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天缘定君>第 34 章

金山儿听从金以恒的吩咐,出了中军帐去汲水,刚迈出两步,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人!

那人装束与漠狄众人完全不同,广袖衣袍披风罩身,衣料即使在夜色中也折射动人光泽,名贵非常。金山儿连忙收住脚步躲进角落,那人自地上站起,四下警惕环视后便朝中军帐走来,他面若皎月,目如辰星,宝石装饰耳鬓,金山儿不敢眨眼,紧紧盯住,疑惑不安,他是谁?

漠狄进攻中原前,金山儿就在逍遥京为金以恒打探宫中动向,但亲眼见到玄尊的机会少之又少,只在赵元旭游猎出行时,于人群中远远得望见过一眼模糊身影,并不认得其面貌。

眼前这位中原装束的男子年轻非常,未必有弱冠之年,他衣饰华贵,气质绝佳,必定身份不凡。金山儿屏住呼吸,心中有一个强烈而不祥的预感,立刻悄声潜回中军帐。

“盟主!盟主!”金山儿大步跑回金以恒所在的后方寝帐,帐中床榻拉下了帷幔,事出紧急他顾不得主人是否已经安睡,单膝跪倒在床头位置,隔着珠帘帷布,急切得说道,“帐外有我们中原的人,我怀疑是华盖宫来的!”金山儿被那股尊贵的气质折服,印刻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由得再补充道,“我觉得那是玄尊!”

一阵静黙,没有回应。

“嗯……”隔了一会儿,帷幔后才传来一声细微的呜咽,像是熟睡中的人被吵醒,带着慵懒也带着压抑。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从内挑开了帐巾,带出几缕熏香,稀薄却能闻出香料名贵,而且与中原调和雪松飞花偏爱风雅不同,是朔风清冽夹杂了火焰兰香馥。

金山儿抬头只看了一眼立刻俯身伏地,额头紧贴在毛毡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上方人给他强烈的压迫,俊美无俦恰如神祇一样。

“哼,你说,是谁来了?”

一时仿如清泉涤涛,玉石流鸣,短短几个字投问而来。

“是………是……”金山儿语塞,刚才一瞬间的眼神就能剥夺自己的全部力量,能在中军帐言行无阻,又有如此容貌,除了漠狄之主世间不会有第二人。

野利蒙尘背靠床头而坐,外侧肩膀被金以恒搂住,后者侧身伏在他胸口半睡未醒,他一手掀开帷幔,另一手握紧了金以恒的脉搏正在贴在胸口,执手相连处正有灵力光芒闪耀,两人的姿势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软枕和依靠。

玄尊竟然能自行前来,不被两方任何人发现,这足够蹊跷也足够令人期待。

野利蒙尘玩味一笑,激战仅有一天,还未曾想过万军中取昭王首级,居然会有“贵客”自投罗网,真是太有意思了。

野利蒙尘见安睡诀已经起效,金以恒睡得渐趋安稳,不再被头疼折磨,便松开了手,脱离了亲密的姿势。


金帐就在面前咫尺,这里无疑是营地最核心所在,按照野利蒙尘的部署,大营外围守卫严密,而中央无需派人驻守,故而赵元旭毫无阻碍,直达入口,帐中灯火辉煌,令他习惯了黑暗的视线一时不能适应,看不明帐中情形。

“能入我漠狄旖兰大营,而不被逐鹰派发现,你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身后陡然出现的声音铿锵如瑛,令赵元旭全身的血脉直冲脑门,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悚怵回头,手中招术已经施展。

身后空无一人,推出去的掌风被无形的屏障化解,赵元旭暗叫不好,再次转向帐内同时又使出一记攻击。

正前方一人身姿高挺,睥睨而向,攻击对其全然无效,诚如一阵微风,只拂动了他额头发丝。红色华服穿在他身,犹如寒冰下燃烧的火焰,他腰束蹀躞珠玉宝带,领饰肩饰无不精美溢彩,只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那人偏头随口道,“本君,野利蒙尘。”

赵元旭眼神强毅,昂头直面,侃侃相对,“幸会,漠狄之主。”见此一人胜过对弈千万大军,“非我允许入我中原,势必有来无回。”

