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 窗外鸟兽虫鸣的声音都渐弱。

  而屋内时钟滴滴答答,似一种催促。

  温北磨蹭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

  其实言何从他刚刚的表情就猜出来了, 温北有很重要的事瞒着他。

  现在再问离婚的事, 如果他答不上来, 那两者大概率就是有联系的。

  如叶镇所说, 他是迫不得已。

  “温北。”言何想了想,率先开口:“谁都有秘密,就算是夫夫,也不会完全了解彼此的所有事。”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 我会尊重你。”言何停顿半秒, 抬眼看他:“但我讨厌被欺骗,你明白吗?”

  可以隐瞒, 但不能骗他。

  “我……知道了。”温北抿唇, 他也不清楚现在对言何做的事算不算欺骗……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言何也算是倒霉, 两辈子都碰上了他这么个玩意儿。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夜长梦多, 太多太多不可控, 比如昨晚。

  言何同不同意离婚都没关系, 大不了他乔装打扮一番,直接找个低级的贪财雄虫要个标记。

  关键是要宣扬出他和言何感情破裂, 这样日后无论成败与否,都不会牵连到他。

  温北飞速的打定主意, 一抬头, 对上言何探究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言何突然问他。

  “啊?”温北莫名有种被看穿了的心虚, 他呆了呆,喃喃道:“没什么啊……”

  “你最好是。”言何冷哼一声, 碰了碰温热的汤碗,“再喝一点不?”

  “我饱了。”温北摇摇头,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乖顺道:“不早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言何从善如流的上了床。

  他定了个上班用的闹钟,扯过松软的被子,很快陷入梦乡。

  白天温北睡的时候他没太睡着,现下格外困倦。

  言何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高二下半学期,他去参加特训,离开学校的那半年。

  那时候是全封闭式管理,连手机都不让带,他跟温北的联系全靠每周日傍晚的那通电话。

  他每周都打,温北每周都接,会在夕阳下聊上十几分钟,再约定好下周见。

  温北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与往日无异,会安静的听着言何讲特训的趣事,被问起学校生活怎么样只会匆匆回答很好、挺好、跟你在时一样。

  言何从未怀疑。

  而在这个梦里,他像个游魂,飘荡在学校,看到了全然不一样的场面。

  他走后的第二周,先是温北被隔壁学校的混混围堵,被迫打了一架,被取消了期中考试的资格。

  后是温北妈妈闹上门来,趁着秋季运动会的热闹混进学校,在操场中间发疯。

  温北想要拉走她,挨了一巴掌。

  女人嘶声尖叫,大骂他的不孝顺,后坐在地上哭诉她的悲惨遭遇,指责温北害死了她乖巧懂事的女儿。

  全校学生老师都知到她精神不好,是个疯子,没有人理她说的话。

  保安很快把她拉走了,闹剧草草收尾,学校领导很不高兴,但温北成绩好,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让他尽量管住家长。

  言何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不成想,运动会结束的第二天,一条造谣的帖子在校园墙出现,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是谁看到温北手腕上戴着一款名贵手表,结合温北妈妈说的话……

  还有在海边开民宿的村长儿子,他站出来说,他家赔给了温北家一大笔赔偿金。

  年少时是善恶分明,却也不懂什么是耳听为虚,说不清是源于嫉妒还是某种恶意,便把那不实的消息疯传出去,偶尔被问起,还会信誓旦旦的说,对呀,就是那样。

  好像他亲眼所见似的。

  温北清楚这一切,却什么都没解释,手表也始终没摘下来。

  言何走后,他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那些人的看法他一点也不在乎。

  因为流言四起,老师曾找他谈过几次话,都没什么结果。

  别人的嘴堵不住,温北的嘴撬不开。

  只有言何知道,那块表是他送温北的生日礼物。

  他站在温北身后,陪他听一遍流言蜚语,温北却看不到他。

  少年脊背挺的笔直,好像不曾被打倒,穿过人群时,神色淡淡,不为所困。

  但言何知道,他并非刀枪不入,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呢。

  四下无人时,他总会望着一个方向出神,握着的笔没动过,墨痕洇染了写了一半的卷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接到言何的电话时,他好像是最开心的时候,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神色温柔。

  时间短暂,电话挂断后,他总会愣一会儿,然后嘴边的弧度慢慢的消失掉。

  隔着多年的光阴,言何看到这里,只觉得心脏被扯住,生拉硬拽着,满是酸楚。

  他心疼的要命。

  言何从梦里惊醒。

  他下意识伸手捂了一下心脏的位置,久久难以回神。

  梦里的所有画面,他都不确定真假。

  那段他没有参与过的时光,像夏天冰箱里的汽水,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心念一动。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高三上学期他回来时,温北确实比以往更加沉默,待他的态度却从未改变。

