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家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呢!

  孟临知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中间只是短暂地醒过几次,或者与其说是睡觉,倒不如说是半昏迷的状态,外界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他分毫,等到真正清醒过来就已经到了第三天的中午。

  他朦胧地掀起眼皮,首先看到的就是闻逍的面庞,闻逍闭着眼依偎在自己身旁入睡,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不肯松开分毫,只是眉头紧锁,眉宇间皱成了一个“川”字,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

  孟临知又心疼又好笑,看闻逍这副模样,谁分得清到底是谁出事了?

  孟临知忍不住把胳膊从被窝里伸了出来,轻轻点了点闻逍的眉头,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但几乎是下一刻,一双手便抓住了孟临知作乱的手指,看似仍在睡梦中的闻逍轻轻啧了一声,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拢着孟临知的手无奈道:“小没良心的,我守了你一夜,刚合上眼你就闹醒我。”

  “嘿嘿,”孟临知在被窝中蠕动了一番,仰起头在闻逍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缩在闻逍怀里回抱住他,“谢谢你找到我、救了我。”

  闻逍珍惜地抚摸着孟临知的发丝,却一点都不贪功:“还是多亏了你的生命探测仪我才能这么快找到你,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闻逍说得轻松,但孟临知不用多想就能想到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闻逍会是如何的胆战心惊,他愧疚道:“让你担心了。”

  感受着孟临知温热的躯体,闻逍这才睁开眼:“你知道就好,当时听魏尧说你被人抛进麻沽池的时候,我差点要吓死了。”

  孟临知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闻逍:“真好,睁开眼还能再见到你。”

  在这个平安无事的清晨,两个人静静地拥抱着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幸福。

  过了半晌,孟临知才不情不愿地提起正事:“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调查清楚了吗?”

  “……嗯,”闻逍回道,“是皇帝故意安排的,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他倒是知道我对禁军不设防,”孟临知低声咒骂了一句,“看我不弄死他。”

  闻逍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孟临知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到屋外传来了逢月的声音:“殿下,宫里传信,让您尽快进宫一趟。”

  逢月刻意压低了声线怕打扰到孟临知休息,又怕自己说得太小声闻逍听见,这导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

  孟临知很是奇怪,除了日常打扫,晋王府的下人们很少走进闻逍和孟临知居住的院子,这会儿逢月却破了例,究竟是有什么急事?

  闻逍似乎没注意到孟临知疑惑的目光,他应道:“就说本王明天再去。”

  “怎么又让你进宫?”孟临知戳戳他,这才想起来前天没有下文的及冠宴,“对了,前天的及冠宴最后怎么样了?”

  闻逍语焉不详:“我最后没去及冠宴。”

  “啊?”

  孟临知愣了愣,但想想这也挺正常的,毕竟前天自己差点溺水身亡,闻逍好不容易救出自己,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参加什么及冠宴。

  谁知外面的逢月却不仅没有走,还着急道:“殿下,现在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家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呢!”

  孟临知:?

  等等,主持大局?为什么要让闻逍去主持大局。

  孟临知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震惊地目光挪到闻逍脸上,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闻逍已经读懂了孟临知的表情:皇帝呢?

  闻逍:。

  孟临知比划两下:你说话啊!

  闻逍清了清嗓子,对外面的逢月道:“知道了,下午就去。”

  屋外的逢月终于走了,但屋内的孟临知仍睁着眼盯着自己,闻逍顿时感觉压力倍增,迫不得已地告诉了孟临知前天的事:“虽然前天我没去参加及冠宴,但其实前天你睡下后,我还是进了一趟宫……”

  .

  孟临知感觉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就变天了。

  也确实是变天了,皇帝肺痨暴毙驾崩,但朝中连个能主持大局的储君都没有,朝廷内外直接吵翻了天。

  前日及冠宴,诸臣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皇帝和闻逍,最后却等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而这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齐国,孟临知收拾好陪闻逍坐上进宫的马车时,听见外面到处都有百姓在议论此事。

  孟临知喃喃自语:“我该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皇帝死了的人吧。”

  闻逍安慰道:“但你是当时不在场的所有人中,第一个知道皇帝是怎么死的人。”

  孟临知:……

  孟临知微笑:“我谢谢你的安慰。”

  闻逍放在身侧的手有些不安:“你是在怪我吗?”