野利蒙尘听闻后豪爽大笑,裳摆一扬,豪迈坐上主座,“本君治理中原势在必得,玄尊还不速速开城乞降。”

赵元旭惊觉自己身份被洞穿,这番嚣张跋扈又天成般的王者之气令他愤怒,被诓骗出城,被领进军营,所有来不及细索的阴谋被他统统抛下,既然漠狄之主在此,索性决战到底!自己若死了,这尊位交给叔父自行定夺即可。

赵元旭习得平江乘龙派的真传,几番招术接连出击,袭向高椅上的野利蒙尘,“本尊要你交出中原燕齐明霞之主金以恒!”


乍然而起的巨响,令沉入梦底的金以恒猛得惊醒,他猝然睁开眼睛,所见是一片红色,包围了温暖与幽香。他惊坐而起,模糊的视线在昏黄的床帐中好容易才聚焦清晰,一时不知今夕何年何地的思维也从梦乡深海里拔出,缓缓理清。

两大政权相战于逍遥京,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


“主上!主上!”剧烈的响动引得逐鹰派精锐从四周聚拢而来,为首的石莫潇已到了金帐入口。

赵元旭面对的是野利蒙尘的变幻术,利用足以假乱真的虚幻身影与赵元旭见面对峙,真正的漠狄之主并没有离开金以恒身边。被赵元旭不计性命的十成灵力进攻,变幻术不能支持,中军帐前半爿被毁了彻底,没有得野利蒙尘命令,石莫潇等人不敢妄进,硝烟弥漫,狼藉遍地,不见主上踪迹,石莫潇心急如焚,又见一个陌生人背立在前,他随即上前质问,还未开口,夜半的天幕炸开了无数炮火!如同海啸席卷般振聋发聩的声响搅得所有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一时天地亮如白昼,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军情巨变!

果不其然,大营前锋人马飞速来报,那声音被掩盖在炮火轰鸣中,根本无法听见,任他们声嘶力竭都无法将战况传达。

石莫潇既想抓住这陌生人拷问,又想质问手下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在分毫间的犹豫中,同样震惊的赵元旭认出了满天火光是雷霆卫的传讯,更是中原总攻的号角,他抽出符纸念动咒语,一只硕大的麒麟腾空而起,他一步踏上麒麟后背,趁着漠狄大军群龙无首之际就要退回逍遥京,方才重击后野利蒙尘不见踪迹不知身死,如今大战再起,他要与大军汇合冲锋掠阵,杀光漠狄所有人,还有——找到金以恒。


今夜天火降临,中原大军投来的炮火足有亿万之巨,如同数十烈日当空照耀,漠狄大军从未见过如此壮观又胆寒的场景,无人敢动。石莫潇发现不速之客遁走,这个人出现得诡异定要活捉,他刚跨出一步,就发觉耳边霎时归于寂静,雷鸣巨响被隔绝在一道巨大无形的屏障外,只余热焰当空灼热刺目,却再没有了任何声音,与此同时,前方传来的战报终于听清,“中原大军全数进攻!”

营地万余人嘈杂纷乱,恐慌茫然仇恨各种情绪兼有。

“来得正好!”几个字将军心重聚,任何不安化为云烟,“深夜偷袭,我等必要将中原大军扫灭得一干二净。”

野利蒙尘从存立的中军帐后爿现身,他看了一眼天幕奇景,扫视众人,以石莫潇为首,所有人尽数拜倒,为首的几大下属称颂道,“主上万岁!”

石莫潇双手抱拳,气冲霄汉,“我等唯主上之命是从,定会攻下中原!”

