮挡不住他眉眼间的神采奕奕与浑身上下的光彩照人——他就像春日露水浇灌冒出的嫩芽,仿若焕发了新生。

“我今天好看吗?”见王耀望着自己发呆,亚瑟的嘴角不由多了几分暗喜。

“好看,真好看。”王耀发自肺腑地回答,不论是人还是衣服,真是人间哪得几回见。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亚瑟不禁高兴地低下头,被喜欢的人夸奖了竟然还会有些不好意思,“哦对了,这是给你的花。”说着,他将手里的玫瑰花束递了过去。

在英国登门拜访带着花束是一种礼貌,所以王耀也没有多想,接过花说了声谢谢。

而此时,从客厅踱步到王耀身后的阿尔弗雷德,上下打量了一眼自己那个为了迎合王耀而穿得骚包的老哥,那张脸笑得就差没在每根眉毛都纹上“高兴”两个字了,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酸溜溜地问:“你们不去结婚了?”

王耀如梦惊醒:“哦对,那,那我们现在出发吧?这个花,阿尔你帮我抱着,阳台有空着的花瓶,你放点水先把花插进去,我回来再打理它。”说完,王耀把花束塞到阿尔弗雷德的手里,然后跟着亚瑟离开了家门。

“你不一起去?”临上车前,亚瑟站在车门边问台阶上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转过身用握着花束的手朝他招招手,随后砰一声关上了家门。关上门之后,那束玫瑰花的命运当然不是被插进玻璃花瓶里,而是插进了垃圾桶里,后来阿尔弗雷德坐在沙发上又嫌那抹鲜红碍眼,于是连着垃圾桶一起扔出了门外。等晚上王耀回来问,他就说是被野猫叼走了——毕竟世界上哪里都有不安分的野猫。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视线并不好,所以亚瑟没有开得很快,顺手还放了Ed Sheeran的那首“英国国歌”——Perfect。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两个人虽然谁也没有开口,但车里的气氛却非常舒适和谐。

其实在亚瑟来之前,王耀还想着他们昨天开走了他的车,今早是不是要委屈大老板打车或者坐公交过来了,但没想到在富人的思维里,如果自己的宾利被别人借走了,那就再开一辆保时捷过来……壕,属实是壕。王耀只能在心里咂舌羡慕,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有房有车一族。

“你面前有个金属片,你用手擦一下,里面有我们的结婚戒,你看看满不满意?”

王耀依言照做,手指在白金色的金属片上一滑,翻板立刻打开,露出一个黑色丝绒系着银色丝带的精致的小盒子。他打开小盒子,一枚香槟色的戒指夹在黑丝绒布中间展现在他眼前。戒指的形状酷似古希腊的桂冠,香槟色藤蔓镶着大大小小的整齐的钻石,顶部嵌着的两颗耀眼的绿宝石,让人不由联想起亚瑟的一双绿眼睛。

戒指内侧还刻着两个字——“爱恋”。

然而越是盯着这两个字,王耀心里就越觉得不舒服,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这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又塞回了黑丝绒布里。不是他不喜欢这枚戒指,而是这枚戒指的制作得过于精美,怎么都不像是临时准备的。他不愿胡乱猜测亚瑟的一番好意,但是心里打定主意,绝对不能接受这份贵重的礼物,等到协议期限到了,必须原璧归赵。


本以为自己花费心思准备的戒指会博得心上人的欢心,但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亚瑟心中的甜蜜顿时淡了几分。他解释道:“这是我父亲去年圣诞节送给我的一对情侣戒,想催我早一点结婚,这次时间紧张我没来得及准备,我们就先用它走个过场吧。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给你再买一个你喜欢的。”就这样,亚瑟把自己两年前请来五十位顶尖婚戒设计师,从中间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对婚戒说成了一副不值几个钱,没花多少心思的样子。不过好在他这番解释后,王耀的脸色确实舒缓了一些。

“不用了,这个挺好的。正好又是你父亲替你挑选的,以后他看见也开心。”王耀回答,“谢谢你,亚瑟。”

“谢我什么?”

“谢谢你总是这么体贴别人,像我这种总是慢半拍的人,都不知道要提前准备戒指,”王耀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一转口吻,有些愉悦与钦羡地转头对他继续说,“以后你的妻子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到时候你可要认真准备一枚戒指。”

“我可以让他幸福吗?”

