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一连串的名词，不仅那边的三人组懵了，谭叶青也觉懵得很。
“等等，稍等一下！”谭叶青抬起手，拦在了机械犬和聂珣之间。
他看了聂珣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先问系统，“你刚才说，他是清理人？”
机械犬耳朵竖立，明显仍旧处于紧张和警惕的状态里，“是的，清理人。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检测不到他的生命信号了，清理人对于系统而言是个彻底的盲区！”
“可你还是没有解释他这个清理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清理人的主要任务是清除失控的系统，严格点儿来说，是隐匿在暗网中的系统。”机械犬和自己的宿主解释完，又立刻对聂珣道，“我可不是那些三无系统，我有上岗执照的，而且也经过了相关培训，完全合法合规合格，你不能无缘无故地清除我！”
“暗网？”谭叶青看着一旁的机械犬，“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暗网吗？”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暗网，不受监管，隐匿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深潮。当然，星际时代并不这么称呼它，我只是在用你比较熟悉的语言来进行类比，让你快速理解而已。”机械犬解释着，“清理人原本只是负责维护星际网络通信的技术人员，但是在一场震惊宇宙的恶性犯罪事件后，清理人机构进行了重组。”
“震惊宇宙的恶性案件，”谭叶青心里一动，连忙追问道，“那么，这个世界所经历的大灾难，会和那个什么案件有关系吗？”
“原本我是不确定的，但是在听了他们的讲述后，”机械犬用尾巴指了指仍旧在一旁“罚站”的三人组，“再加上清理人的出现，我已基本能够确定，这个世界应该与当年的那场恶性案件有关，或者说，就是那起恶性案件的受害星球。”
“什么恶性案件能够直接导致一颗星球毁灭？”
“不是只有一颗星球毁灭。”机械犬道，“之所以会成为震惊宇宙的恶性案件，就是因为所牵涉到的星球非常多，受到影响甚至被毁灭的星球横跨整个宇宙，甚至跨越了时间。”
谭叶青的眸子缓缓瞪大，他不可思议地问道，“跨越了时间？”
“是的，也是因此，那起恶性案件也变得分外棘手。为此，全宇宙成立了清理人机构，他们主要负责相关系统的追查、销毁，后续再评估星球的受灾等级，进行针对性的救援。”
“那起案件的具体内容又是什么？”
“你知道古罗马斗兽场吗？”系统突然问了谭叶青一个问题。
“当然！”谭叶青点头，虽然他上学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里渡过，但他会看书，从书籍里去了解他好奇的一切知识。
“那起恶性案件其实也是类似的性质，只不过范围扩大到了一整个星球。”机械犬小心地看了聂珣一眼，继续和谭叶青解释着，“他们给那一整颗星球上的人都植入了大逃杀系统，由于科技的绝对碾压，大部分星球的人根本无法摆脱，只能被迫卷进那场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至于最后的胜利者……据我所知，好像根本没有什么胜利者，那只是背后的乐子人给出的一个虚假胡萝卜罢了。”
“当然，所谓的大逃杀系统也只是一个统称，不同的系统功能不同，倾向性以及背后的掌控人也不同，所进行的游戏规则自然也就不同了。”
谭叶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疑点，“等等，你不是说清理人之后，会有相关机构来对受灾星球进行援助吗？那为什么这颗星球没有？”
机械犬看向了一旁不言不语的聂珣，小心翼翼地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清理人的工作属于高度机密，我这种正规游戏系统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
它特意在正规两个字上重读了一下，时刻强调着自己的合法性。
谭叶青也看向了聂珣，如果那三个人没有撒谎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结束了那一场大逃杀游戏的英雄，只是这位英雄为什么会睡在四千多米深的地下，还在一个箱子里？
他是清理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不是这颗星球的原住民？
“大逃杀系统并不会坐以待毙。”良久后，聂珣淡淡的声音响起，“在意识到已经被锁定后，它们会抢先一步，在清理人还来不及的时候，将整颗星球毁掉。”
“这颗星球，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说幸运，是因为它并不像其他被毁灭的星球那样碎成了宇宙尘埃，说不幸，则是因为它的生态已经被彻底破坏，凭借星球本身的力量，或许再过个几亿年就能缓缓恢复过来，但人类却等不了那么久。”
“可是清理人明明不会被系统检测……”机械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聂珣瞥过来的目光打断了。
