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 开学第一周。

  言何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学校扮演着乖巧好学生,成绩跟颜值都没话说,被班主任一眼相中, 成了班长。

  班长少不了要穿梭在各个办公室开会, 结果又被教务处主任看好, 拒绝无效后,被迫戴着个红袖彰到处巡逻。

  几天后他自己也习惯了,就当溜达了,反正他看到什么都会装作没看到的。

  主任对他相当满意, 一早就把他叫过去, 表示这两天有他的巡查,违纪的同学都少了。

  “西墙那边不知道哪个小兔崽子垒了两块砖, 方便他们翻墙逃课是吧?”主任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 洋洋得意:“都被我拆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怎么翻!”

  言何嘴角抽搐两下, 没敢说那就是他垒的。

  “对了,言何啊, 今天家长会, 估计他们都想趁乱跑出去, 你帮我去墙角那边看着点呗?”

  “知道了。”言何点头,“我会看好的, 一个都不会放出去,您放心。”

  ——

  “我就在这看看风景, 你们该怎么走怎么走。”言何扬起手里空白的本子:“不过墙后的砖没了, 你们最好换条路。”

  主任, 我会看好的,一个都不会留下来。

  家长会进行到尾声, 言何也坐累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往教学楼晃悠。

  路过班主任办公室,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俺家温北很乖很懂事的,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从不偷懒耍滑,早恋逃课这些更是不可能,教过他的班主任都很喜欢他。”

  女人嗓门很大,有些激动。

  “老师,您得替俺好好管他呀。”

  言何觉得她前后矛盾,都那么乖巧了,还需要特意去管吗。

  他脚步停留一瞬,没多想,回班了。

  他屁股刚挨上凳子,还没坐热乎,一摸兜,发现自己本子忘记了。

  言何只好回去拿。

  从侧门出来,前面就是西墙,言何一抬眼,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矫健地攀上墙,黑色的外套一闪而过,人已经蹲到了墙头上。

  “等一下!”

  言何下意识喊住他。

  这种情况有人喊也不可能停,言何脑子一转,脱口而出:“温北!”

  那人果然停了。

  他走到墙下,跟一脸不耐的少年对上视线。

  “你认识我?”

  少年还在变声期,吐出的字句又低又哑,带着一股压不住的躁郁火气。

  吃火药了?

  言何一挑眉:“嗯,你先下来。”

  温北没说话,也没动,稳如泰山地蹲在狭窄墙头上,他目光下移,看向言何手臂别着的袖彰。

  “墙那边的砖没了……”言何接着说。

  他还没说完,墙头上“乖巧懂事”的人已经嗖一下没影了,留下一句不带温度的“关你屁事”

  “下去会摔的……”

  言何愣愣的补完下一句,已经听到墙外人落地后踉跄两步的声音,以及低低的一声“嘶”。

  “同学,你没事吧?”言何拍了拍墙。

  “……我好得很。”好半天,对面才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么一句。

  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我很好”,而是“迟早把这个b墙炸了”

  察觉到言何看到自己,温北没动。

  他又不是故意偷看,只是恰巧被分配来打扫二楼的健身室罢了。

  手里的拖布被握的太紧,淅淅沥沥滴下水来,温北抿唇,正想继续收拾他的,就见言何冲他招招手,仰头说了句什么。

  别墅隔音效果很好,他听不到言何说话,但从口型来看,说的是“过来”

  他不太想去。

  有些事当没看到就好,但摆在眼前,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他本以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直到这一刻……

  他看到言何跟其他虫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仿若一家时,他才意识到,他有多么想独占言何。

  会失态吗。

  会被发现吗。

  会因为善妒被惩罚吗。

  温北想了很多,他以为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秒而已。

  竟会如此难熬。

  他脱下手套,把所有的工具一一摆放好,直到不能再拖,才缓缓起身,打开窗户。

  言何从温北开窗时就感觉不对。

  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两下,言何张了张嘴,想阻止他,没来得及。

  温北已经一手扶着栏杆,干脆利落地从二楼翻了下来,衣角被风吹起,露出一截精瘦白皙的腰,因常年不见阳光,白的有些病态,很是晃眼。

  他依旧是黑衣黑裤,瘦但并不单薄,头发有些长了,略略挡眼。他总爱半低着头,不愿产生眼神交流,沉默寡淡。

  眼前的人依稀和多年前的身影重合,只不过那次是逃离,这次是奔他而来。

  言何的感动维持了半秒。

  因为担忧,他早在温北往下跳的时候便站起身,往那边赶,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温北显然不是年少气盛的小孩了,他轻飘飘落地,姿势标准,没有受伤。

  言何上去就扯着他衣服上上下下检查了翻,确定真没事后又把他怼开。

  “谁教你从二楼往下跳的?”他语气不悦。

  温北没懂他生气的点,安静两秒后回答:“您叫我下来的。”

  言何:“……”

  言何好悬没气笑了:“我是叫你从正门下来,谁让你跳窗的?”

