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何不是一个人赶过去的。

  他带着一群摄像机。

  用节目组负责虫的话来说, 他现在是火虫,得多来几个机位才行。

  言何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每次穿过狭窄的小门时, 那群摄像机都得排着队过, 很有意思。

  摄像机后面都是有虫操控的, 排在后面的未免着急, 过了门便急匆匆拱过来,哐一下创到了言何后背上。

  言何本来低头走路,被这么一撞猛的抬眼,结果正正好好看到温北被推下水。

  他先喊了一声, 随后疾步走过去。

  那池子就是一个从山上引水下来的观赏池, 并不深,甚至可以直接站起来, 池水清澈见底, 里面养着几条红色或金色的鲤鱼。

  言何过来时, 温北瘫坐在池子边缘,整个身子浸在水中, 一只手牢牢地握着岸边的竹根, 无声的紧张。

  但他还算清醒, 并没有大力挣扎,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

  只仰起头望着直直走过来的言何, 浸了水的眼圈发红,虽说面无表情, 但言何还是从中品出了几分委屈。

  见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反应激烈, 言何松了口气。

  他蹲下身, 扯开温北抓竹子的手,改成跟他十指相扣。

  “冷不冷?”他低声询问, 然后牵着人站起身,“能动吗?”

  温北闷闷点头,跟着言何的力道站起来。

  池子另一边有台阶,温北本想直接跨上去,却被言何带着走台阶,一步一缓地上岸。

  风一吹,温北哆嗦了下,紧接着肩膀被罩上件温暖的外套。

  外套上满是言何的气息。

  温北一顿,听到言何在他耳边说等他一下。

  接着男人背対着他,走向丛书阁。

  应该是要讲一讲道理,然后商量着重新分组吧。

  温北扫了眼后面乌泱泱的一片摄像头,想。

  他有些累,也懒得跟丛书阁掰扯谁推的谁,言何怎么处理都好。

  温北微微低头,把脸贴上外套领子,似乎想从中汲取些温度,开始发呆。

  “真的不是我推的,我刚刚就没有碰到他!”丛书阁嗓门很大,生怕后面围观的虫听不到,“而且这池子这么浅,我就算想害他也害不成吧?只是我们雌虫之间的打闹而已,殿下何必当真。”

  “打闹?”言何若有所思。

  见他没发火,丛书阁猜他也没有多在乎这个雌侍,于是笑嘻嘻道:“対呀,我跟他闹着玩儿呢。”

  【tui,之前还対丛书阁无感,现在看了他就烦】

  【他也太装了吧,之前一直秀跟雄主甜甜蜜蜜,也没见他生个蛋啊】

  【就事论事得了呗,你们怎么还虫身攻击啊,掉水里又死不了,这么严肃干嘛】

  【之前这儿连监控都没有,要不是言何来了,他还不一定要干嘛呢】

  【拜托,温北也是上将,还能打不过吗,打不过只能说明他能力不够】

  【行了,言何殿下都没说什么,一个雌侍而已】

  【镜头摆在这儿,他能说什么?而且那是丛书杨的弟弟,肯定握手言和啊】

  啪!

  很清脆的巴掌响。

  言何收回手,甩了甩。

  劲儿用的有点大,手麻。

  丛书阁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嘴里登时就有了血腥味儿,他腰闪了闪,身形不稳,差点跌水池子里。

  他捂住嘴,不可置信的回头。

  左边的牙齿有些松动,他说话很是费劲:“你…!”

  他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S级雄虫,别说给他一巴掌了,就是给他打成残疾,他也讨不回公道。

  他哥明明说这家伙就是个软柿子啊……只会动嘴皮子的那种,而且跟温北的感情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好,不会替他出头,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天气真不错,我跟你小小的打闹一下,你不会生气吧?”言何学着他的腔调,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盯着丛书阁,嗓音压低:“回去告诉你哥哥,让他安分守己一点,别惹不该惹的。”

  “要是实在不服气,可以约个时间,我跟他好、好、聊、聊。”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一字一顿尤为清晰,带着难以忽视的压迫和戾气。

  【………………】

  【我眼花了???】

  【你就说他伸没伸手吧,这也是握手言和的一种新方式】

  【啊啊啊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雄主】

  【你从哪里看出他好了,他也不是给温北出气吧,我看他是打雌虫瘾犯了,之前不就经常动手吗】

  【不懂就问,楼上是丛书杨请来的吗】

  【我不管,长这么帅打我也可以】

  【……】

  言何回身牵温北,走了两步又停下。

  “雄主,怎么了?”温北疑惑回头。

  “没。”言何短促的应。

  他的视线落在温北湿透的衣服上,退一步越想越气。

  姓丛的这兄弟俩也真是够不要脸的,知道正大光明打不过温北,就干把人往水里推的阴招。

  喜欢推人是吧。

  言何反身大步走向丛书阁。

  看着这张帅脸朝自己走来,丛书阁只觉得侧脸隐隐作痛,他下意识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噗通!