  孟临知会厌恶他这种被仇恨支配大脑后,冲动虐杀了皇帝的行为吗?

  孟临知好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形象啊,明明之前我都动手处理过崔济开了。而且这回都被皇帝欺负到头上了,就算你不杀他,我也是会杀他的。”

  闻逍这会儿倒是敏锐:“但我感觉你的态度有点奇怪。”

  “废话!”孟临知指着他道,“要是逢月不说漏嘴,你是不准备主动跟我坦白了?我难道会因为你替我报仇这种原因去生你的气吗?”

  马车中,闻逍蹭到孟临知身边,脑袋抵住孟临知的肩头:“抱歉……”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万没有后退的道理,”孟临知环住闻逍,在他耳垂上落下了一个吻,“后面的事交给我吧。”

  前天参加及冠宴的大臣终究是少数,第一批知道皇帝驾崩的人并不多,直到他们出宫后一番议论,才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忽然接受皇帝驾崩的消息,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群臣便蜂拥着涌进了皇宫,想要个明白确切的说法。

  孟临知一路上都在思索一个能把闻逍摘出去的好办法,虽然皇帝该死,但弑父弑君的名声毕竟不好听,还是得想个办法让闻逍全身而退。

  到了皇宫后的第一件事,孟临知与德顺、窦咸等人碰了个头,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白布捂住口鼻,接着才带着这一行人与群臣会面。

  诸大臣前天干等了一天,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但是皇帝死前没有立储,现在朝廷内外一片大乱,却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按理说这样的时刻必然爆发内乱,那些个皇子王爷谁不是对皇位垂涎欲滴?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有动静。

  甚至周边的附属国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但皇子王爷们仍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大皇子前几日恰巧去猎场了,但知道皇帝驾崩后,他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回朝奔丧,端的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架势。若说大皇子远在京郊鞭长莫及,那晋王就更过分了,明明就在晋王府中,却完全没有动静,听说今天更是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最后还是他们这些大臣先坐不住了,差人去晋王府把闻逍请了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没人知道这几个皇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此刻好不容易把闻逍盼来了,原本鸦雀无声的宫殿中众人忽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晋王殿下,我看陛下前段时间早朝时还只是有些咳嗽,如何就变成肺痨了?”

  “是啊,哪有这么突然的事?就算陛下真的身亡,我们也要看到陛下的遗体,听一听太医的说法。”

  孟临知咳嗽了两声,认出了说话的是工部尚书樊应晖,此人也算是皇党的中坚力量了,自然不能轻易接受皇帝身死一事,于是孟临知捂着口鼻上的白布道:“樊大人,之前德顺公公也同大家说过了,陛下是因为感染了肺痨才驾崩的,肺痨大家都不陌生,您要是想去看陛下的遗体我们是没意见,但您要是感染了肺炎,我们概不负责。”

  说完,孟临知还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阵,樊应晖看着这一行人口鼻上捂着的白布,气势顿时弱了两分,但他却没这么快妥协:“那倘若其实是有人刺杀了陛下,我们又如何判断陛下真正的死因?”

  闻逍眯眼看向樊应晖:“父皇驾崩后的这段时间,除了太医和宫女太监,只有本王接触过父皇的遗体,樊大人是在暗示是本王刺杀了父皇?”

  樊应晖心想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但他为官多年,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自然不可能吐露心声。

  孟临知随即露出了被冒犯的表情,他正气凛然道:“前日陛下原本还要为晋王殿下举办及冠宴,那场宴会是多么隆重相信大家都看到了,陛下对殿下的重视有目共睹,除了晋王殿下之外,还有哪位皇子有如此殊荣吗?那晋王殿下有必要做出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的事?”

