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顾方野像是犯了错被主人训斥的大狗，垂着脑袋站在床边。
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偏偏露出一副知道错了，再骂就要委屈哭了的样子，让许如清的话在嘴边打转许久，明明是想问刘世尧的事情，问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你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啊？”
言外之意是，我又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但顾方野不能get到许如清的言外之意。他抬眸觑了许如清一眼，低着头真诚道歉：“我太笨了。解个扣子解了半天，还让萧易然误会了，都怪我。”
许如清没想到顾方野还在纠结这个，闻言有些不自在地坐到床上，躲着顾方野看过来的打探的目光。
“你还在生气吗？”顾方野往床边靠靠，与许如清的小腿只隔着二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我没生气。”许如清抬头看着顾方野，脸色泛着一点浅红。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吃饭？”顾方野眉头轻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刚刚还那么凶地抓我进来。你就是生气了。”
是，他是有一点点生气，许如清承认。但他生气并不是因为顾方野动作慢让萧易然误会，而是因为刘世尧刚刚那几句话。
刘世尧说顾方野不过是玩玩他，早晚有玩腻的一天。
许如清的确被刘世尧的这句话戳痛，因为他也曾担心过顾方野并不认真。但这些日子，顾方野的这些举动，又让许如清觉得，谁都没有资格去评判顾方野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恼火，因为刘世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以自己狭隘的目光与短见，高高在上地将顾方野为自己的付出贬得一文不值。
可这些话，许如清不知道要怎么跟顾方野解释，只能耍无赖似的说道：“总之，我没生气，你别乱想！”
他已经确认了自己对顾方野的感情，说话时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信任，一副天经地义，你再胡思乱想我就要生气了的腔调。
顾方野直接被这句撒娇似的话定在原地。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许如清一眼。
又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终于压不住。
他坐到许如清身边，低头笑着回味许如清刚刚那句话的语气，用胳膊肘轻轻、轻轻地碰了碰许如清，按捺着兴奋问：“你刚刚是在，对我撒娇吗？”
“没有！”许如清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顾方野眼睛里的笑意感染力极强，让许如清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但他还是嘴硬着不肯承认，再次极快速地看了顾方野一眼，强调：“真的没有！”
酒店两米的床上，坐着两个几乎毫无间隙的靠在一起的男人。
他们的脑袋背对着彼此，脸上却不约而同地挂着笑。极具感染力的笑，让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甜甜的氛围里。
许久，直到这种氛围缓慢地消散了些。许如清才想起自己要问的正事。
他转头看向眉眼间还带着笑意的顾方野，又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戳了戳顾方野的肩膀，认真道：“别笑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顾方野如实交代了自己对付刘世尧的方法，却有些担心许如清觉得自己幼稚，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又信誓旦旦地对许如清表示，“如果你想离开星海，我可以帮你。并且我保证，一定会让你比在星海更好。”
看着顾方野恨不得举起手指发誓的样子，许如清难得主动地按住了他的手。
他看向顾方野，前所未有地袒露真心，“谢谢你，顾方野。”
“六年。我在娱乐圈待了六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给我这么多的底气和勇气，让我离开星海。”
“我的确很想离开星海。但我更想靠自己的努力离开那里。”
“并且，顾方野，你不要为了我做多余的事情。我不会在娱乐圈呆很久的。”
许如清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方野最先想到的不是他和许如清的未来，而是【清清鱼塘】里那些留守粉丝。
顾方野没事的时候便在群里翻看粉丝们的聊天记录，他可太知道【清清鱼塘】的粉丝有多喜欢许如清了。如果让他们知道，许如清可能退圈，他们能把群哭崩了。