  一脚把他踹下水,言何舒服了。

  他抱着胳膊,居高临下道:“就在这呆着,什么时候你雄主来接你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喔対了。”他想起什么,轻笑一声,补刀:“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家雄主正跟同组的雌虫搂在一起做任务,甜蜜的很,你怕是要多等一会儿了。”

  说完,他不顾丛书阁铁青的脸色,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过摄像头,言何眨眨眼,闲聊道:“天气闷热,里面的那位想在水下冲凉,年轻就是好啊。”

  虫族的直播文化相当先进,弹幕无处不在,随时都能看到滚动的文字。

  言何随意瞥了眼,看到了满屏的问号。

  他没多看,领着温北回房间了。

  “洗澡吗?”言何问了句,然后不等温北回答,自顾自道:“算了,拿毛巾擦擦吧。”

  他记得温北上次很抵触水。

  “不用。”温北摇摇头。

  他倚靠在浴室门口,脸色还是发白,抱着言何的外套,看起来很乖。

  “我可以洗,雄主。”他说。

  “……行。”言何慢半拍答应下来,有些担心:“你自己可以吗。”

  “当然。”温北点头,“本来也没什么事。”

  浴室门关上。

  视线被隔绝。

  言何还是担心。

  这人状态有些奇怪,而且他至今也没弄懂金色的头发到底是什么意思,猜不准温北的想法。

  犹豫片刻,言何从隔壁餐厅捞了把椅子过来,门神一样坐下了。

  要是有奇怪的声音,他就进去。言何想。

  ……

  十几分钟过去,别说奇怪的声音了,里面安静的可怕,好像没人一样。

  言何坐不住了。

  他试探的敲敲门:“温北?你在洗吗。”

  问完话,他屏息等待。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回应。

  “温北?”言何皱起眉,“我进去了啊。”

  门没锁,他轻轻一推就开了。

  浴室不大,做了干湿分离,浴缸在玻璃门里,隐约有着热水的雾气,但是水面上并没有人。

  言何刷地扒开玻璃门。

  温北果然在水里。

  他似乎抱着什么,整个人蜷成一团,头也埋在里面,在角落缩着。

  言何被他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拎着胳膊把他揪起来。

  哗啦——

  破水声响起,温北睁开眼,呆呆的坐着,好半天才晃了晃脑袋:“……雄主?”

  言何睨了眼他泛白的嘴唇,松开手,挑眉:“打算憋死自己,然后惊艳所有人?”

  “……不是。”没了向上的力道,温北重新跌坐到缸底,他慢吞吞调整了姿势,只露了个脑袋,道:“我在想事情。”

  言何觉得他很奇怪,有时候対水又惊又惧,一点都碰不得,这时候又表现的很是依赖,恨不得整个人都躺进去。

  言何伸手进去试了试温度,见差不多了,凉声道:“出来吧,水底下的沉思者。”

  温北:“……”

  温北不太想:“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泡一会儿。”

  “喔。”言何懂了,“还没沉思完?”

  温北无话可说:“……嗯。”

  “行。”言何弯腰,开启了浴缸的恒温功能,起身时两只胳膊搭在浴缸边缘,凑近温北。

  “那能不能商量一下。”他慢条斯理的帮温北把挡脸的湿发捋到耳后,嗓音在封闭的空间显得格外重,沉甸甸的:“别下去了,就在上面思考,行吗?”

  这人嘴上说的商量,威胁的眼神可完全不是那回事。

  温北觉得他要是敢拒绝,当场就会被拎起来揍一顿。

  温北老实地点点头,弱弱道:“我不会了,出去等我吧。”

  言何出去了。

  但是没关门。

  温北敢怒不敢言,偷偷把刚刚藏在怀里、此刻已经湿透了的外套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的架子上,打算一会儿悄悄洗了。

  言何还不知道自己的外套受到了怎样的摧残。

  他回到自己的小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开光脑,准备回一回积攒的消息。

  红点最多的还是青鸟。

  言何点进去,不出意料还是那位话唠的“姐妹”

  上面他问的性别问题,対方回了好多条。

  桃汁:対呀,我是女孩子

  桃汁:但现在不是了qwq

  桃汁:姐妹,你有想过要怎么回去嘛

  桃汁:但我估计没办法……主要是,我的身体应该已经死了

  想过要回去吗。

  言何单手敲字:没有

  消息发送的那一秒,浴室门口架子上的光脑叮了一声。

  言何一抬头,见是温北放那的,没太在意。

  他继续回:你现在生活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叮!

  言何一挑眉。

  这么巧?

  想了想,言何又发过去一个句号。

  叮!

  言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