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快跑!别和偏执狂谈恋爱!>第74章 你是伪君子

霍福特去世的消息对于公司的其他人而言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他以自己的死亡为这段时间轰轰烈烈的八卦讨论亲手画下一个句号。

王耀清楚记得那天上午办公室的气氛很奇怪,怪就怪在所有人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又同时保持缄默,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但总有人会忍不住露出马脚,露出片刻兴奋的神色,尤其是当他们路过霍福特的工位时,一个人通常会快速朝另一个挤眉弄眼,然后不由放慢脚步,那表情仿佛在说“嘿,快看,这就是那个叫‘霍福特’的位置!”,接收到信号的人也会惊讶地瞪瞪眼睛,猎奇似的回头再看一眼那个位置,再和对方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这才快步离开这里。

这一切王耀都看在眼里,他的位置就在霍福特附近,虽然捕捉到这些细节不是他有意为之,但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它。

后来王耀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之后,发现霍福特的工位上摆了一束白色雏菊。当时这附近的人都不在工位上,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的。

王耀皱着眉头,坐回自己位置上,而意外的是,接下来他的时间都被这束花糟蹋了。虽然送花的人应该是出于善意,但每当王耀的余光瞥到这束花,总觉得心烦意乱,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把花扔到垃圾桶里去的冲动。但紧接着,王耀又为自己冲动的念头而冒冷汗,他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总不能是和送给死人的一束花较劲吧!那也太荒唐了!还是说我这个人心眼这么小,霍福特都死了我还记恨别人送他一束花祭奠吗?

他越是不想在意,便越是难以忽视,最后导致一上午几乎没怎么专心手头的工作,刚到中午休息的点,王耀便迫不及待起身要逃离这个气氛怪异的办公室,但却被更早一步起身的辛迪叫住。

“王耀,这花怎么回事,你知道吗?”辛迪走过来,身体倚靠着霍福特工位的隔板,问道。

王耀摇摇头,说自己回来就摆这里了。

于是辛迪转头问了西蒙一样的问题,西蒙和霍福特坐同一排,理应更清楚,但他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因为他刚才出去跑业务了。这下辛迪抱起手臂,摆出一副嫌厌的表情,瞪了那束花一眼,声音突然提了一个八度,大声说:“真硌硬人!在办公室里装什么善男信女,真想送去他墓前送啊!”

其他人闻声都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但下一秒又事不关己地笑笑,朝着门的方向鱼贯而出。

“欸你,”辛迪一把抓起桌上的花束,刚要把它交给王耀,动作突然顿住,可能是回忆起上周他在酒吧里打架的模样实在有些英勇,于是反手丢给了另一边的西蒙,“你把这个处理掉吧,看着太影响人心情了。”

“哦,好。”西蒙下意识答应,两只眼睛错愕地在王耀和辛迪身上转了一圈,然后默默低下头。


在食堂一个人吃饭的时候,王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叉子夹在他的指头缝里,像跷跷板一样,忽上忽下。此时他正在回味刚才发生在办公室的事,最后辛迪那句话一语点醒了他。怪不得他上午一看见那束花就觉得心烦意乱,浑身不舒服,就像辛迪说的,那束花放在那里的本意就不是善意的祭奠,而是有意的冒犯,目的是为了满足送花人的某种唯心情结。而他之所以厌烦,也只是厌烦这种举动背后的虚伪而已。

想通这一点,王耀便终于松了口气,快速吃完一餐,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乘电梯回到办公室。

在回到自己位置的路上,王耀注意到霍福特桌上的花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沓沓累成小山的蓝色文件夹,就在王耀纳闷这又是谁放的,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吃到一半的蔬菜脆片塞进了文件夹与隔档之间的空隙里,其间不小心碰倒了霍福特的工作日历,手的主人也只是偏头瞧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王耀没有说话,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西蒙是那个送花的人。


短暂的插曲过后,大家的注意力还是回到谁将继任部长这个话题上。虽然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但毕竟没有正式公布,还仍然保留着一些神秘的讨论热度。尤其是霍福特出事之后,作为组长的弗朗西斯更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为了避开风头,弗朗西斯选择谢绝不必要的社交,全情投入工作中,这是他最惯用的方法,用实力令所有人都闭嘴。

除了在办公室里电联客户,他也时常出去跑业务,所以也不常在公司里停留。不过看他每次出现在公司里都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王耀猜测他肯定和客户谈得不错。