一向以“嫂子”自居，难得站在粉丝立场的顾方野看向异常坚定的许如清，鬼使神差地开口：“那你的粉丝怎么办？”
许如清一愣，他也没想到顾方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粉丝。不过，很快，他便又反应过来，毕竟顾方野也算是自己的粉丝，他会这么问也不算奇怪。
“我的粉丝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许如清看向顾方野，释然地笑笑，“她们会遇到更值得的人，我也会好好生活。”
“很久很久以后，某一天某一个瞬间，或许她们中的某一个人会突然想起我，顺便怀念一下和我一起走过的时光，这就足够了。”
“我也一样。不管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会永远记着，曾经有那么一群人陪伴过我，爱过我。我只是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希望她们都能够得偿所愿。”
顾方野不知道【清清鱼塘】里的粉丝听到许如清的这番话会是什么反应，但他真的有被许如清感动到。
和大多数的粉丝都不一样，顾方野的追星之旅并不纯粹。他当然比谁都知道许如清值得粉丝的喜欢，但偶尔也会疑惑，那些毫无所求只希望许如清更好的粉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甚至曾经和Rosy讨论过这个问题。Rosy当时的回答是，颜值便是第一固粉力，脸在江山在！
但顾方野却在此刻觉得，仅靠颜值是不够的。许如清和他的粉丝之间一定还有其他隐藏在表象之下的连结。无论是不是一厢情愿，总归是存在着的。
许如清看着顾方野慢慢泛红的眼眶，不可置信地抿了抿唇。
“顾方野，你不是吧。”
“清清，”顾方野眼睛湿润地看向许如清，突然展开双臂，“我可以抱一抱你吗？作为一个普通的粉丝。”
他脸上的神情那么认真，几乎让许如清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顾方野犹豫着要收回手的时候，许如清却抓着他落了一半的手臂，将自己环抱起来。
属于顾方野的体温和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带着一种温柔的侵略感，将许如清整个环绕起来。刚刚确认喜欢的心，在这种一呼一吸都是顾方野味道的暧昧氛围里，跳动得剧烈。
可偏偏顾方野带入粉丝太深，他没有察觉到许如清小小的异常，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单方面代表【清清鱼塘】的留守粉丝们，轻声说着：“悦清之情不知所起，长风有信星途万里。”
这是粉丝们给许如清想的应援词。当初许如清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像此刻一样，也怔愣了许久。那个时候，他在娱乐圈浑浑噩噩，手里没钱，演技不出彩，又经常没有戏拍，与星海解约更是遥遥无期。
他的生活原本是一丝光彩也没有的，直到“悦清之情不知所起，长风有信星途万里”这句话唤醒了他。让他猛然发现，原来会有人看到他，原来自己身上还担着别人的期待。
他总是不想让那些期待落空的。所以即便不是科班出身，即便演技真的很烂，也在慢慢、慢慢地学习，一点一点的进步。
只是许如清没有想到，顾方野也会知道这句话。
但被喜欢的人抱在怀里，听他在自己耳边说出这句话，真的就还蛮羞耻的。
许如清拉了下顾方野环抱着自己的结实的手臂，没有拉开，又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喂，这位粉丝，请问你还要抱多久啊。”
顾方野这才从粉丝的角色里出来，他整个脑袋搭在许如清的肩膀上，有些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却还是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我现在不是粉丝了。我以你未来男朋友的身份，申请多抱几分钟。”
许如清的味道清新好闻，就像穿过山野的风一样，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沉浸其中。
揽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许如清面色更红了。他任顾方野抱着，小声却认真地叮嘱，“顾方野，其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只想做我自己。所以不要给我太多物质上的帮助，也不要试图让我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好不好？”
顾方野其实不太明白许如清这几句话的含义，但他还是点头了。
即便他曾经想过要给许如清很多很多，像每一个嚣张跋扈的富二代一样。
但许如清的意愿才是顾方野行事的第一准则。
更何况许如清此刻的语气是那么亲昵，那么依赖，让顾方野很难不点头。
顾方野的回应让许如清安心许多。他学着顾方野的样子，用脑袋在他肩头蹭了蹭，又说。
“你之前说过，想看到百分之百、毫无保留的我。”
“你现在，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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