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沾洲叹>第5章 5

  祝神喂了醉雕从后院进门,把食盆递给了容珲便去洗手。

  容珲跟在后头笑:“它倒还记得您的样子。”

  “醉雕没受法师念力影响,自然记得。”

  祝神说起这话,容珲便难得沉默。

  两个人一前一后无声在过道里走了会儿,容珲才问:“这次您去古家祠,也是为这事儿?”

  祝神没有否认:“我的魂蝶一到那儿就断了消息,想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

  “魂蝶?”

  祝神走过窗台,到了最暗的地方停下,连带背影也被遮得半明半灭:“既然出现了,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我总归该去看看的。”

  容珲似想阻止,张了张嘴,最后只叹了口气。

  ——祝神是没有过去的人。

  他在这个人间第一次睁眼,是在荒山山顶的一棵桃树下。整片荒山贫土茫茫,只有这棵桃树开得繁华而盛大。

  他的身边放着一把很奇怪的剑和一张字条,剑有三脊,枯藤为柄,剑尾如锥子一般锋利。而那张字条的内容再简洁不过:祝双衣,卯元301年生,性狡诈,极顽劣,因盗窃被笞三十,抛于此处。

  连生辰八字都没有。短短一句话就这么概括了他的前生。

  后来祝神下山,字条上的事一一应验:他确实是十六七的年纪,一身伤痕,仗着一副好皮囊,骗大夫给他治了伤。伤好以后不过半月,偷鸡摸狗已成了家常便饭。

  很快捡到路边奄奄一息的贺兰破,祝神开始学着带小孩儿。

  带着带着,祝神逐渐发现自己身上那股非比寻常的力量。小到让枯叶重生,流水静止,大到操控人的行为意志,那股力量在祝神身体里时而汹涌,时而平息,他难以利用自如。

  很久以后,久到他送走贺兰破,自己再度遍体凌伤地醒来,他的力量像流水一样淌走枯竭,他的身体也变得再寻常不过甚至弱于常人千百倍时,祝神渐渐得知拥有那股力量的人在沾洲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持杖法师,而那股力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是念力。

  寻常人失去太多血液就会死去,而法师没有了念力就会永远长眠。

  祝神没有长眠,只因他的念力变得具象起来,从不可控的虚无变成了成千上万的魂蝶。

  可魂蝶会生老病死。每一天祝神都能感觉到,它们其中的某一只穿梭过群山河流,奔波到长空下的某一条树枝梢头,栖息过后,就永远停止了震颤。

  他所剩不多的念力在日复一日中以一种微弱的速度逐渐消散。

  至于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像祝神人生的前十七年一样被谁抹去了。

  他的过去只剩一个贺兰破。

  祝神的记忆像悬在空中的一截断桥,掐头去尾,残缺不全,只有关于贺兰破的那一部分被完整而干净地保留了下来。

  可贺兰破是贺兰家的贺兰破,不是他祝神的贺兰破。

  祝神是无根之萍,从未知中浮起,等着哪天最后一只蝴蝶死去,他又在未知中沉到水底。

  但是现在,如镰刀割草般,有人像抹杀他的记忆那样抹杀他的魂蝶和念力。

  他透过窗台瞥见后院景色,醉雕正趴在池塘边伸出爪子捞金鱼。

  “打发人另作一对铐子拴它脚上,把脖子上的取了,看得难受。”

  “是。”

  祝神摸到自己喉间,看着醉雕脖子的项圈,愈发觉得碍眼。

  “池塘边那些树枝谁插的?”他又问。

  容珲探头看了一眼:“噢,那个是小公子插的……听说是早前去红花沼泽为了防止迷路用来做路标的桃枝,结果回来还剩了些,估计是没地方扔,就顺带插这儿了。我待会儿拔了去?”

  “别拔了。”祝神接着往前走,“让它在那儿吧。”

  贺兰破的桃枝插得随手,但并不随意。每一根枝条都是由他认认真真先挖了土,再小心放进去,最后扎实地把土填上去的。他种植枯木的神情就像他练刀或是看书时,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祝神虽没看见过程,却看见了结果。兴许来年,它们逢春就能生出新芽了。

  贺兰破擅长杀人,也擅长让濒死的草木找回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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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声河这块塘子地处四大世家领地交界处,坏处是别的地儿乱乱一阵,十六声河阵阵都乱。乱着乱着,人们也就自得了:稳定地乱也是一种平和。

  好处则是去哪都近。不管是去古氏的老巢西飞台,还是贺兰氏的大本营飞绝城,亦或是另外两大世家的中心地,车马快些,基本都只要半天时间。

  而古家祠,就在西飞台,一处临城而建的寺庙中。

  祝神要赶在陆穿原回到客栈之前离开,否则那人义诊回来,他想走也走不了。

  容珲打点好了马车,急急忙忙送祝神出去,又从兜里掏出那日祝神唱戏用的折扇,扇柄和扇骨两端都藏着暗器。

  “您还是把这个带着吧,一来防身,二来真有点什么事儿,也好发个信号。”

  祝神拿了扇子,进了马车。

  刚要走,容珲从马车帘子外探进一只手,接着整个人也钻进来:“我还是跟着您吧。”

  眼见着对面眉毛一挑,脸就要冷下来,容珲把头别开,死皮赖脸当看不到:“免得大掌柜回来我又挨骂。”

  “……”

  祝神本要赶人,想了想陆穿原发火的架势,还是没说话默许了。

  容珲离他远远地坐着,心里盘算说点什么能给祝神顺毛,便把话引到贺兰破身上:“小公子天还没亮就走了,咱们现在出发,追不上怎么办?”

