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逍要是看到自己在给九皇子送糖吃,该不会生气吧?

  两人并未停留太久,继续往北芜宫走去。

  自从闻逍搬去睿思宫后,北芜宫便一直空置着。几年过去,里面仍旧是老样子,闻逍也经常差人来收拾,因此屋里算是干净,没落什么灰。

  “你明天自己去皇帝寿宴吧,我就不跟你去了,”孟临知从系统空间出来,直奔柴禾床躺下,又龇牙咧嘴道,“这床还是老样子,真硌人。”

  闻逍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推了推孟临知的胳膊:“本来就无聊,还让我一个人去。”

  “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跟我撒娇也没用,”孟临知闷笑两声,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抱怨道,“躺得我骨头疼。”

  闻逍从旁抽了条棉被出来铺到床上当褥子:“你既然不陪我去寿宴,那还陪我进宫做什么?还不如就在王府待着,起码床软乎。”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明天我在御花园的石亭里等你,”孟临知躺在厚棉被上,终于感觉舒坦了点,还不忘往旁边靠靠给闻逍留出一个身位,“王府那床的床头能再给我加个软枕吗?现在的太硬了,靠着不舒服。”

  看孟临知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闻逍笑着给他掖掖被子:“我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就着雨声,孟临知打了个哈欠,还不忘把给皇帝的寿礼拿出来给闻逍:“你的祖宗提醒你,明天别忘了把寿礼带上,宴席上的饭菜酒水也能不吃就不吃。”人多手杂,谁也不知道饭菜里有没有下东西。

  闻逍轻声应下,在孟临知身旁躺下。孟临知是真的困了,没过多久他就合上了眼,闻逍在一旁听着孟临知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只感觉满足的情绪在胸腔中膨胀,没过多久也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是皇帝四十岁的寿宴,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闻逍一大早就醒了,两个成年男子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的感觉有些奇怪,闻逍不自在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怕吵到孟临知,连起床的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才提着寿礼赶到了集英殿。

  皇帝过四十整寿,群臣自然聚集于此,太监宫女们也忙着迎客。一个小太监见到闻逍,连忙小跑着迎上前道:“晋王殿下,这边请。”

  如果孟临知在这儿,一定会觉得这个小太监眼熟——这赫然是那天在邀月楼时,孟临知撞见的与闻逍会面的小太监,福庆。

  闻逍不动声色地往他手里放了一锭金子:“皇后的事,你办得不错。”

  福庆收了金子,笑嘻嘻道:“为晋王殿下效劳,奴才可乐意着呢。”

  闻逍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往集英殿中走去。

  既然是皇帝寿宴,群臣自然免不了对皇帝一阵歌功颂德般地吹嘘,工部新上任的尚书樊应晖带头敬了皇帝一杯,皇帝状似关心道:“樊卿,刚擢升工部尚书,都习惯吧?”

  樊应晖不似之前得过且过的邓勤之,正值壮年的他正是壮士凌云之时,乐呵地回道:“谢陛下关心,臣承蒙邓大人的提携,一切都很顺畅。”

  四年前,齐国攻下郑国后,皇帝原本要派原工部尚书邓勤之去郑国修缮水利屯田,但邓勤之却以自己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托词,想要告老还乡。

  考虑到邓勤之年纪也确实大了,皇帝虽然没批准他致仕,但也没再逼迫他去郑国,转而让当时的工部侍郎樊应晖前去郑国主持修缮工作。

  四年后,樊应晖立功归来,邓勤之赶紧退位让贤,自己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皇帝喝了杯酒:“想来这个时候,邓卿应该也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礼部尚书黄简思索片刻,接话道:“臣没记错的话,邓大人祖籍应该是缈州?”