“当然了,”王耀听到他的反问,还以为是他不自信,于是目光坚定地为他打气,“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人,年轻有为还温柔体贴,就是块冰都会被你捂化,你们一定会幸福!”

“那就好。”亚瑟听到他说的话,嘴角重新扬起笑容,“我也希望我能让他幸福。”

于是这场听者各怀南辕北辙的心思,但双双聊得十分尽兴的对话告一段落。


正当亚瑟要打转方向盘的时候,他无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敏锐的眼睛瞬间察觉到背后有辆不起眼的面包车有异样,这辆车自从开进城区之后就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他们,于是在下一个路口本该左转直达预约好的结婚地点,亚瑟却向右打方向盘,车子行驶进入右边的大路。果然,那辆面包车也不急不慢地跟上了他。

亚瑟不动声色地把车开向了临海公路,而昨晚刚刚来过这里的路痴王耀竟然还觉得这个地方挺新奇,心想要不是今天雾大,应该还能看见远处的轮船呢。

但路痴归路痴,当车子行进了一段时间,他也意识到他们开车的时间太长了,于是他疑惑地问亚瑟为什么还没到。

“哦,我突然想起我有证件忘在家里了,从公路这边开过去比较快。”亚瑟回答。

王耀点点头,于是靠在舒服的座椅靠背上开始发呆。

那辆面包车与他们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在城区里还有一定的迷惑性,但走到公路这边车辆稀少的地段,却非常显眼。然而亚瑟没有立刻踩紧油门打草惊蛇,心里默默盘算着到下一个岔路口还有多远的距离。

这时,他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宾利车从面包车后面露头又消失,看起来就像是车主打算变道超车又打消了念头。但对于亚瑟来说,这是一个信号。

亚瑟继续保持着车速,很快公路的岔路口在白雾中显现,他先是直线行驶,在最后一秒突然打转方向盘,车头以极大的角度摆入了岔路口;而与此同时,面包车后的黑色宾利也猛然加速,一瞬间超过面包车,变道替代了原来保时捷的位置,随后刻意压速,让面包车无法及时转向,只能直线驶过岔路口。

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一阵暗潮涌动的王耀,只觉得车子猛然转向,自己随着惯性被甩到了车门上,不过有安全带保护,倒是毫发无损。“怎么了这是?”王耀疑惑地看着亚瑟。

“好久没从这条路回过家了,刚差点开过头。”亚瑟笑着回答,理由依旧天衣无缝。

作为一个路痴,王耀深感理解,“那还远吗?”他问。

“不远了,十分钟。”说完,亚瑟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十分钟后,亚瑟在自己的公寓门口停下车,他还真的装模作样上去找了十分钟东西,坐电梯下楼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忽然抖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是弟弟阿尔弗雷德的信息——

车已经甩开了。一会儿我来接他。


之前王耀在网上查攻略的时候,还觉得结婚的手续挺复杂,结果到了现场,他只是填了填个人信息,宣读了几句誓言,又在两个工作人员的注视下交换了彼此的婚戒——他无名指上戴的当然是刚才那枚已经提前展示过的镶着两颗绿宝石的香槟戒指,而亚瑟戴的那枚顶端镶着的却是两颗黑宝石——拍照留念之后,两个人就在一张长长的浅绿色结婚证上签了名字,结婚证被塞进了一个白色的封信,交给新婚夫夫中的一方,即亚瑟手中保管。

这就……完了?王耀目送着两位工作人员离开,站在空旷的草坪上忽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短短一个多小时,他就结束了人生的一个阶段,进入了有夫之夫的成熟阶段,虽然这只是一场假结婚,但王耀心里竟然还生出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然而有这种假性“怅然若失”的似乎也不止他一个。当王耀回头看亚瑟时,发现他正低头盯着手里那张浅绿色的结婚证发呆,而且他似乎太出神了,自己连叫了他三次才回过神。

亚瑟一抬头,王耀就注意到他眼眶发红,“亚瑟,你怎么了?”王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他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刚才刮风的时候,迷了眼睛。”亚瑟红着眼眶,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把结婚证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证件我来保存吧。”