“哼,”野利蒙尘冷笑,当即飞到半空,向着远去的背影五指一拢,麒麟撞上了无形的屏障,激起爆裂的巨响后消失不见,同时符纸化为碎屑,在风中消失无痕迹,失去了依凭的赵元旭被狠狠得甩下了麒麟后背,落在地上,他顾不得后背剧痛,刚想起身,就被一干人的兵刃抵住了咽喉,“战事已开,请玄尊为本君开路。”人墙将两边散开,野利蒙尘缓步走来。万籁寂静,只有靴底与沙地荒草摩擦的声音,还有赵元旭粗重急促的呼吸。

野利蒙尘站定,空中火焰一半将熄,衬得全身明暗不定,他将如今形势运筹彻底,“全军应战,分三路直攻逍遥京北门,左右两路由石莫潇统领,中路……”他眼神一转,瞥向苦撑在地满脸不甘的赵元旭,“本君亲自去取!”命令既下,所有人马有序散开,列阵成坚不可摧之势朝前方进发!

战鼓擂动,野利蒙尘走近赵元旭,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年轻人,带着不容反驳的口吻,负手而立的掌心中一团暗红光芒已生,“还不带路么,玄尊?”

“哼!休想!”赵元旭咬牙切齿,身在敌营更不能失了尊严,犹在酝酿下一个机会反制擒住敌方之主。

野利蒙尘多看了赵元旭两眼,挥手命人松开了刺破咽喉的威胁,乌云退去,星辰微光闪烁,他估算了时间,本就没有耐心虚耗,“如此,就……”

“漠狄之主是当世英豪,可要说话算数的。”一声恭维含笑的话飘来,阻止了野利蒙尘的下一句,也令赵元旭大惊失色。

他下意识扭头,四下寻找声音的主人,果不其然,另有一人持剑在手缓步走来,白衣做裳金纱为袖,袍袖翻飞,衣襟一抹红色,在漠狄军营里,是唯一与自己一样的中原制式。

“金盟主……你!”赵元旭忘记了起身,他原以为金以恒做为中原重臣战败将领,早已被凶残噬杀的漠狄人软禁折磨,绝没有料到他不仅生还,甚至在敌营成为座上宾客,见他神采奕奕,笑意盈盈,收了剑锋挽剑在手,朝着野利蒙尘似相识故友,“漠狄之主说过,由本主统帅大军,踏平逍遥京,这句话可还算数?”

冲锋的号角已经吹响,漠狄左右两军已拔营而起开赴城下,只剩中路精锐还未进发,野利蒙尘撤了隔音的屏障,玩味得看着金以恒的脸,然后意犹未尽地一记点头,“当然。”

金以恒灿烂如明霞花的笑颜不吝绽放,“那就请漠狄之主兑现承诺,给予我统兵之权!”

赵元旭他挺身站起,掌风劈向金以恒,“金盟主,你想要干什么?!”

金以恒对付他这招熟门熟路,后退两步一个后仰接连转身,避开了罡风,心铭剑尖从赵元旭腋下划过,直指他心脏,动作行云流水潇洒恣意,耳畔的细长金链流苏还在摇曳,“我想要干什么?尊上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赵元旭全身僵硬,不再动弹,他不可置信得看着剑尖又抬眼看着金以恒,那双嘴唇又动了,“如今你我都在漠狄军营,又有漠狄之主做个见证,当初在华盖宫里的话,我再问你一遍,尊上愿不愿退位?嗯?”

“你!你真的为了这个位置投敌求荣,做天下唾弃的乱臣贼子?!”赵元旭今夜连遭巨变,大战艰难不足为惧,只要再见故人,可见到了故人……他不可置信,发出可悲的嘲笑,叹息自己亲手造就了荒唐的奇耻笑话。

这位金盟主想要的,自己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会寄希望他能像少时一样,回头向自己伸出手,“尊上我带你溜出宫去玩。”小时候宫中有一个小哥哥喜欢掐自己的脸逗乐,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可某一天后来再没有见过他。多年来赵元旭一直自问,如果小哥哥长大了,他和金盟主谁的眼睛更亮更好看呢。

“天下秀丽而壮阔,谁不想坐拥这世间最美的景色独享权力呢?”金以恒的回答就像是对赵元旭问话的讽刺,多余又无聊。他的眼神移向野利蒙尘,嘴角都是得意的弧度。

野利蒙尘还记得嘴唇的触感,柔软带甜,在床帐暗黄的灯火中像裹了一层蜜霜。

两人道不明,深含暗涌的对视逼得赵元旭理智全消,恨意布满心头!强军杀到,政权飘摇,恨不得将所有人头颅斩下,赵元旭忍无可忍,满腔怒意爆发,趁着金以恒目光不在自己,他一手抓住剑刃,解开了性命威胁后灵力全开招术叠起,剿杀眼前叛徒。