  “最近缈州可不太平。”皇帝叹了口气,可见这缈州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听到“缈州”二字,连一直在走神的闻逍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缈州地处齐国最西北,与巴秦联盟的梁国相邻,近年来梁国军队忽然强盛起来,经常侵扰缈州,当地百姓苦不堪言。但齐国的几员猛将诸如谢郗等人,都各自镇守西南和南部边关,没有余力接管缈州。

  皇帝便派了崔济开前去镇守缈州,而崔济开可是崔铮卢的兄长,这几年皇帝和崔氏的关系每况愈下,现如今却连崔济开都用上了,可见朝中也确实没其他人可用了。

  但皇帝到底是不放心崔氏,最近朝中传言,说皇帝想将缈州作为封地封给某位皇子,也是为了让皇子和崔济开相互制衡。

  这可不是份好差事,缈州远离京城权势中心,地处偏远又贫困,本是流放地的不二之选,再加上现在又碰上梁国和崔济开的事,对封去缈州的皇子而言,也不亚于一场流放了。

  但现在适龄的皇子只有大皇子和闻逍二人,而闻逍又正得宠,因此不少人都觉得是大皇子将要被“流放”去缈州,这也导致大皇子党和闻逍最近越来越不对付。

  同在宴席上的大皇子阴沉着脸,看向一旁的闻逍,低声问道:“三弟,最近从翰林院调任京兆尹,皇兄还没恭喜你呢。”

  闻逍笑道:“多谢皇兄,但廨署事务繁忙,时常让我焦头烂额,今日也算忙里偷闲了。”

  看着闻逍用一副谦逊的模样抱怨着京兆尹的工作,大皇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想干让我来啊!

  与此同时,京城崔府。

  自从四年前崔铮卢被罢相后,又有几个崔氏族人被皇帝拉下马,曾经门庭若市的崔府如今看似门可罗雀,连皇帝寿宴都没有收到邀请,但崔铮卢却从未想过就此罢休——只要皇后没有被废,他手上握着的九皇子这张牌,就足以支撑他在这场夺权风波中拥有一席之地。

  此时,崔铮卢捧起茶杯品了口茶,对手下的人道:“最近皇后怎么样?”

  手下顿了顿,如实禀告道:“皇后娘娘的病情仍没有什么起色。”

  说到这儿,崔铮卢便觉得头疼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向皇后灌输了他掉包孩子的谗言,虽然当年他确实有这个计划,但最后皇后生出来的确实是个儿子,那他自然不用再大费周章地去换什么孩子。

  崔铮卢面上露出一抹狠色,别让他知道这是谁做的,否则他定要让那人好看。

  崔铮卢平复下心情,又问道:“最近其他几个皇子都有什么动作吗?”

  “大皇子日日在外结交名臣名仕,三皇子倒是每日安分地去廨署上下班,除了他身边那个幕僚,也没见他跟谁走得特别近。”

  “呵,”崔铮卢冷笑一声,“大皇子就是个草包,不足为惧,倒是那个闻逍……”

  当年闻逍揭穿了纭红企图谋害皇帝一事,害他被皇帝连坐罢相,那显然就是个狠毒的狼崽子。也是从那时起,崔铮卢便记恨起了闻逍,只是前些年闻逍一直住在宫中,崔铮卢也没什么动手的机会,如今闻逍出宫建府,他能做手脚的地方就多了。

  再加上现在闻逍已经成了朝中呼声最高的太子候选者,让崔铮卢着实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他皱眉低声吩咐手下道:“那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进城了吧?想个办法让他们跟许朋涵搭上关系。”

  手下:“属下领命!”

  崔铮卢点点头,又将一封密信递给对方:“再将这封信送去孙府,亲自交给映书。”

  “是。”

  .

  一道惊雷从天际闪过,孟临知在北芜宫中被炸裂的雷声惊醒。

  暴雨再次从天落下,孟临知慢悠悠地起床,贪图凉快便少穿了一件衣服,他算着时间觉得宴席快结束了,这才慢悠悠地出门和闻逍会和。

  今天是皇帝寿宴,本来就有不少生面孔在皇宫中进出,孟临知根本不用做伪装,光明正大地便走在皇宫中。

  没一会他就走到了和闻逍约定碰面的御花园石亭中,他收起闻逍留给他的油纸伞,靠着石柱放下。

  忽然间噌的一声,石桌背后忽然站起了个人影,孟临知被这动静吓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那站起来的人显然也没注意到孟临知的存在,也被吓得一个哆嗦。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孟临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闭着眼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

  他抚了抚心口,这才看向对面的……小孩。

  这确实是个小孩,连半人高都不到,脸颊肉嘟嘟的,穿得华贵精致,长相可爱,跟闻逍、或者说跟皇帝有几分相似。

  整个皇宫中只有一个人跟这小孩的身份和年龄对得上。

  孟临知试探道:“九殿下?”