“行。”

两个人并排走到停车的路口,王耀抬头随意一瞥,竟然在离了五米远的一辆黑车旁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身形高大,穿着黑夹克的金发蓝眸的男人,此刻正倚着车门,一边歪头打量着他们,一边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银边眼镜。

“阿尔!”王耀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扑进爱人熟悉的怀抱里,然后仰着头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我担心我家养的小猫咪出去就变成小野猫了。”

王耀掐了一下他的腰,笑骂道:“说谁是野猫呢,你给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来接你回家。”说着,阿尔弗雷德拉开副驾的车门,歪了歪头,示意他上车。

“可是——”王耀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着的亚瑟。

“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你先上车等我。”

王耀半推半就地被塞进车里,隔着窗户玻璃看到阿尔弗雷德走到亚瑟身旁,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然后阿尔弗雷德就踅回来,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了进来。

“亚瑟今晚也住咱们家吗?”王耀问。

“嗯。你走之后就有人来家里打扫二楼的房间了,现在应该行李都搬进来了。”

“也对,那也是他的房子。”王耀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苦恼地挠挠头,突然发觉这两年还是挺漫长的,首先他就要适应家里忽然多出一个人。虽然他一直劝自己这只是多双碗筷的事,就当家里要长住一个亲戚,但当彼此交换了婚戒,在结婚证上签字的那刻,他心里就像长了一个结,每每想起,都觉得……膈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当时出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做出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宝贝开心一点,想想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阿尔弗雷德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着跟他说。

是啊,我也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未来,是为了我和阿尔弗雷德,我们共同的未来着想,那这样的决定又有什么错?我又没有真的伤害谁。想到这里,王耀心中一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定,对着阿尔弗雷德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而当时王耀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还处于黑夜的中国的某个小城市里,有个穿着朴素碎花裙,围着一条红丝巾的中年妇女正坐在跨河大桥的铁栏杆上,河面的晚风将她别在脑后的黑发吹得散乱,眼中带着泪光,手里攥着自己的红丝巾,眼见就要松开手落下去。幸好当时一个女司机路过,看到有人坐在桥边的栏杆上第一时间停车,在中年妇女轻生的前一秒扑上去抱住了她的后腰,使足了劲将人拉了回来,后来又在两个好心路人的帮助下才将她从栏杆上拉扯下来。那妇女在地上打滚哭闹了一阵,竟然呼吸一滞,失去了意识。

后来,王湾接到一通电话,说她的母亲现在在市医院昏迷不醒,叫她赶快赶过去看看。王湾放下书包就跑出了寝室,打车到了市医院,按照电话里说的找到了母亲的病房,一推门,发现父亲也在。

“爸,这怎么回事!”她张开就质问父亲。自己上大学之后,家里就只有老两口相依为命,现在眼见着母亲昏迷,而他父亲也一张脸煞白地坐在陪护的椅子上,她自然就觉得这事和父亲有关。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人好端端的待在家里,突然就跑出去,跟发疯了一样要跳河。”男人眉头松弛的肌肉皱成了川字,眼中既是嫌厌又是后怕地瞪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妇女一眼。

“你是不是晚上又说我妈了?要不妈怎么可能突然离家出走。”

男人冷哼一声:“是,我是今天单位受气回家没忍住说了她几句,但我说啥了,我说的是她今晚做的菜盐放多了,难吃,这也算说吗?谁家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么过的?就连这点小事也斤斤计较,现在还要寻死觅活,我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说着,他在空中摆了摆手,像是要弹开什么麻烦事。

“爸,妈现在还昏迷不醒,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妈在家一天就研究怎么给我们做顿好饭,你那么说,是不尊重她的心血,她肯定接受不了啊,你就不能换位思考吗?”说着说着,情绪激动的王湾两行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直到亲眼目睹了母亲身上插着管子,满脸煞白的模样,才恍然发现原来一向温顺体贴,吃苦耐劳的母亲身上背负着怎样沉重的压力。

但她的话无疑戳中了男人痛点,甚至戳穿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面子。男人立刻像是屁股下点了火似的,突然从椅子里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一通大骂:“换位思考?你真是跟你哥当年一模一样,觉得自己上了大学会两句冠冕堂皇的,就觉得能指点你爸了?我问你你挣过一分钱没有,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你妈还想不工作光在家里安安生生做饭?门都没有!还有你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哪笔不是我掏的?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哥,他上大学的时候不是很狂吗?后来毕业租房子没有钱,不还得乖乖回来叫我一声爹?王湾我今天告诉你,人活在这个世上,有钱就是爷,没钱就是屁。你妈这样,是她活该!”