他的语气仍旧平淡，似乎任何事情都引不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清理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克制系统的。”
“也不是每一次的行动，都能取得完美成功。”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最终，打破平静的是一声响亮的腹鸣。
三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缓缓转向了不远处的谭叶青。
谭叶青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解释道，“我……我其实，呃，挺长时间没有吃饭了。那，那肚子叫也很正常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说实话，如果不是身体的本能提醒自己，谭叶青都快忘记自己已经挺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之前还和聂展绘晴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倒是吃了点儿东西，就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早就消化掉了。
干笑两声后，谭叶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聂珣道，“那个，这座地下建筑是你的吗？我想问问，能不能……”
“不行。”聂珣摇了摇头。
谭叶青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那好吧。”
“我并不是这座地下建筑的主人。”聂珣补上了自己的后半段话，“我只是受人之托，帮忙暂时看护罢了。”
“哎？”谭叶青一愣，“那它的主人是……”
“它没有特定的主人，”聂珣平缓地开口，“非要为它找一位主人的话，那大概是全人类。”
“所以，在不竭泽而渔的前提下，你可以取用这里的东西。”聂珣微微侧头，对“罚站”的三人道，“你们也一样。”
听到聂珣这样说，蜗仔和结巴都松了一口气，但老大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直视着聂珣的眼睛，控制着内心的恐惧，缓慢又坚定地开口，“聂先生，你的意思，是愿意将此处向所有人开放吗？”
聂珣轻轻颔首。
“那您可知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样子？”板寸头老大沉声道，“如果您真的对所有人开放了这里，那我可以向您保证，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这里就会被洗劫一空，渣都不会被剩下。什么竭泽而渔，什么可持续发展，没人在乎这些。”
“对我们这些挣扎着活下去的人来说，长远的利益屁用没有，只有活下去的那一天才是真实的。”
“就算是这样，您也不会改变想法吗？”
聂珣仍旧是那副平淡的面容，“那他们可以试试。”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却令在场的人（犬）呼吸一滞。
谭叶青咳嗽了两声，举起右手，“那个，我能不能说句话？”
板寸头老大立刻恭敬地开口，“当然可以。”
谭叶青看了一眼旁边不言不语的聂珣，斟酌着道，“嗯，聂先生刚才只是说这里属于人类，但是也没有说他会跑出去拿着个大喇叭昭告世界不是？”
说完，谭叶青询问聂珣，“你会这样做吗？”
聂珣：“……”
“你看他一脸无语的样子，大概率是不会这样做的。”谭叶青自信地道。
聂珣：……
板寸头老大有些发愣，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谭叶青的意思。
现在知道这个地方的人，算上自己三人，也就只有五个人而已，他们三个人肯定会对进入这里的办法守口如瓶，而那位叫做谭叶青的少年人……听他话里的意思，也会保密，而这位叫做聂珣的清理人更不会到处嚷嚷，那不就相当于这里还是一个秘密基地吗？
思路转回来之后，板寸头老大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内心觉得这个地方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但板寸头老大还是希望那个时间到来地越晚越好。
*
将这座地下建筑的事情谈妥后，谭叶青的肚子又叫了两声。
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看向了聂珣，“你们这儿，能生火不？”
“最好不要。”聂珣道，“这座建筑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开火做饭的问题。”
“那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吃什么？”谭叶青震惊。
“有提前准备好的食材，放进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好，或者直接食用营养剂。”
谭叶青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会好吃的样子。