可是几天后发生的一个可怕的变故,彻底毁了这一切。

出事的那天早上他和弗朗西斯在走廊上恰巧碰见,两个人还闲聊了几句,弗朗西斯说手上的单子已经有眉目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谈成了,但谁承想,当天下午他居然在伊丽莎白的办公室和其他两个组长大吵了一架,声音大到整条走廊都听得见,然后弗朗西斯像气疯了一样夺门而出。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大家都在猜测,但没人知道。但在第二天部门会议快结束的时候,伊丽莎白当众宣布取消弗朗西斯·波诺佛瓦的竞选部长资格,原因是他违反了公司的竞业协议。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一片哗然。王耀非常吃惊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右边的弗朗西斯,实际上不光是他,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统统诧异地把目光投向弗朗西斯。

那时,弗朗西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后牙因为紧紧咬在一起而显得面部凸出两块,似乎是忍到了极限。

他也确实忍到极限,下一秒他一拍桌子,像弹簧似的跳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撒谎!没有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弗朗西斯指着坐在对面的两个组长,娜兹和瓦尔,大骂道。王耀注意到他垂下桌下的拳头猛地攥紧,气得浑身发抖。

“弗朗西斯,适可而止吧。证据昨天都摆出来让你看了,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那个叫娜兹的女组长轻笑了一下,不冷不热地说。

“是啊,现在正开会呢。”瓦尔紧接着跟上,“而且海德莉微小姐又没说要开除你,就是取消竞选资格嘛,你也消消气。”

“放屁!我为什么要为我没做过的事承担责任!你俩,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在污蔑我!”

娜兹一下子不干了,也恼火地站起来:“嘿,嘴巴放干净一点。我们是看你为公司奉献多年,一时鬼迷心窍的分上,才在大家面前给你留个面子,要我真把你干的那些脏事说出来,我怕你连这个公司都待不下去。”

“我的脏事?”弗朗西斯两只手同时撑在桌子上,像是在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时间感到可气又可笑,“公司明文规定不让发生办公室恋情,你俩还不是滚到一张床上去了。到底是谁鬼迷心窍?”

“好了,都坐下说。”

女人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伊丽莎白打断,于是双方只能不甘心地坐回位置上。

这时,瓦尔笑了笑,对娜兹说:“别生气,我们这位做贼心虚的老前辈,现在就像一条疯狗一样,见谁都想咬一口,谁让我们讲了实话,挡了他升官的路呢。”说话的时候,瓦尔同时用余光一直观察前面伊丽莎白的脸色,见她没有打算制止的意思,于是立刻扭头看向怒不可遏的弗朗西斯,冲他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灿烂的笑容,接着口气温和地说:“本来我们都不希望把这件事捅出来,不过既然波诺佛瓦先生感到不满意,那我就代海德莉微小姐向各位说明一下情况。所谓‘违反竞业协议’具体来说,就是波诺佛瓦先生手里拿着一个订单,但同时向包括我们在内的三家公司问了的报价,这一点我们都有视频截图作证,打算选出报价最高的一个,捞一点儿油水。另外还要再和大家透露一下,在我们上次的组长会上,我和娜兹都打算想办法杀对手的价,唯独波诺佛瓦先生不同意,美其名曰‘公平竞争’,那时候我还自责过,觉得自己想阴招实在不体面,但谁想到,原来波诺佛瓦先生是另有一副算盘,本人更是一位妥妥的伪君子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如果弗朗西斯真的干这么不地道的事,那别说取消竞选资格了,就是直接开除都不为过。

而作为事件主角的弗朗西斯,在听过瓦尔这番不轻不重,却刀刀见血的污蔑,人却突然变得冷静下来,他沉声反问:“我在公司这么多年,要干这种缺德事早就干了,为什么偏偏挑这个节骨眼?而且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干?你以为改一改视频的时间、截两张照片就算证据了?你以为——”

瓦尔忽然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打断:“因为你缺钱!你的老婆孩子,还有你自己经营的小剧院,都等着你掏钱养!”

一听到“小剧院”三个字,弗朗西斯心一沉,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前方的伊丽莎白,但对方只是目视着前方,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此刻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剧院的事?”