金以恒对战高手经验比他甚多,电光火石间他转过剑柄,剑刃大力对击,迫使赵元旭吃痛松开手上蛮力,金以恒长剑回手挽过数个剑花,将扑面而来的进攻悉数化解,赵元旭杀心正盛,一波进攻后又一波袭来,两人从地面到半空已经对击了数百招,疾风中赵元旭听见了城下炮火密集不停,他心中一动,念动咒语,只有雷霆卫识得的传音昙花从袖中滑出,将它们推向逍遥京,他要引中原主力到此,“金盟主!”他大叫一声,情急之下虽然只收了这三个字,料得收到昙花的吕风林等人也能明白。金以恒一心应对招术不认识这秘术,并不能看见这些花朵,他不理会这声称呼,意在剪除赵元旭的杀招,注意力全在心铭剑,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把弯刃短刀如离弦之箭随赵元旭之掌风直逼自己胸前,直到锋刃仅有一寸距离才堪发现。

如果撤回长剑,赵元旭会抓住机会再有进攻,几月不见,他灵力居然如此长进,但不撤回防守,性命就会不保,金以恒左右抉择,这眨眼间隙的耽误,夺命的短刀已占据了全部视线,眼看就要刺入血肉!

“叮!”清脆声响声落,短刀被打飞掉落在地,剪除了金以恒的性命危险。

大好优势顿时消弭,赵元旭袖中防身的短刀已失,他唯有将金以恒引入距离逍遥京更近的范围,才能发挥中原大军优势,他要利用万人把金以恒围困生擒,任凭摆布处置。“金以恒,你不忠不义,认贼做主,我中原誓将你处死分尸!”他且战且退,口中发泄失望透顶怒不可遏的愤懑。

金以恒多年来壮志不酬,现实不利,如今他屏足全部战心战力背水一战,唯有杀意证明尚在活着,听见了这些骂语,内心同样被愤恨掐灭理智,匆匆扫了一眼地上的短刀已知道赵元旭绝不会放过自己,已到这番境地断没有后路,那就把年岁时长里所有的得舍在今日清算!他双眉倒竖,“你没有这个资格!”心铭剑劈向赵元旭头顶,被其转身躲过被劈成两半的厄运,漠狄大营内一道深长的裂痕纵横蜿蜒,数座营帐瞬时被毁。

野利蒙尘紧抿双唇,眼神阴沉看着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两人,他吩咐身边亲信,“玄尊出现得蹊跷,方圆百里务必探查有没有可疑之人,如有必活捉!”

赵元旭虚实招术交替,引得金以恒越战越靠近逍遥京,中原大军在赵孞的命令下发起夜袭总攻,战线横向激烈推进,虽受到了漠狄左右两路的阻拦,但野利蒙尘的中路军始终未发,漠狄前锋苦战快要僵持不住,吕风林等一干不惜性命陷阵的雷霆卫得到了昙花传讯,拼死冒进前来救援玄尊,赵元旭在空中隐约能见大军胶着交锋,炮火如流星疾雨,始终闪烁在天幕。

金以恒的身影已然远得不能望见,野利蒙尘纵观战场,逍遥京就在抬步之间,此战到了决胜关键时,绝无后退,唯有前行,“传令全军,全力攻城!”