“如果谭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们的营地做客。”板寸头老大向谭叶青发出了邀请。
一旁的蜗仔听他家老大邀请谭叶青，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出言阻止，显然三人小团体中，拿决定的一直是那个板寸头老大。
谭叶青原本也愁着自己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再加上和聂展绘晴失散，他可不会觉得聂展绘晴会在裂隙上等他，他们并没有这个义务。更何况，自己掉进这么深的裂隙内，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已经死翘翘了吧？
此时那个板寸头老大提出了邀请，谭叶青也顺势应了下来，“恭敬不如从命，之后一段时间要打扰几位了。”
板寸头接着又看向了聂珣，“如果聂先生愿意的话，也可以一同前往。”
聂珣的视线从一旁的系统上扫过，淡淡道，“多谢邀请，我也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话说开后，一行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不那么紧绷，三人组顶着聂珣的目光，重新清理着被他们打烂的储藏室。
那只灰色的兔子也被送还到了谭叶青的手里。
当然，还有那只被打死的鸡。
那只肥硕的白色公鸡躺在地上，羽毛被血迹染上了红色，因为死去的时间太长，周围的血液有些都凝固了。
谭叶青蹲下身，看着那只鸡，视线却在地面上凝固的血迹上停留了好长时间。
“哎，好可惜啊。”
系统已经变回了小球的模样，躲藏在谭叶青的脑袋侧面，避开了聂珣的视线，“宿主不必太过伤心，这种R卡抽到的概率还是很高的。而且作为家禽，这种白羽鸡平时也是你们的盘中餐。”
“不，我不是在可惜这个。”谭叶青摇头，指着地面上凝固的鸡血，道，“这些鸡血煮熟之后也是可以吃的，但现在地面上的这一大滩，估计是没法吃了。”
系统：？？？
“宿主，为什么会冒出想要喝血的想法？”系统觉得万分不解。
谭叶青扭头，认真解释，“不是喝血，你看，这些鸡血都凝固了，煮熟后用刀切成块，配上点儿豆腐啊，青菜啊炒一炒，就是一道很美味的鸡血豆腐汤了！”
系统尖尖的耳朵疯狂抖动，“虽然此前从未听说过这种吃法，但是听起来……似乎有些美味？”
“我觉得味道还行，而且我不怎么挑食的，什么都能吃哦！”说到这里，谭叶青的语气里还有点儿小雀跃。
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谭叶青并不是从小就不挑食，只是他从小体弱，每顿餐食都要仔细考量，该吃什么并不能由他自己做主，谭叶青的父母会想着法儿地将每一道菜都炒得美味，为的就是能让自家的孩子多吃几口，幼年的谭叶青还会有些任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确实改掉了挑食的习惯。
“鸡血还能这样吃？”
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谭叶青一惊，回头却发现是那个叫做蜗仔的年轻人，他的手上还捧着一团被打烂了的绿色菜叶。
“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了？”蜗仔退后一步，好奇地问道，“对了，你说的豆腐是什么？”
“就是用豆子磨出来的……呃，一种豆制品。”谭叶青说到一半也卡壳了，主要他也不清楚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被毁到了什么程度。
“豆子吗？”蜗仔想了想，“是不是黄色的，吃了之后不能喝很多水的？”
“哎？你知道？”谭叶青一愣。
“对，我知道，以前老头儿每次吃豆子的时候都盯着我，生怕我饿得狠了，吃太多，再喝水把自己给活活涨死。”提起老头儿的时候，蜗仔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怀念和眷恋。
谭叶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老头儿……是谁啊？”
“老头儿就是老头儿。”蜗仔耸了耸肩膀，“他说他没有名字，就让我叫他老头儿，虽然他脾气不太好，但我还是挺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把我捡回去，我大概早就死了。不过现在嘛，倒是他死在了我前面。”
谭叶青瞬间有些无措，“抱歉，我不该……”
蜗仔奇怪地道，“你为什么要道歉？”
谭叶青一愣，“啊？因……因为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蜗仔还是不明白，“就因为这？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谭叶青：……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其实蛮奇怪的。”蜗仔忽然开口，“我总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谭叶青：？？？！！！
这么明显的吗？