“这我就没义务向你报备了吧,波诺佛瓦先生。”

其实就算他不说,弗朗西斯也猜到是谁了。在瓦尔提到自己的小剧院之前,弗朗西斯一直以为伊丽莎白是受到眼前这对狗男女的蛊惑才是非不辨,夺走了自己的竞选资格,但现在他看明白了,这不是污蔑,而是圈套。他上当了。

“还不承认吗?”娜兹冷笑一声。

所有的辩驳都没有意义了。弗朗西斯看着他们三个人,越想越觉得好笑,但同时体内又有一种巨大的悲伤在向上翻涌,这种悲伤的强度和深度恰好是这段时间喜悦的总和,他想哭,但真正展现在脸上的却是笑,一种痉挛性的笑,笑容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悲伤。他轻轻喘息了一下,肩膀也跟着颤了颤,两片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强烈又绝望的情绪就像下班时堵在十字路口的车流一样,把他的胸口塞得满满的。

“好,好……我认,我认……”弗朗西斯闭上眼睛,勉强点头。在他闭眼的瞬间,有一滴泪落了下来,王耀看见了,但他很快借一个抚摸自己脸颊的小动作抹去了它的存在,然后清了清嗓子,他再度从位置上站起来,环顾会议室一圈,郑重地向其他同事们说明,“各位,我承认是我的错,我接受处罚,自愿放弃竞争资格。抱歉,让大家失望了。”说完,他便拿起自己桌上的本子和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这时,伊丽莎白也站起身:“好了,没有别的事,大家也散会吧。”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王耀因为处于震惊中,所以动作慢了一些,而那时同组的辛迪也没走,当王耀正要起身时,他看到辛迪主动拦住了要出门的伊丽莎白,并把她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他表情生动,眉毛一扬一挫的,显然讲得很激动,伊丽莎白也跟着频频点头。再然后,辛迪又一脸兴奋地回到办公室,目标明确,直奔娜兹和瓦尔而去,三个人站在过道交谈了几句,娜兹倒是热情,两个人说笑的声音传遍了整间办公室,而瓦尔则站在一旁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聊到最后,他们似乎是谈拢了什么,辛迪主动向两位伸出手,分别握了握。

答案紧接着就被揭开。辛迪迈着自信的步伐,回到他们一组的工位,但没回自己位置上坐着,而是站在王耀和西蒙之间,抱着手臂,满脸写着“我有件好事要说,快来问我”,于是西蒙体贴地为这场对话开了头。

“辛迪,你刚干什么去了?”

辛迪神秘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讲:“朋友们,我呢,现在有个好消息要说。”这时王耀不得不停下手里给客户还盘的活儿,转头看着他。“是这样的,波诺佛瓦先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虽然有些意想不到,但毕竟和我们无关,所以我刚已经和隔壁两个组的组长说好了,可以从我们组抽两个人调过去,一个名额已经定了,是我,剩下一个名额,你们谁想去啊?”

“我,我想去。”西蒙率先举手,但又因为某种道德羞耻,而不敢把手举太高,只到自己脸颊附近,还隐隐有下降的趋势。

“你呢,王耀?”辛迪回头,给王耀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就算了。我没有一个人干两份活儿的本事,调过去也被其他组长嫌弃。”

辛迪一下子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于是换了一种更严肃的口吻,说道:“你想清楚了,现在可不是装圣人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没用了,你跟着他就是死路一条,刚才我也问海德莉微小姐了,以后这个组要塞进好几个实习生,难道你愿意和实习生共沉沦?况且,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干两份活儿?那是当时弗朗西斯忙不过来,逼着我做的。”

“真的?”

“真的。”

王耀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转头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儿,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

“得了得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搞得像我求你似的。”辛迪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西蒙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西蒙,你现在跟我去找一趟瓦尔,以后你就去他的组里,你知道的,瓦尔组的业绩向来排第二,我可没亏着你吧……”


待辛迪的声音越来越远,王耀再次从工位上抬起头,目光注视着前面弗朗西斯的办公室,可是整整一下午,那里面都没有人走出来。

王耀心里一直埋着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令他下定决心要向弗朗西斯问个明白,从以往来看,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极其冒犯人的,王耀不会做,但也许这件事的对象是弗朗西斯,是那个平日里严于律己,只有在得知升职的那个夜晚,才醉酒放肆了一把的弗朗西斯,是那个为了一个快死掉的剧院和自己可爱的女儿,而甘愿付出一生和一切的弗朗西斯……他怎么可能,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儿就得到他想到的了啊!

王耀不理解,所以他要等,等到弗朗西斯出来给他个答案为止。

一直到晚上将近七点,弗朗西斯办公室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王耀噌的一下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个站在门口的面容疲惫的男人,刚要说点儿什么,却被对方打断:“进来吧,我知道你在等。”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王耀坐在他办公室沙发上,问道。

弗朗西斯仰头坐在他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懒懒地指了一下电脑:“看监控。”

“所以,你一直在看着我?”