  言何问过几次,都被温北敷衍过去。

  他又问了彭古山他们,得到的说法都一样,活像一起背了参考答案。

  久而久之,言何便以为是高三了,学业压力变大导致的,没有再问。

  这个梦真实的可怕,有一种预感告诉他,或许这是真的。

  却也无从问起了。

  言何坐起来,发现身边的位置空无一人,床铺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个褶皱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昨晚真的有人睡过吗。

  他皱眉下了床,简单的洗漱过后下楼找人。

  楼上楼下,他找了个遍,没看到温北的身影。

  “他人呢?”路过客厅的家政机器人,言何伸脚拦住它的去路,问。

  小机器人闪了闪屏,一板一眼的回答:“温北上将一早便出门了。”

  “一早?”言何刨根问底:“几点?”

  小机器人没想到会有人问这种问题,好半天没回答,最后去查了监控,准确无误的答道:“七时十四分离开的。”

  七点多,起的还挺早。

  言何黑着脸,摁开手腕上的光脑,却发现温北给他留了讯息的。

  他神色稍缓,点进去。

  他们加了联系后并没聊过,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言何发申请时的那句寂寞雄虫,现在下面多了一条,是温北早上发的。

  【昨天的事是意外,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离婚的手续我发你邮箱了,你看看没问题的话记得签字】

  言何:“……”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好一个渣男!

  他昨天就不该怜香惜玉。

  合该让他下不来床才是!

  言何气的不行,光脑震动一下,他垂眼去看。

  是叶镇发来的。

  【言何殿下!救急救急】

  言何问号扣了一半,对面下一条终于发过来了。

  【老大跑去阿玛里相亲了!!!】

  阿玛里,易奥斯歌的一个边陲小镇,那里住的大多是低等虫,几百只抓不出来一个b级。

  想找要钱不要命的虫,去那里就对了。

  言何蹙了蹙眉,敏锐的察觉到不对来。

  温北相亲如果是着急换个雄主,也没必要非要找低级的。

  是和……信息素有关?

  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回了叶镇一个收到,并要来了地址。

  他拍了下小机器人的脑袋,道:“准备好飞行器,我要出门。”

  “是。”机器人应下来,“请问您是要去哪里呢,是否要为您准备好航线?”

  言何大步走向衣柜,留下坚定的三个字。

  “去捉奸。”

  阿玛里小镇不算远,四十分钟的行程。

  路上,言何查了查这里的相亲规矩。

  他和温北当初压根就没相亲,直接结婚了,跳过的流程多的很。

  言何搜了半天,没看到什么有用的,全都是吃饭雌虫要主动付钱。

  什么鬼。

  到了叶镇给的餐厅地址,言何对着商铺玻璃整理了下领结,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服务员见他是孤身前来的雄虫,热情的上前迎接,给他介绍了店里的招牌菜。

  言何站在前台,不太走心的听着服务生的话,不动声色的打量整个餐厅,很快在窗边的位置找到了乔装打扮的温北。

  后者穿了身军区门卫的工作服,头发也扎了起来,在脑后形成一个短小的揪揪,看起来还蛮可爱。

  言何从口袋里抽出几张大额星币,放在前台的收银设备旁边。

  “我是来找虫的,不用招待我,麻烦给我一只口罩好吗?”言何说。

  服务员以为他是跟雄虫朋友一起吃饭,喜出望外的收了钱,给他找了个纯黑色的一次性口罩。

  言何先去了趟卫生间。

  温北这属于非法相亲,不能让别的虫认出他,而他作为温北上将的雄主,且刚在直播综艺上火过,自然也不好暴露身份。

  他戴上口罩,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行,还是太显眼。

  言何试图学温北,把头发扎起来,但他的头发没有温北长,行不通。

  折腾了好半天,言何放弃了。

  算了,温北上将的雄主又怎么样,人家还不是要跟他离婚?

  老婆都要跟他离婚了,他出来见见“别的雌虫”也没毛病吧。

  打定主意,言何口罩也不戴了,自信的走向窗边的那一桌。

  走近了才发现,温北不只是换了发型,脸上也涂满了麻子,乍一看压根没有温北的影子,简直是零风险。

  温北先看到了言何。

  他一愣,瞪大眼睛,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言何自来熟的搬了把椅子,坐在中间的位置,迎着陌生雄虫不解的眼神,笑道:“下午好,阁下,我也是来跟这位先生相亲的。”

  “哎呀,好像一不小心来早了,不介意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