蜗仔却没有注意到谭叶青瞬间变幻的脸色，他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开口，“我见过很多人，但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谭叶青“啊”了一声，小声问道，“有哪里不一样啊？”
蜗仔注视着谭叶青，似乎是在努力地寻找着语言，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觉得你跟我们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你看，我过来的时候，你一点儿都没有防备，但是在外面，只是为了它。”
指了指那只鸡，蜗仔道，“你就会被一枪爆头。”
“否定。”系统突然开口，“有我在，宿主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是你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多少战斗力。”蜗仔看着那个小圆球，“说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
谭叶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蜗仔解释，知道了这个世界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后，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直接说它是系统了。
想了想，谭叶青道，“它叫三七，算是我的伙伴吧。”
系统有心和这个眼睛有点儿问题的年轻人比划比划，但是想想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能源，再想想那站在一旁的聂珣，系统最终还是偃旗息鼓，忍下了这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吐槽。
“好了，这里都收拾干净了。”板寸头老大和结巴也走了过来，“谭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
“稍等一下。”谭叶青不好意思地道，“我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我还有东西没收回来呢！”
“哦？是什么东西？”板寸头老大道，“你说一声，我们一起帮忙，总能快一点儿。”
“但麻烦的就是这一点。”谭叶青叹了一口气，“它们太分散了，我得自己去找回它们才行。”
板寸头老大：？
蜗仔：？？
结巴：？？？
“我不是在故意戏弄你们。”谭叶青怨念地看了一旁的系统一眼，“如果不是三七出了点儿问题，我也不必这样。”
蜗仔又看向了一旁的系统小圆球，满眼都写着，看，我就知道它不怎么中用。
系统：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如果你丢的都是活物，那么，我可以帮忙。”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聂珣忽然开口。
谭叶青一愣，“真的吗？那会不会太麻烦？”
聂珣没有回答，留下了一句“随我来”，便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谭叶青犹豫了一下，眼看着人就要消失在拐角，他快跑几步，跟了上去。
蜗仔看向了一旁的板寸头老大，“老大，那我们怎么办？”
板寸头当机立断，“我们也跟上去！”
*
看着聂珣通过虹膜识别打开了监控室的大门，谭叶青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和系统道，“系统，你说……能源枢纽那里，是不是也需要用他的虹膜识别才能进入啊？”
也不知是不是谭叶青的错觉，他总觉得系统的声音里像是带上了几分绝望，“能源是这座地下建筑最重要的核心，保护等级肯定会比监控室更高，我猜测，光是验证方式应该就有两到三重。”
“那你现在的能源还剩下多少？不然还是找聂珣帮忙？”
系统：“我看他巴不得我死，怎么可能愿意帮我补充能量呢？”
“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不行，我不能把自己的弱点展示给他！”
“可是，不管你的能源是不是满的，聂先生想清除你也是有办法的吧？”
系统：“……”
它的两只尖耳朵都耷拉了起来。
“是它们吗？”聂珣手指微动，将几个监控画面推到了谭叶青的面前。
一共四个监控画面，左上角是一条缩在洞里的扬子鳄，只有一个脑袋探出了洞口。
右上角是一对鸳鸯，正趴在地上，生死未知。
左下角是一只鸡，它身后是一只硕大的白色大鹅，右下角则变成了大鹅的视角。
谭叶青看着那挂满了整面墙壁的监控屏幕，不由得感慨，“这里保存得真好。”
和他在地面上看到的废墟完全不同。
“这里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聂珣语气平静，“是一群人重启了此处，他们中的最后一人去世之前，又将这里交托给我。”
谭叶青恍然，“所以你才说，你并不是这里的主人。”
“嗯。”
看这里运行良好，聂珣也算是没有辜负那群人的期待吧，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睡在箱子里呢？
