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时不时传来一声鸟叫,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原本就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乌黑的额发, 红润的嘴唇,嘴角还带着点弧度。
像是正在做一场美梦。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 床上的少年睫毛颤了颤。
贺年睡眼惺忪的晕乎了会儿, 眨眨眼睛,回过神来, 第一反应就是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
疼的, 不是做梦!
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九月份他就要重新读书了!
贺年内心被喜悦充斥着,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滚了两圈后,又把头埋进整头里,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
他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回馈储先生。
初秋的天气还来了个“秋老虎”,大早上都是闷热的,天空中飘着团团云朵, 贺年穿好衣服, 白色的小兔拖鞋踩在羊绒地毯上, 噔噔噔的跑下楼做早餐。
储西烬还没下楼, 就先闻到了食物的鲜香味, 他站在楼梯上往下看,贺年手上拿了小瓷碗,眉眼弯弯打招呼:
“先生,早上好!”
说完他看着深灰色西装, 身姿挺拔的男人, 圆润的脚趾无意识的蜷缩起来, 脸上微微发烫。
记忆席卷。
昨晚上那个拥抱。
双腿被分开,面对面跨坐的姿势,他尝到了滚烫的体温,余热仿佛到现在还残留在身体里。
储西烬端详他片刻,像是品出点什么,嘴角不可见的微微翘起。
“早上好。”
餐桌上摆的满满当当,大份鲜虾蔬菜粥,里边有玉米粒,豌豆粒,香菇,生菜,还做了肉沫鸡蛋肠粉加茶碗蒸蛋,口感薄软爽滑。
储西烬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餐厅里只有碗筷偶尔轻微碰撞发出的声音。
他吃完放下碗筷,用纸巾擦了擦嘴,目光落在桌对面的人脸上。
贺年吃东西总是很认真,每一口看着都很满足,脸颊鼓鼓的,直到把盘子里的肠粉全部消灭掉,才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
“走吧。”储西烬淡淡收回视线,拿起外套:
“先送你去医院。”
F市中心医院里。
贺岑成功从重症监护转到了普通病房,身体开始了恢复期,能做一些简单的活动,只是腿还有些问题,不能马上装义肢,还需要一定的针灸治疗。
“爸,我打算九月份回去读高三。”
贺岑靠坐在病床上,脸上有了几分好气色,听见儿子的话,压在心中最愧疚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他语重心长道:
“年年,现在有心明慈善的扶持,爸爸的工资全部存下来给你读大学用,你不用担心其他的问题,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
住院部楼下的花园,很多患者穿着病号服在散步,贺明兰取药回来,见有个年纪更大一点的女人趴在长椅上哭泣。
周围有人小声讨论,说那个大姐的丈夫病情恶化,家里实在是没钱治了,打算放弃治疗,贺明兰同情心重,忍不住上千拍了拍女人肩膀,安慰道:
“大姐,我家也是这个情况,幸好有个基金会扶持,这才把手术做了,你也去试试吧,指不定有希望!”
“什么扶持?”
女人激动起来,她随便抹了把脸,花白的头发凌乱,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大妹子啊,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家也申请了,审核严的很,那钱一时半会儿根本下不来。”女人眼神哀凄:
“买的医疗保险也报销,可那千把块钱的不顶用啊。”
贺明兰不怎么了解基慈善金会,但想起儿子当时的口气,感觉申请流程好像也没那么困难。
“大姐,有个叫心明慈善基金会的,你要不去试试看?”
女人摇摇头,抹着眼泪说:“我知道那个,是儿童慈善项目,哪里申请的到,符合条件才能救助哇。”
贺明兰心头大震,整个人陷入迷茫。
符合条件才能救助,照这样说,那年年又是怎么申请到的?
这么庞大的一笔钱,签个字就下来了,事情越想越不对,她几乎站不稳,急匆匆去找了办理签字的医生。
“你这个的确是慈善基金救助款。”刘主任调出缴费手续,还有一些文件拿给贺明兰看,安慰道:
“放心吧,是正规项目。”
“麻烦刘主任了。”
贺明兰看着单子稍稍放下心来,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储式集团有限公司成立项目。
推开病房门,看见儿子跟丈夫又说又笑,贺明兰不禁跟着露出温柔的笑意,贺岑冲妻子招手道:
“明兰,你快过来,年年决定九月份要去重新读高三了。”
听见这个好消息,贺明兰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一家三口闲聊了阵,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下午贺明兰决定带儿子去买了几件新衣服。
临近傍晚,闷热的空气消散不少,出租车停在暮色庄园楼下。
贺年拎着几个纸质袋子下车,冲贺明兰温声道:
“妈,快回医院吧,爸爸刚刚都发消息问你了。”
贺明兰应了几声,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挺拔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已经许久没回暮色庄园了,贺年摸黑上楼,开灯瞬间被沙发上的一团黑影吓得扔下手里的东西,惊恐道:
“啊啊!你是谁!”