  九皇子闻道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水珠,疑惑地看着孟临知:“你是何人?”

  还真是闻道啊……

  孟临知看着九皇子心里五味杂陈,他简单道:“我是今日来参加宴席的官员,这会儿出来透透气。”

  “哦。”年仅四岁的九皇子显然没那么多心眼子,他不仅没深究孟临知的身份,还继续蹲下身在地上翻翻找找。

  孟临知看了片刻,犹豫着蹲到他身边:“殿下在找什么?”

  在原著中,未来会与闻逍展开长达十数年斗争的九皇子闻道,在这一年还是个小萝卜头,他吸了吸鼻子,目不转睛道:“昨天我丢了样东西在这儿,想来找找。”

  孟临知想着,大约是昨天被皇后推在地上的时候弄丢的吧?

  “殿下身边的人呢?怎么让殿下自己来找?”

  孟临知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闻道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皇子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能独自蹲在雨幕中。

  “母后、母后不让他们跟着我……外面又下大雨,我只能躲在亭子里。”

  九皇子一下一下地擦着眼泪,但委屈的泪水就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看着哭得惨兮兮的闻道,孟临知慌张地掏了张帕子帮小孩擦脸:“……皇后为什么不让下人跟着你?”

  其实不用问孟临知也该知道,估计就是皇后又发病了,觉得闻道不是她的孩子,自然也不让下人照顾他。

  “谢谢,”九皇子接过孟临知的手帕,自己擦起了脸,却还在努力维护自己的母亲,“母后她只是病了。”

  孟临知长叹了口气,九皇子目前的处境即使是他也无力回天。

  孟临知本身也不擅长哄小孩,看着一双眼睛红彤彤的闻道,他颇有点束手无策。半晌后他伸出手试探地摸了摸闻道的头,只感觉手下的发丝柔软,就和闻逍小时候的脑袋一样。

  ……不愧是兄弟啊。

  想到这儿,孟临知又忍不住感慨,幸好这两兄弟只是长得有些像,性格却大相径庭,否则他简直不敢想象每天哄闻逍的场景。

  思前想后半天,孟临知只能用上最原始的哄小孩方式,他掏了颗糖递给闻道:“殿下,吃颗糖吧。”

  闻道眨巴着眼睛盯着孟临知瞧了一会,最后竟真的接过糖吃下,甚至还冲着孟临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

  看着天真的九皇子,孟临知揉了揉额角,也不知道该说九皇子太单纯还是太傻,这来路不明的糖竟然也敢下肚,闻逍小时候还知道用大黑试毒呢。

  就在孟临知心里腹诽时,一道孟临知熟到不能再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把我给你的糖,给谁吃了?”

  孟临知后背一挺,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闻逍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用调侃的目光看着自己。

  孟临知心里一紧,尴尬道:“你结束啦?”

  这会儿闻逍还能跟他开玩笑,等会要是看到自己是在给九皇子吃糖,该不会生气吧?

  孟临知连忙站起身,企图把瘦小的九皇子挡在自己身后,谁知九皇子这也是第一次见闻逍,他琢磨片刻,在孟临知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三皇兄?”

  闻逍这才发现角落里不起眼的小孩,他上下打量着对方,没认出小孩是谁,只感觉他扒拉着孟临知的衣角、躲在孟临知身后的动作很碍眼。

  闻逍冷着脸道:“这是谁?”

  “咳,”孟临知小声回答,“这是九皇子。”

  闻逍:?

  闻逍当即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了,半晌后才明白孟临知说的是什么,他气道:“所以你把我的糖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