只是这问题似乎太私密了一些，所以谭叶青虽然好奇，却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两人聊天的时候，一旁的系统已经兢兢业业地找出了所有散落出去的小家伙儿们，距离比较近的已经被回收，还有一些超出了距离的，则需要谭叶青自己去找了。
谭叶青和聂珣告别之后，便带着系统离开了监控室。
因为有地图，再加上没有其他的危险，谭叶青很快便将剩下的小家伙儿们回收完成。
与三人组汇合后，几人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地下建筑了。
有聂珣的同行，他们这一次离开的途径是电梯。
看着不停变动的数字，谭叶青忍不住问道，“聂先生，如果这电梯坏了呢？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困在下面？”
聂珣将视线从变动的数字上收回，耐心地解释道，“除了电梯之外，还有其他的通道，只是一般不会启用，除非出现了重大变故。”
谭叶青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会是一层层的楼梯吗？那爬个四千多米的楼梯，人真的不会累死吗？泰山也就一千五百多米吧，就这还被很多人调侃，泰山专治各种不服呢。
“到了。”
聂珣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谭叶青抬起头，面前是正缓缓打开的电梯门。
随着电梯门的打开，谭叶青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片废墟，而电梯门便被掩藏在废墟之内，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大概也不会发现这里的异样，而且……就算被发现了，强行撬开门后，发现下面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怕是也不会有人想下去看看的。
再次看到太阳，谭叶青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虽然这里的太阳大部分时间总是被阴云遮挡，但是真正的阳光还是和灯光有区别的，人似乎天性便向往着阳光，长年累月见不到阳光，心情总是会像蒙了一层微尘。
板寸头老大，不，现在该称呼他为老陈了，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松了一口气，对几人道，“还好，这里距离我们藏车的地方不远，很快就能到。”
虽然所处的位置不同，但老陈似乎在分辨方向和地理位置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几人跟着他七拐八绕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老陈将掩饰用的杂物清理掉后，一辆看上去破旧但却被养护得还不错的面包车便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老陈开车，蜗仔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占据了副驾的位置。显然是不想和聂珣坐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的压迫感太强？
倒是结巴，他上车后，还把自己缩了缩，又拍了拍旁边的座位，“一……一……起……起……坐！”
见聂珣没动作，谭叶青上前，等聂珣做好后，一声嗡鸣，车子顺利启动。
除了开车的老陈，蜗仔负责警戒，系统也随行在车的一侧，时刻监控着周围的危险。
结巴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悄悄戳了戳谭叶青的手臂，“谭……谭……先……先……生，蓝……蓝……蓝……的……天……天……”
“你是想问，蓝色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吗？”谭叶青觉得自己大概猜出来了结巴想说的话。
果然，下一瞬，结巴郑重地点头。
谭叶青想了想，对着窗户外的系统招了招手，“三七，你那儿应该存储着相关的图片或者视频吧？”
再多的语言，都比不上亲眼所见。
在大自然的美景前，再多的文字和语言也会变得干瘪。
系统钻进车里，挤在谭叶青和结巴的中间，因为谭叶青的另一侧坐着的是聂珣。
尖尖的耳朵微微晃动，一块虚拟屏幕便出现在后座和前座隔开的地方。
画面里最先出现的是金色的沙滩，在阳光的照射下，沙子仿佛闪烁着熠熠金辉，白色的浪花卷上沙滩，送上来了大海的礼物，小小的贝壳打开边缘，吐出了海水，小螃蟹横着奔走，不多时便挖坑将自己埋了进去。
顺着海面远眺，广袤无边的海平面与天空相接，让人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碧海还是蓝天。
云层懒洋洋地在空中飘着，偶尔遮住太阳，给大地带来短暂的阴凉。
海边是矗立着的高楼大厦，透明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茂密的行道树为整座城市装点上了一片绿色。
结巴认认真真地看着面前虚拟屏幕上所展现出来的一切，连每一秒都不愿意错放过。
就连一旁的聂珣，也微微侧头，专注地看着虚拟屏幕中的画面，他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闪过，却很快被他掩藏了起来。
