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逍无情地屏退了一脸八卦的逢月。

  孟临知坐在马车里,独自眺望着银装素裹的山林,一个人处在这种环境中,就难免开始反思自己。

  啧,闻逍肯定也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了。他心里明明清楚王怀那就是一个误会,又怎么会因为这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误会,就莫名转变了自己对闻逍的态度呢?

  ……闻逍估计也在纳闷吧。

  孟临知一边劝自己要端正心态,不能这么容易就受影响。恰巧这时天牢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他偏过头就看到闻道垂着脑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却不是闻逍,而是窦咸一路把九皇子护送了出来。

  孟临知往后望了望,没看到闻逍的身影,便玩笑道:“怎么来了一个又丢了一个,他人呢?”

  窦咸自然知道孟临知在说闻逍,笑着回道:“晋王殿下有些事,马上就出来。”

  “这样,”说完,孟临知又有些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麻烦你这一趟。”

  窦咸爽朗地笑了两声,摆摆手:“孟大人跟我还这么客气,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这两天本来就轮值。”

  窦咸没和孟临知多聊便回先行离开了,孟临知却还得等闻逍,但外面冷飕飕的,他便拉着闻道的手先把他牵到了马车上。

  小孩子到底藏不住心事,满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孟临知看了忍不住问道:“九殿下这是怎么了?”

  闻道先是抬起头看了孟临知一眼,原是想说什么的,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马上低下了脑袋,只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对着孟临知。

  其实闻道很想问问孟临知是否知道他的母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说到底他和孟临知非亲非故,这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熟到让他能肆意问出这个问题。

  眼看闻道不说话,孟临知便大胆推测了起来,他沉吟片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是皇后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事吗?”

  闻道一顿,又睁大眼睛看向孟临知:“孟大人,你猜到啦?”

  孟临知心想这还用猜,他把人小孩开开心心地送去见娘亲,谁知见完回来就蔫了吧唧的,肯定是崔钰这个讨人厌的又说了什么。

  孟临知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摸了摸闻道的脑壳:“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说的吗?”

  “唔……”闻道感受着头顶的暖意,犹豫再三,觉得孟大人和三皇兄关系这么好,那自己问一问他也没关系吧,于是他道,“母后说三皇兄与崔家有仇,如果不是他,外祖做的事便不会暴露。孟大人,你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孟临知抚在闻道头顶的手一顿,不由腹诽崔钰怎么有脸把责任推到闻逍身上的?闻逍只不过是将他们做的事大白于天下,如果他们崔氏能谨守本心、安分守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更可恶的是,她还好意思在闻道面前说三道四,一个小孩能懂什么,这不是把他往沟里带吗?

  但一时间,孟临知也不由踌躇起来,他该告诉闻道全部的真相,包括闻逍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吗?这会不会又导致闻道与闻逍之间产生什么冲突,让原著中的剧情再次上演?

  见孟临知一直不说话,双眼也无神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闻道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孟临知的胳膊,小心翼翼道:“孟大人?”

  孟临知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闻道那真挚的眼神,他突兀地发现闻道的眼睛和闻逍有几分相似,到底是兄弟啊。

  算了,说就说吧。

  孟临知简短道:“前段时间,我和晋王殿下一同去了一趟缈州,在那边发现了崔铮卢……也就是你外祖,他与梁国人勾结,私自贩卖战马和兵器的证据。”

  “外祖他、他这是通敌叛国?”闻道的眼睛逐渐放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孟临知不知该怎么回应闻道的震惊,是啊,连一个小孩都知道这是通敌叛国,崔铮卢也真是被逼到穷途末路而走了一招烂棋,最后葬送了全家全族的未来,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孟临知:“这之后,我和晋王殿下就将此事告诉了陛下,陛下很生气,自然要治他的罪。”

  闻道疑惑道:“也就是说,母后和我们族中其他人都是被牵连的?”

  只是被牵连的吗?

  孟临知一时间也有些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向闻道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按皇帝治罪的缘由来说,皇后在通敌叛国这件事上确实是没起到什么助力,算是被牵连入狱。

  但这就能说皇后是无辜的吗?