“是你一直在看着我!”弗朗西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埋怨道,“要不是你堵着门,我早一个小时就下班回家了。”

王耀委屈地低下头嘟囔:“谁让你不出来的,那还能怪我……”

弗朗西斯懒得和他掰扯这些,开门见山地说:“想问什么,抓紧问,半个小时后我准时要走。”

“咳咳,那个,你现在怎么样?”其实他是想问白天那件事的,但不知道怎么出口就变成这句话了。

果然,法国男人又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好,好得很,好到可以从埃菲尔铁塔上跳下来,变成蜘蛛侠飞到埃及金字塔上去。满意啦?”

“满意。但你最好还是别跳,会摔死。”

“那我可要感谢上帝了。”

两个人斗了几句嘴,气氛顿时不再那么沉重压抑了。

“早上说的那事,是真的吗?”王耀终于切入正题。

尽管弗朗西斯在让他进来之前早有准备,但到真要回答这个问题时,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眉头皱成一个小山峰,面色变得沉重起来。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真相,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问,但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你是这里唯一可以知道真相而不受影响的人,所以我告诉你,不算害了你。”顿了顿,他那双原本交叉搭在小腹前的手,不由分开左右握在了椅子扶手上:“事情的真相是,白天他们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我从来没有违背过竞业协议,也没做过任何不道德的事,但之所以最后我认下来,是因为我还需要这份工作。”

“我不理解,如果你被污蔑了,可以再向海德莉微小姐申诉,为什么要一个人背下来呢?”

“因为没人会站我这边。”弗朗西斯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自嘲起来,“谁愿意帮一个整天鼻孔朝天的愚蠢的公牛呢?……好吧,我还是从头开始讲吧。在大概六年前,那时候我刚进公司一年,因为业务突出被提拔成小组长,当时公司进了一批新的实习生,其中有一个分到了我的小组,她的名字叫‘伊丽莎白·海德莉微’,没错,伊丽莎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她大学读的管理,但学校却把她划到我们这儿来,所以那时候她和你一样,对销售行业一窍不通,是我手把手教她该怎么回复客户电子邮件,怎么和客户讨价还价,最后做成了她人生中第一单。那时候我和她关系非常要好,她十分尊重我,我也偶尔会说说家里的事。但是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有业绩,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好运就到头了。转折点发生在上一任部长退休,因为当时部门里都是一到三年的新人,而商务部又是背着全公司KPI的一线部门,所以公司决定要让我们比拼业绩,谁一个月内业绩最好,就让谁继任新部长。

“当时其他人都忙着把自己手里的订单都提前或者推后到那一个月内完成,但我不一样,我就谈了一个单子,但是客户订购量非常大,只要能谈成,部长的位置就一定是我的,绝对跑不了,所以我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不断跟进,不断修改细节,几度单子要崩掉都被我用各种方法追回来了,终于客户约我在一天下午签合同,我当时兴奋极了,可就在要出发前,我的妻子突然打电话过来说玛蒂尔达突然发高烧,被送进医院了,她想让我立刻回来,但我眼下根本不能那么做,于是我俩就在电话里争吵起来。当时伊丽莎白就在我的办公室,她是来汇报工作的,听到我忙着抽不开身,于是就先离开了……那个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后来等我匆匆忙忙赶到客户公司,接待我的人却告诉我合同已经签完被拿走了,我感到非常震惊和不可思议,于是追问是谁签的字,他们把合同拿出来给我看,签的是‘伊丽莎白·海德莉微’的名字。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的朋友会截了我的单!

“我愤怒极了,马上冲回公司质问伊丽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那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口咬定那就是她的单子,是我谈不下去才丢给她的。简直荒唐!我让她拿出和客户沟通的证据,她不肯拿,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有,于是我便拉她去部长面前评理,在进门之前我一直坚信自己一定会讨回公道,但我却错得彻底,错在我过分天真和愚蠢,居然相信有人会为我主持正义,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这个行业就是看最后那锤是谁敲定的,至于开始和过程,没人在乎,别人甚至还会反过头来质问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单子看好,然后再大义凛然地告诉你,这就是社会给你上的宝贵一课。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了,伊丽莎白在截走我的订单之后,摇身一变,就成了现在的商务部部长。而我,七年了,还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组长。”

说到这里,王耀突然想起来那天在酒吧里,弗朗西斯喝醉后,大声嚷嚷着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他的,是被夺走的,当时王耀还以为他是酒后胡言,没想到竟然是真事。他心中的惊讶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