甚至连坐在副驾驶上的蜗仔，也频频回头，试图看一眼那个蓝色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谭叶青看着结巴那认真又羡慕的目光，心里忽然变得难受无比。
他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忽然间，剧烈的颠簸感传来，整辆车像是被什么人拎起来甩了好几圈儿，在地面上翻滚了好几下才终于停下来。
谭叶青被摔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来，“发……发生什么事了？”
聂珣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车翻了。”
缓了一会儿后，谭叶青才回过神儿来，他单手按住下面的东西，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的掌心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谭叶青尴尬地无以复加，想收回手，但那只手是他唯一能支撑的存在，如果他真的收回手，他自己整个人都会摔进聂珣的怀里，那就更尴尬了。
谭叶青试图挣扎一下，想退出去，却被聂珣按住了，“别乱动，会受伤。”
而在谭叶青看不到的地方，聂珣的手正按在一块凸出来的钢片上，那钢片被他掰成了九十度，看那钢片原本的走向，如果不是聂珣动作及时，谭叶青恐怕已经被那尖锐的铁片扎进了脖子里。
*
从外面看上去，整辆车看起来损毁地挺厉害，车身都有变形。
老陈几人对类似的车祸并不陌生，车翻之后，各显神通地钻了出去，然后他们便绝望地发现，谭叶青和聂珣还在里面。
老陈有些慌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叶青！聂先生！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聂珣淡淡道。
“我也没事！”谭叶青也大声道。
一旁的系统沉默不语。
虽然知道以那两个人的实力，应该不会因为车祸而受伤，但……老陈总归是有点儿愧疚。
因为，如果不是他总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却撇那屏幕，他们的车也不会翻进沟里去。
要知道，在满是废墟的地面上行车，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司机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危险与突发的状况。
可是，那半透明的屏幕上所展现的东西，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身为大灾变之后出生的人，他们三人都没有见过所谓的蓝天，打从他们有记忆起，天空便是灰蒙蒙的样子。
他们也没有见过漂亮又坚固的高楼大厦，对于他们而言，那些特别高的废墟只意味着危险，进去后，谁也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个敌人。
而海洋，对他们来说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那是什么，是很多很多的水聚集在一起吗？
但更让他们不解的是，那叫海洋的存在中，居然有生物生存，甚至人也会下去，那简直无法想象，除非他们想死。但在画面中，那些下水的人却满脸笑容，明显不是去寻死的。
太多他们不曾见过的东西，太多他们不能理解的行为，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场幻梦，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而司机走神的后果就是……车祸。
*
老陈跟蜗仔两人合力，将侧翻的车子扶正，又徒手撕开早已经被撞得变形的车门。
另一边，蜗仔力气稍弱，但有结巴在里面一起用力，也把另一侧的车门给打开了，成功脱困。
谭叶青看着被压在自己身下的聂珣，想起身，却因为不好用力，看上去倒像是故意往聂珣的身上蹭似的。
他眨了眨眼睛，真诚地对聂珣道，“我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聂珣：……
谭叶青挣扎了一会儿，发现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很难脱困后，便大声道，“三七！救命！”
系统只能顶着聂珣的压力，将整辆汽车切割后，这才把谭叶青给捞了出来。
看着正在一旁整理着装的聂珣，谭叶青不好意思地上前，“刚才是真的不好意思。”
“无妨。”聂珣摇头。
老陈也走上前，歉意地道，“抱歉，这场车祸，完全是我的问题。”
“还有我。”蜗仔也站到了老陈的身侧，“要是我没有往后瞥，就能提前提醒老大了。”
“怪……怪……我……我……不……不……应……该……该……”结巴也试图将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却被老陈打断了。
“我是司机，这事儿就是得赖我。”
眼看着他们三个人要无休止地争论下去，谭叶青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我知道，老陈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反正现在大家也没有受伤，那这事儿不如就这么过去了？”