  孟临知这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其实心里虚得要命,但他精湛的演技让周围人完全猜不出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而前段时间皇帝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众人怀疑皇帝和晋王之间已经有了嫌隙,但偏偏这一场奢华的及冠宴,又让众人打消了怀疑的念头。

  确实,如果皇帝已经在提防晋王了,那办这么一场及冠宴的意义又在于什么?

  但樊应晖关注的却是另一桩事:“既然孟大人如此说,那还请解释一下,前日及冠宴,晋王殿下为何迟迟没有现身。”

  “哎,说起此事还得怪我,”孟临知叹了口气,“前日我去廨署帮忙调解禁军和百姓之间的矛盾,谁想一不小心失足摔进了麻沽池里,事后殿下放心不下一直在我身边看护,倒是我耽误殿下参加及冠宴了。此事廨署、百姓和禁军都可以为我佐证。”

  众人面面相觑,怪不得孟临知今日一直在咳嗽,他们还当是他也感染了肺痨呢,原来是溺水后遗症……

  一时间,樊应晖也找不到反驳的角度,孟临知耸耸肩:“若是诸位仍然不信,那我们也没办法,毕竟我和晋王殿下也是赶鸭子上架被大家找来处理此事,如果大家不满意,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礼部尚书黄简眼珠子一转,迅速判断出了当前的局势,其实他对陛下是肺痨而亡一事深信不疑,自开春以来,陛下咳嗽的症状就越来越严重,前段日子还罢朝了几天,当时他就觉得陛下的身体大不如前。

  现在无论如何陛下已死,这时候再为陛下说话多少有点不合时宜,而晋王殿下显然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既然如此,那自然应该多附和附和孟临知的话。

  于是他谴责地看向樊大人:“樊大人,孟大人拖着病躯来处理此事,你也别太咄咄逼人,我看现在情况已经相当明了,陛下毕竟是因为肺痨走的,孟大人不建议我们去送陛下最后一程也是为我们好。”

  樊应晖恨恨地瞪了黄简一眼,这个黄老头,陛下才刚走,他就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后路了?

  黄简用眼神示意樊应晖:这都要改朝换代了,还不赶紧为自己盘算盘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那儿纠结别人的生前身后事有什么意义啊?

  黄简此人不仅有业务能力,见风使舵的本事也不差,他皇党“皇”得相当流动,樊应晖拥戴的是闻穆,而黄简拥戴的则是皇帝的身份,谁是皇帝他就拥戴谁。闻穆活着的时候他从不过分讨好哪一个皇子,看起来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皇党,但如今皇帝一死,他马上又全身心地投向了下一个目标。

  他谄媚地看向闻逍:“晋王殿下,这朝中不可一日无君,您看……”

  只是黄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闻逍打断了:“哦,虽然父皇没有立储,但不是还有嫡子在吗?”

  众人:?

  一时间,不管是什么皇党、大皇子党还是三皇子党全都呆若木鸡,大脑一片空白,无不被闻逍话中嫌弃的语气给震惊了,就连孟临知都侧目看了他一眼。

  “呃……”这回连樊应晖都愣住了,“殿下是说九皇子?”

  可崔皇后早就被废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嫡不嫡子的!更关键的是,九皇子今年才六岁啊!一个六岁的小孩出来能干嘛!

  但闻逍都这么说了,众人也没办法,只能把九皇子从冷宫中给“请”了出来。

  九皇子闻道被从冷宫中拎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他不自在地站在人群中,下意识地看向闻逍,却听闻逍道:“九弟,父皇驾崩,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可父皇生前并未立储,我觉得你作为嫡子来继承大统是最合适的。”

  九皇子闻言简直吓坏了,他猛地摇了几下头,让他去继承大统?他懂什么啊!

  他抱住闻逍的大腿仰头道:“立贤不立嫡,三哥军功赫赫,又深受百姓爱戴,当由三哥来继承皇位才是最适宜的。”

  众人看着这副兄友弟恭的场景,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不是,这可是皇位,这兄弟俩还真在那儿推让客气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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