弗朗西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后,坐下继续说道:“刚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再向部长申诉吗?原因就在这里,我以为六年过去,她也要高升了,总算可以把属于我的还给我了,但没想到她这个人竟然这么恶毒,走之前也要把我的前路断掉,只是她一直苦于没有一把趁手的刀,而后来瓦尔和娜兹就那么恰到好处地自愿成为那把刀。其实白天瓦尔和娜兹说的,所谓我去其他竞争的公司谈生意的视频截图,根本是子虚乌有,那是我去年12月去的,谈的也不是一个单子,但不知道他们和谁串通,取到视频,改改时间就当作证据来污蔑我。昨天我生气和他们吵了一架,就是因为这个,那时候我还以为伊丽莎白只是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蛊惑了,今天只要我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他们,就万事大吉,但我没想到瓦尔提到了‘你的小剧院’,关于剧院的事,除了你,我只和伊丽莎白一个人说过。所以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伊丽莎白不仅知道这是一起针对我的污蔑,甚至自己还全程参与其中,目的就是为了逼我放弃竞选资格。”

王耀坐不住了,在房间中间的过道来回打转,脑筋也跟着急转。忽然他停下脚步,两只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对他说:“那向高层申诉呢?总不能让他们一手遮天吧!”

弗朗西斯笑着瞧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摇头,解释道:“这些年,伊丽莎白和总裁走得近,而这次中层竞选进入母公司的名额,也是由高层一手敲定的,如果这个时候我向上申诉,他们查起来肯定会翻出当年伊丽莎白不光彩的上位事件,到时候伊丽莎白颜面尽失不说,连高层在母公司那里都挂不住脸,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我闭嘴。所以我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自己吃下这颗苦果,要么拎包滚蛋,但我不能滚蛋,我还有玛蒂尔达和剧院等着我养活呢。”

“怎么会这样……”王耀无奈地长叹一声,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部长之争,背后竟然牵扯这么多利益链条。

“有时候我觉得真的是我错了,从24岁毕业之后,不,或者说从我踏进剧院的第一天起我就错了,这个世界的是赤裸裸的,是现实的,任何理想主义的鸟都会被拴上铁链,怎么飞也飞不上天,最后没劲儿了,自然就会一头扎进土壤里,化成现实的养分,成为赤裸裸的一部分。我们的远大理想,都微不足道。”弗朗西斯淡淡地感慨。嘴角牵起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平静地望着窗外欲暝的天色,高楼很挺拔,楼顶闪着红灯,天空很干净,没有一片乌云,只有一颗心在无声地坠落。

这时,他突然翻腕看了看表:“好了,说好半个小时,现在刚刚好,我也没什么好再交代的了,警官先生可以放我回家了吗?”虽然他嘴上说的是问句,但实际上已经站起来,穿上自己的大衣,准备向门口走去。

“弗朗吉,”王耀忽然从背后叫住他,“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这是他们的错,你不要怪罪自己。”

弗朗西斯身后背着一道窗户边沿投下的阴影,他低头笑了一声:“王耀,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说这些吗?是因为我希望你不要成为我,像我一样不可救药,像我一样活得一团糟。明天见,记得关灯。”说完,他推开门,又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A市一家高档餐厅里,有一男一女正对坐着,共进晚餐。男方头发花白,气色还算不错,但也难掩脸上岁月的痕迹,嘴角的肌肉自然地垂下来,每当进食时,就像一条法国斗牛犬那样抖来抖去。女方看起来更年轻,上身穿着米色的高领衫,下摆全部扎进同色系的阔腿裤里,脖子里挂着一枚蓝色宝石项链,看起来又干练又美丽。前者是子公司总裁福特斯先生,后者则是弗朗西斯和王耀谈了一晚上的主人公,伊丽莎白·海德莉微。

听闻白天发生在商务部的事,晚上福特斯就把伊丽莎白出来吃饭,目的当然不是为那位他早有耳闻的弗朗西斯·波诺佛瓦伸冤,而是要伊丽莎白向他透个底,今天这么折腾下来,到底想选谁接任她的位置,毕竟她离调任的日子也不远了,总要留点时间交接工作啊。

“所以你打算从瓦尔和娜兹中间选一个?”福特斯问道。

伊丽莎白喝了口红酒,打趣地回答:“他们两个搞办公室地下恋情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要真从他们中选一个,你能放过我?”

“还算你有良心,”福斯特冲她笑了笑,“那你搞垮弗朗西斯之后的打算呢?我提醒你,留给你交接的时间可不多了。”

“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一早就想好了,你以为我愿意做坏人,这不都是在为他铺路呢嘛。”

福特斯挑起眉头,来了兴趣:“哦,是谁?”

接着伊丽莎白把手搭在嘴边,要他凑近一点,神神秘秘地说出了一个名字。答案并不让福特斯感到意外,反而像是出题老师看到有人写出正确答案一样,赞赏地冲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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