沙发上的人将脑袋上盖着的衣服拿开,像是有点分不清时间,望着几乎贴在门口的贺年,动了动喉结声音是哑的:
“这些天你怎么都不在?”
贺年惊魂未定的看着林风濯,忽略掉他的问题,看见地上的烟头,眉头微微蹙起来:
“东西我全部都已经寄给你了。”
林风濯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才说:
“你还需要用钱吗?我可以给你。”
“不用了。”
短暂的沉默。
林风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厌厌的,眼下一片浅青,衣服穿的也很随便,头发也没有打理,对于一向注重外表的人来说,这副模样很少见。
“你走吧。”贺年不想琢磨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出个道儿来。
“把钥匙留下。”
林风濯缓慢爬起来,太阳穴疼得不行,他看见了,纸箱里的笔记本,上边记录着五年来,贺年点点滴滴的情绪,里边每个字都变成一根针,扎进他的胸口。
最终,一小片钥匙被放在木桌上,钥匙圈传来“吧嗒”一声轻响。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走到门口时,林风濯突然拉住贺年的手腕,指尖温度凉的吓人,贺年挣扎了下,掌心被放入一张银行卡。
“这是你那二十万,不够跟我说。”
他以为贺年会有所动容,实际上贺年只是看着那张卡,直至平静的开口:
“去别墅的那天晚上,我父亲病危。”
林风濯表情僵住,一切还未出口的话被牢牢堵在喉间。
那张银行卡被扔进了垃圾桶里,贺年抬手关上门。
学校距离梧桐街太远了,每天转公交的话要一个半小时,他打算直接住校,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最主要是一些资料,其次就是吃穿,衣柜里挂着几条洗到褪色的牛仔裤,甚至都已经起了毛边,旁边是短袖,领口变的松垮,留布料上下了很多细微的印子,两双运动鞋,穿的勤也洗的勤,已经变形了,脚掌处有很严重折痕。
贺年挑挑拣拣装了些,箱子还有大半是空的,他跑去卧室,从抽屉里找到那只钢笔,还特意用盒子装起来的,被保护的很好。
最后,两只龙猫小台灯也被装走了,只留床上的大龙猫,可怜兮兮的。
实在是带不走。
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储西烬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微微蹙眉,直接拨通电话。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楼下,储西烬上楼的时候,贺年正在跟大箱子作争斗,累的他鼻尖出了层薄汗才合上。
他呼了口气起身,蹲的太久了,大脑充血,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恍惚间撞入个坚硬的胸膛,腰身被人稳住。
眼前渐渐清明,半边身子还是麻的,贺年看着被自己抓皱的西装,又想起手上是脏的,他猛地收回手,有点窘迫:
“先生,我蹲太久了……”
“下午吃饭了吗?”储西烬问。
贺年莫名有点心虚,嗫喏道:“没有,我还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
储西烬说完瞥了眼行李箱问他:“都收拾完了?”
“……嗯。”
“那走吧。”
看着箱子被男人轻松拎起来,贺年一时间反应没跟上。
“先生,箱,箱子不用拿的。”
“这里离学校很远,到时候我送你去。”
贺年心头重重一跳,距离开学还有好几天呢,先生的意思是让他直接住过去吗?他头昏脑胀的,一时间站在原地没了反应。
储西烬稍作沉默,回头看他:
“怎么了?”
贺年抬头,模样懵懂:“我,拿东西。”
白色的小只行李箱被放入轿车后备箱里,储西烬站在路灯下等好一会儿,也没见人下来,他正要动作,二楼的灯灭了。
先看见的是两只大耳朵,一晃一晃的,贺年抱着龙猫公仔,动作笨拙起来,侧着头小心翼翼的下台阶。
储西烬忍不住笑出声,同时又有点欣慰,贺年抱着公仔的手紧了下,登时羞惭加倍,他看看车,又看看怀里的龙猫:
“先生,可以带走吗?”
“可以。”
储西烬脸上笑意不减,觉得贺年那模样过于可爱,就算是装不下也得马上叫人来带走。
他接伸手刚接过公仔,人就又步履凌乱的往回跑。
这回下来的很快,手上多了一盆被精心打扮过的草莓。
带小猫崽儿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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