  那皇后陷害闻逍,害死李淑妃、还有那些无辜的宫女太监一事,便可以被遗忘吗?

  可这件事实在是过去太久,所有证据都已经在当年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他们连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又怎么能证明皇后在这其中做了多少事?甚至连现在连报复皇后,都要借着崔铮卢通敌叛国的名头去行事。

  孟临知自嘲一般地摇摇头,有些苦涩地对闻道说:“九殿下,这其中有太多事了,我不能说崔皇后是无辜的,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也不能向你妄言你母亲的是非,这些事……就交给你自己去探究吧。”

  这个时候的闻道还不明白孟临知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意味深长的表情,或许得等多年后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曾对闻道和李淑妃做出过多惨无人道的事,才能明白孟临知这番话下所包含的善意。

  但现在,闻道只是有些疑惑,但见孟临知没多说,他只得点头道:“我知道了。”

  孟临知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心情,又有些担忧:“你会怪晋王殿下吗?”

  “我怎么会怪三皇兄,”闻道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表情却有些愤慨又有些难过,“这可是通敌叛国!若是我得知此事,定然也会告发外祖,告诉他不该做出这种事。”

  在闻道心中,崔铮卢一直是个和善慈爱的长辈,在皇后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日子中,崔铮卢时常会来皇宫中看望他,给他带好吃的,告诉他皇后之所以和他不亲近,只是因为皇后受了刺激,等她恢复健康,肯定会向他道歉,继续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但就是这么一位慈祥的老人,竟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出了背叛国家的事。

  孟临知看他一副难受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孩子,人都是有多面的。”

  “……孟大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孟临知笑了笑,他早该想到闻道不会因为这种事记恨闻逍的。

  在原著中,闻逍掌控朝政之后自然也向崔钰和崔铮卢复仇了,但最后引起闻道与闻逍关系破裂的原因,却只是闻逍本身的统治过于暴虐无道,而不是因为闻逍报复了他的母后和外祖。

  很快,闻逍也回到了车上,他看到闻道一改刚才垂头丧气的模样,转而变得若有所思,显然是孟临知对他说了什么。

  正好这时候孟临知转过头看向他,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对刚才的事心照不宣。

  把闻道送回皇宫后,孟临知和闻逍又在外面晃了一圈,孟临知买了不少年货,一边还好奇地打量闻逍:“我怎么感觉你对闻道还挺好的。”

  “……是吗?”闻逍马上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把锅推到了孟临知身上,“难道不是因为你以前总关注那小屁孩吗,那我不得多关照他一些?”

  孟临知乐了,不由想到上次皇帝寿宴那会自己在皇宫中碰到闻道的场景,那时候闻逍面对九皇子还明显一副看他不爽的样子,现在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嘿,还是我的问题了?”孟临知哼了一声,“鬼话连篇,我才不信你。”

  闻逍笑了笑,却也没再多回答。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了王府,默契地没有多提此事,过了一段消停又安稳的好日子。

  但闻逍显然小心思更多一些,他不能从孟临知嘴里问出他在王怀那儿发生了什么,便干脆托了逢月去打听那天孟临知在王府的事。

  逢月原本便是王怀府中之人,后来跟着贤妃进了皇宫,接着又被点去了睿思宫,此后便一直跟着闻逍,但这些年她在王府的关系也没断,这稍微一打听,便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天,逢月趁孟临知不注意,便悄悄把当时的事告诉了闻逍。

  闻逍听到一半,脸上的笑容便再也忍不住,他无情地屏退了一脸八卦的逢月,刚想转身去找孟临知,便看到门房走过来找他,说是窦咸求见。

  闻逍微怔,想不出窦咸这时候来能有什么事,他一边让门房去引窦咸进来,一边让逢月去叫孟临知。

  片刻功夫后孟临知便先到了,他见闻逍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由莫名其妙起来,他不自然地喝了口茶,见窦咸急匆匆地走进来,忙问道:“窦大人,这是有什么事?”

  窦咸手撑着桌子,有些唏嘘地长叹了口气:“哎,刚刚接到天牢那边的消息,说是皇后趁所有人不注意,自缢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