骂完,父女俩就在寂静的病房中怒目对视,父亲等不来一句理解,女儿也等不来一句宽慰,就算牙齿咬碎,也无可奈何。最终男人满怀怨怒穿上搭在椅背上的白色工装,手里握着包烟,烦躁地想去外面找个地方抽根烟,于是摔了门就离开了病房。

其实听着父亲的怒骂,王湾被气得四肢发凉,但偏偏一向伶俐的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她接受的教育里,钱不是万能的,这世上有比钱价值更高的东西,比如:自尊,生命,梦想,亲情,爱情。有钱的人不应该凌驾于其他人之上,没钱的人也不需卑躬屈膝,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都是有自己的价值,人人应该是平等的。但这些她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思想观念,刚才那一刻在面对父亲句句诛心的话时,忽然显得像张白纸一样单薄。

王湾在刚才父亲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给自己远在英国的哥哥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家里的情况。正当她要按下拨出键,忽然一只粗糙长茧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王湾惊讶地对上母亲半睁的眼睛,“妈,你醒了!妈你吓死我了!”她连忙握住母亲暗黄干瘪的手,强忍着才没有落泪。

“别给你哥打电话,妈没事。”女人苍白仿佛从肥皂里刻出来的脸,虚弱地朝女儿笑了一下,“你哥在国外忙,压力大,他知道了也是干着急,帮不上啥忙,就别让他操心家里的事了,乖。”

“可是,”王湾突然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继续说,“可是你今晚怎么突然要寻短见啊……爸不就说了句菜不好吃嘛。”

女人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心烦意乱,魂不守舍的……总觉得要出事,所以做饭的时候一走神,可能多放了把盐,晚上被你爸说了之后又觉得气闷,就想着出去转一转透透气,但越走越觉得难过,喘不上气,到了跨河大桥忽然就觉得活不下去了。”

王湾连忙打断了母亲的话,心疼地摇了摇母亲粗糙的手:“妈,你别说丧气话,我还在呢,以后每周休息我都回家陪你。”虽然她的母亲满嘴不答应,但最终还是拧不过王湾这个家里的小霸王,从那天以后,王湾推掉了校部门的职务,每周周五下午没课就坐车赶回家陪母亲。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自从这次寻短见的风波过后,一向独掌财政大权的父亲竟然每个月主动把工资的三分之一交给母亲保管,一家人相处起来甚至比以前还和谐了一些。


而欧陆另一端的王耀,在昨夜本就欠觉又忙活了一整天的情况下,回到家吃过晚饭后,早早就躺在床上呼呼睡去,让他那位想要履行一下偷情义务的情夫,只能黑着脸去洗冷水澡。当然最惨的还是他那个新婚丈夫,为了几个证件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开车回家想要在心爱的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有多能干,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而且不仅如此,正当亚瑟想打开卧室门偷看一眼时,自己的弟弟刚好洗完澡穿着一条浴巾出来,两兄弟打了照面,交换了一个眼神,亚瑟只能把手里刚办下来的新签证交给阿尔弗雷德,一个人气闷地上了楼。

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亚瑟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不甘心,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蹑手蹑脚走到一楼卧室的房门前,想在出发之前再看王耀一眼。但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还在睡觉。”

阿尔弗雷德靠在客厅到卧室转角的墙壁上,好像早有预料他会来。

“我想走之前再看他一眼。”亚瑟转过身,语气也很平静。

但阿尔弗雷德却没有因此心软。只见他抱着手臂径直走到亚瑟面前,健壮的身躯堵住卧室的房门,说道:“想见他就活着回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兄弟两人都沉默了。谁都知道这次回伦敦是凶多吉少,就像一把左轮□□抵在太阳穴,下一枪到底有没有子弹,只有上帝知道。所以最终亚瑟没有留下承诺,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拖着行李离开了他的新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