玄尊与他的臣下鏖战激烈,此刻正是观战而后谋取大利的好时机,野利蒙尘自为先锋,飞身到前军阵中。千年来,漠狄大军从未踏上这中原京畿重地,今日他要为历代励精图治的漠狄先君辟开一条致胜路,从此这天下的版图只归一姓。


金以恒与赵元旭对战不停,二人以逍遥京城外原野为战场,以千万人战争为陪衬,为各自心中所执着的信念而战。心铭剑的剑光光华缭乱,有两次差点切入赵元旭的咽喉心脏要害,都被他奋力躲过,赵元旭双眼血思布横,招招狠戾但都被金以恒化解,燕齐之主居然比自己更加精进平江乘龙的招术!赵元旭袖中只剩一枚暗器,他瞄准了金以恒回剑的空隙,直接朝着对方腹部挥出。

金以恒的灵力本就是野利蒙尘为了抚慰“良辰”残毒而输入,靠自己那点低微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赵元旭相持这么久,他气息急喘,冷汗淋漓,眼见了弯刀暗器又袭来,咬牙持剑一横,用剑身搁挡了角度刁钻的偷袭。

“尊上!”中原大军中,吕风林一马当先突破了漠狄的锋线,他注意到上方激烈的战事,随即眼神一亮,大喜过望,随着这声称呼,雷霆卫纷纷仰头,“尊上!尊上!”

什么人胆敢对尊上不敬?!属下等一定助您杀敌枭首!秉承护主之心,寻找了一夜赵元旭踪迹的吕风林短刀在手,冲向玄尊替他解围。

那枚暗器包含的力道极大,金以恒的剑虽然对上了它的锋利,但无余力化解它的力量,他只觉得手臂震得酸麻,握剑不稳,情急之下全靠强撑才调转身形,避开要害,但他动作失了敏捷,还是被斜飞的暗器刮伤了右下肋骨处,跌下半空,如同暴风骤雨里一朵飘摇的浮萍,坠入漩涡奔涌的大海。

自年幼离开这座都城,这些年所过之处用花朵载满征途,以笑容装饰性命,再回来时一定是指引万军踏入逍遥京,把华盖宫披花殿里的人赶走,也要享受臣下跪拜,百姓称颂的滔天权势。金以恒耳边嘈杂烦扰,手腕余温处灵力疾速溃散,以头触地即将血溅在赵氏疆土,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终是逃不过命运。

漠狄大军的战鼓赫然响起,三路同时强攻,尤其是中路,野利蒙尘亲自压阵,掩护金以恒孤身突入,意图拦断救援赵元旭而源源不断出现的雷霆卫。攻守易势,中原大军在漠狄的反击下疲于应对,战线慢慢朝后收缩,聚拢到逍遥京城下,赵孞立在前军大纛旗下,直面来犯者。是夜攻伐的号角由他下令吹响,不见金以恒,更不见了赵元旭,一切都是野利蒙尘的诡计,赵孞决心以攻为守,力战那位漠狄之主。果然,战事一挑起,两人就有了下落,只是没有料到会出现得这么快,而且是在世人面前喋血厮杀。

赵孞不顾交战危险,下了主将观战高台,脚步匆忙穷追不舍来到两军阵前,视线紧锁空中两道猛烈对击的身影。金以恒豁出命来与赵元旭死斗,他已突入中原大军的阵沿,生生受了这一记重挫后,直接跌向戈矛林立的地面,他没有起死回生的力量,眼睁睁就要葬身在尖刺丛中。

野利蒙尘离得太远,只看见金以恒跌下高空,仓促中他分辨不清是故意的招术还是佯败,脚步迈出后又收回,再下命令,“全军猛攻,登城者全部重赏!”


“速速让开!”赵孞厉声呵斥雷霆卫,惊惶冲向金以恒坠落地,得益于这声王命,燕齐明霞之主免除了万刃加身的死法,“哐啷”一声,心铭剑先于主人落地,激起清脆的金属声响,在地上打旋数圈才静止,金以恒积攒了最后的灵力才得以缓冲坠落的疾速,饶是这样也免不了狼狈摔在地面,伤口的血洒在硝烟泥地里。

赵孞那句阿恒的称呼还没有出口,巨大的黑影已经笼罩在金以恒头顶,赵元旭追逐而来,踏过雷霆卫的肩膀,抽走吕风林手中的短刀,大喝着朝金以恒猛冲。

金以恒力量枯竭,余光中瞥到了久违的赵孞但来不及说任何话,身陷重重包围,性死攸关时,他支撑起身,念动咒语,心铭剑应声而来重握在手,没有片刻犹豫,金以恒掌心划过剑刃,鲜血淋漓染遍剑身,以血为引,催动长剑爆发出骇人的力量,迎面对击赵元旭的杀招。