  “他追人走小道,咱们坐车走官道,只会更快。”祝神说,“去西飞台的路上有两家客栈,他们追的那人胆小,怕遇上贺兰军,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去小的那家等着。”

  “好。”

  一路快车,颠得人头昏脑胀,最后终于到了客栈落脚。

  这客栈规模甚小,生意也冷清,统共两间上房,容珲一来便订了一间。

  祝神正在屋里坐着休息,容珲听见动静起身开门,探头查看一番,才关上门小声道:“来了。”

  被贺兰破追杀的那个人几乎不歇气地逃了一天,从凌晨到傍晚,只有正午趁人多在路边田里撒了泡尿,这会儿赶到客栈已是精疲力尽,加之贺兰破的追踪没有露出马脚,更叫他此时没了疑心,一进客栈便从兜里抛出一枚扳指,吩咐了一间上房,一桌好菜和洗澡的热水。

  眼下已上来进了祝神隔壁。

  “您料得果然没错。”容珲回来笑道,“这时候了还要上房和上好的酒菜。”

  “追名逐利才会投机背叛,既是如此,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享乐的机会。”祝神给他倒了杯茶,“再等半个时辰,小鱼应该就来了。”

  果不其然,等隔壁酒足饭饱,伙计上楼收了碗盏,天黑灯一灭,传来呼呼大睡声。不多时,贺兰破便进来了。

  想是怕人多打草惊蛇,他今夜只带了辛不归进店,其余侍从在外边暗处候着,防止那人趁夜脱逃。

  可人到这儿,却没料到另一间上房已被订了,平日门可罗雀的小店一夜供不应求,辛不归在账台和伙计扯皮,说什么也要他们想法子把房间让出来。

  “不是好坏的问题,我们要的是那个位置!”辛不归急得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之我们必须住那间,多少钱都行。”

  小二被为难得没有办法,便道:“实在不行,我上去说说,问问那两位能不能让让,您二位挤一间?”

  正说着,头顶传来脚步声。

  贺兰破抬头,祝神一袭碧蓝色长袍鹤然站在楼梯口,容珲在后头虚扶着他。

  “贺兰小公子,”祝神依旧笑得很体面,“巧。”

  贺兰破眼也不眨地望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

  油盐不进。

  “贺兰小公子误会了,”容珲解释,“我们掌柜只是有事赶往古家祠,顺路在此休息。谁知前脚刚到,后脚您就来了。跟也不是这么个未卜先知的跟法。”

  一边说,两个人一边从楼上下来。

  辛不归抱着剑,一见着容珲脸就臭下来,只拿鼻孔哼了一声。容珲装没看见。

  伙计在旁边瞅着,瞧这两拨人像是相识,想着今晚生意不能砸了,忙不迭出来打圆场:“几位客官都没点菜,要不这会儿上几个,你们吃着,趁早克化了休息,也存些力气赶明儿好赶路。”

  容珲点了几个清淡的菜,辛不归又加了些鱼肉,小二应了便去厨房吩咐厨子,刚走没多远,被贺兰破叫住:“再拌一碟子花生。”

  “得嘞。”

  容珲脸色微变,看向祝神。

  祝神吃不得花生。

  轻则喘气晕厥,重则毙命。喜荣华的厨子初来乍到时不知情,有一回在给祝神做的菜里撒了些花生碎,要不是刘云恰好上楼送药,祝神差点呛死在房里。一客栈的人从刘云容珲到厨子伙计,被陆穿原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以后别说是祝神的饭菜,整个喜荣华都不做任何一点儿带花生的东西,花生皮儿都见不到一片。

  凉菜做得快,小二一来就端了花生上桌,还送了两壶温酒。

  祝神含笑扫一眼碟子:“贺兰小公子,喜欢吃花生?”

  “长生果子,吃了对脾胃好。”贺兰破谁的笑都不接,只把花生往祝神跟前一推,“祝老板尝尝。”

  容珲放桌子下边的手紧握,就快沉不住气,却听祝神说:“筷子。”

  到底是喜荣华的人,被这么一提醒,容珲稍微动摇的脸色一瞬恢复如常,只小心取了筷子递过去。

  祝神接过筷子,就要去夹花生。

  筷子尖才碰到盘子,猝不及防地,一直抱刀旁观的贺兰破忽伸出手指,将菜碟往回拉,哗啦一声,一碟子花生滑行了半张桌子远。

  容珲心里松了口气。

  “算了。”

  贺兰破连桌子也没瞧一眼,始终盯着祝神,只是眼神更冷,更了然了些:“我想要的,不一定祝老板也想。”

  祝神缓缓放下筷子:“那贺兰公子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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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你当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