  “跳窗快。”温北诚恳道。

  见他还是这么的叛逆,言何就放心了……个屁。

  温北小学和初中都跳过级,比言何整整小了两岁半。

  加上他脾气性子都不太好,言何一直是包容的那方,习惯性的把他当孩子似的养,还特么是惯着养,要星星不给月亮。

  温北每次做错事,他都不太舍得凶人。

  这次也一样。

  “……行了。”言何拉过他的手,“我没什么事,阳光不错,叫你下来吹吹风。”

  “我还没打扫完健身室。”温北实话实说。

  “放那吧,我等下过去收拾。”言何道。

  他俩若无旁人的说着话,似乎都忘了后面还有只雌虫。

  因言何不留余地的拒绝,雌虫此刻泫然欲泣,望向温北的目光里不免带了嫉妒,他调整好表情,弱弱道:“言何阁下,我有些不舒服,您可以送我回房间吗?”

  “?”言何瞥他一眼,真真切切的疑惑着:“你没长腿吗?”

  就这么两步路还需要送?

  雌虫的脸色瞬间煞白,他咬咬唇,倔强的重复:“我不舒服……”

  “喔。”言何深以为然,掏出光脑:“我找节目组,看看能不能让你休个假。”

  雌虫:“……”

  “不用!”他急了,“我回房间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麻烦。”

  “喔。”言何从善如流收回手。

  看他真的没有动一动的意思,雌虫不甘心的站起身,手撑在桌面上,弱柳扶风般晃了晃,抬头时两行清泪刚好落下,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一整个刚刚好。

  他楚楚可怜,嗓音都是千回百转的:“阁下……我真的很不舒服……”

  言何目瞪口呆。

  天啊!这就是!棋逢对手的感觉吗!

  竟然有人演技比他还好!

  在这个世界,终于有人配跟他抢这奥斯卡小金人了吗!

  他好半天不说话,看起来像在迟疑犹豫。

  “您去吧。”温北轻轻开口。

  “?”言何扭头,满脸问号。

  他想不通温北是怎么说出这屁话来的。

  这家伙这么能装,一旦被碰瓷了怎么办?不知道路边的老人不能随便扶吗。

  还有,他明知道他对他有意思……

  “没关系的,这个节目本意就是相亲,您娶几只雌侍回家很正常,不会有说闲话的。”

  温北说着,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言何,不会错过对方的任何表情。

  他在试探。

  言何没看出来。

  他品了品温北话里的意思,乐了:“你还真是大方。”

  “没有。”温北垂头,掩去眸底情趣,嗓音依旧轻轻:“只是看他不舒服,觉得可怜而已。”

  言何一指对面的奥斯卡小金人:“他可怜?”

  你看我可不可怜。

  你看被你踩在脚下的草可不可怜。

  你看一口吞十只虫的异兽可不可怜??????

  温北不说话了,静静地杵在原地,发帘垂下来,乌黑柔顺。

  言何看他这副假乖巧的样子就来气。

  “你可真行啊,温北。”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善良呢,我看大家也别拜什么虫神了,虫神见了你都得自愧不如呢。”

  温北:“……”

  言何不打算放过他:“这么善良,这么心疼,你去扶他啊。”

  温北:“……”

  完了,好像真生气了。

  温北悄咪咪抬了抬头,果不其然,言何眯着眼,虽然嘴角还是上扬的,但那股子冷意都快透出来了。

  温北缩了缩脖子,小声:“真,真的去吗?”

  言何:“……”

  言何快气冒烟了。

  这家伙穿越过来之后小脑是退化了吗?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了吗!

  “去啊,怎么不去?他这么不舒服,估计走不了路,我看你也别扶着搀着了,直接把他抱回去得了,方便省事。”

  言何机关枪似的开口,语调冷冷,偏偏嘴角还噙着抹笑,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说不定这一抱就能抱出整个夏天,把这位娇弱的雌虫都变成同性恋。”

  “我看你俩正是相配,呦,这不是贵族的少爷雌虫和鼎鼎有名的上将大人吗,你俩一定要打破世俗的眼光,突出重围好好在一起啊。”

  “我多余了是不,懂,都懂,我走,我给你们腾地方。请问二位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一定包个大、大、的红包,给您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