一声巨响伴随金属迸发出的火花,令在场人目眩。“尊上!!”离得近的雷霆卫认出了赵元旭,但无人认出金以恒,还以为是漠狄旖兰派出的先锋高手,眼看这二人交战毫无间隙掩护玄尊不能,只得聚拢围起,只要金以恒再有疏忽,定将他擒住。

“阿恒!”金以恒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在纷乱中清晰而飘渺,如长者谆谆教诲又像扼腕叹息。

金以恒无暇回顾,赵元旭避开锋芒跳开数丈远,以刀尖指向赵孞吼道,“叔父!他通敌漠狄,是我赵氏罪臣!立即将他拿下!”

金以恒的剑身通体金色光芒,对着赵元旭又是一击,对抗的短刀裂成两段,赵元旭被从旁冲出的雷霆卫护在身后,血肉之躯为他拼死抵挡才勉强保命。

中原与漠狄对战不停,中原阵中也在内讧,赵孞分神关注他二人,大军只得自行按既定计策与敌军战斗。

已是夜晚最黑暗时分,世间全是杀戮,仿佛阳光不再照临。

金以恒绝招催发再难收回,立斩了几个雷霆卫后,又朝赵元旭劈来,他双目赤红,杀意等同于血液,融进经脉,支撑住破败受伤的身体,“赵元旭!你一个无能小儿!只会躲在宫中,凭什么做这个玄尊!”

你们一个个守着自己的权柄,只是利用我!统统都是利用我!金以恒谁也不信谁也不听,走到了今天,离梦寐以求的一切只差一步,漠狄和中原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互相搏斗,你们都去死,用你们陪葬我自己!

染血的剑战力无人能敌,周围数十人都死在心铭剑下,金以恒身如飞矢奔向赵元旭,剑尖即将刺入他的咽喉。

“小念心!”

这是谁的名字?!金以恒只觉失足踏入寒冰冻窟,整个人冰封一般,他困惑得回头。

芸芸黔首尽是泥佣,每个人都看向同一处,直勾勾的眼神能一口口把自己的血肉生啖吃光,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有……哥哥?

“啊!”赵元旭被刺破肩膀,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尊上!”吕风林紧随赶到。

“不准过来!”赵元旭破喉大喊,虽然重伤也算是死里逃生,肩膀处涌出的血与捏过剑刃的手掌伤口血混合,整片衣袖都是斑斑红色。


“都是梦……”金以恒喃喃自语,“良辰”之下噩梦早就习惯了,休要再骗我。他以为惨叫声中赵元旭已经死了,目光蒙上冰冷绝望之色,木然回头时,手中剑震颤不停,似有鸣动。

心铭剑重如千钧再也握不住,脱手掉在地上。

金以恒力气抽尽,这时光芒消隐的长剑偏偏被人捡起,布满鲜血的剑刃直戳眼前,“金以恒!”

对,这才是自己的名字。

侥幸不死的赵元旭反击,“我才是玄尊!”心铭剑已在他手中,剑尖将要刺瞎金以恒的眼睛。


剑刃刺破血肉的痛苦□□令金以恒错愕,更令赵元旭惊恐。同样伤重血污满身的两人,呆呆得看着戛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人,左胸被刺穿,深色官袍无论浸湿了多少血都看不出红色,他缓缓倒下,剧痛中,一手扯断了常戴的砗磲串珠,白色的珠子从袖中颗颗滚落,裹上了黑土血污。他面上仍旧勉强维持着笑容,痛感难忍,笑容一抿消散,隐隐红血流出嘴角,“阿恒。”

“叔父!!”赵元旭泣涕呼唤。

“昭……昭王……”金以恒瞠目结舌,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得看着那一截露出胸膛的剑刃。

一举惊天剧变,被赵孞硬生生分开的两人战力溃败,不知所措。

不止是他两人,目睹了昭王被刺的众人无不错愕惶恐,面面相觑伫立不动。

中原疆域,一夜之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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