说完，谭叶青扭头，问聂珣，“聂先生，你觉得呢？”
聂珣看了老陈一眼，缓缓道，“幸运不会每次都眷顾你，下不为例。”
蜗仔对聂珣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被老陈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只能在心里嘟囔几句。
“天色快黑了，这车……”看着已经被系统拆解成零件的车辆，老陈道，“也是彻底废了，不如我们就近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再走一段路，有个废弃的小镇。里面的物资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掏光了，但好在房子还没塌，歇一晚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老陈道。
谭叶青好奇，“你对这附近好像很熟悉？”
老陈还没说话呢，蜗仔就开口道，“那是，我们老大脑子里可是有一副立体地图呢！”
“行了！”老陈拐了蜗仔一下，让他收敛点儿，紧接着又对谭叶青和聂珣道，“野外的废墟很危险，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等天完全黑下来，可就不好走了。”
“要……下……下……雨……雨……了。”结巴在旁边补充道。
“啧，怎么这么倒霉！”蜗仔低声咒骂了一句。
老陈也是眉头紧皱，“结巴，雨还要多久才能下下来？”
“快……快……了……”结巴比划了一下，谭叶青没看懂，但显然，老陈和蜗仔都明白了结巴的意思。
“看来咱们得跑着去了。” 老陈看向谭叶青，有些纠结，他们这一行人里，就谭叶青细皮嫩肉的，看着不像是能跑的人。
“请放心，我可以带着他行动。”为了展示自己所言非虚，系统从小圆球的两侧伸出机械臂，从腋下托起了谭叶青。
谭叶青：……
“聂先生？”老陈又看向了聂珣，
聂珣点了点头，“不必担心，我能跟上，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避雨的地方。”
“行，那我们立刻出发！”
*
等真正跑起来的时候，老陈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落到谭叶青和聂珣的身上，尤其是聂珣，老陈完全看不出他是怎么移动的。
明明他每一次迈出去的步伐并不宽，但是不知为何，就是那不紧不慢的步伐，却总是跟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所以，这就是那位英雄实力的冰山一角吗？
还有那个叫做三七的小圆球。
老陈的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的谭叶青，他很清楚，聂珣之所以会离开那里，自己的邀请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应该……还是担心那个东西吧。
就算那个东西一直强调它持证上岗，合法合规，但……老陈想，就算是换了自己，也不会放心。
至于系统，它正在和谭叶青碎碎念，“ 我怀疑聂珣跟过来的目的就不单纯，他肯定还是想清除我！”
“宿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可一定要为我说点儿好话。你想想，我也就是一开始绑定错了人，之后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甚至自己写代码升级自己，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谭叶青有些好奇，“你既然那么害怕他，为什么不干脆和我解绑，自己逃跑呢？”
以系统所处的世界科技，不应该连解绑的技术都没有吧？
说到这里，系统就更蔫儿了，“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但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就等于是承认自己是一个三无系统，那怎么行！我是有证的，正规的，合法的！我受不了被当成三无系统的委屈！”
谭叶青：……
“我觉得你的脑回路也挺……奇葩的。”谭叶青一言难尽地道，“不过，我觉得聂珣这个人还挺不错。”
“他哪里不错了？”系统不解，“他明明在恐吓正规系统！”
“可他刚刚还救了我。”谭叶青道，“在发生车祸的一瞬间，人的本能反应是没法掩饰的。他没有推我出去挡伤害，反而任由我把他当肉垫，所以，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宿主。”系统提醒谭叶青，“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十个你撞上他，最后被撞坏的也不会是他，而是那十个你？”
谭叶青反驳：“不，三七你有没明白我的意思，重要的不是他会不会为此受伤，而是他的这个行为，人的本能反应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为人。”
“快到了！”老陈的声音打断了谭叶青和系统之间的对话。
地平线上，太阳只剩下一丝余晖，远处影影幢幢的黑色轮廓描画着这座小镇曾经的规模，然而如今，它只变成了一片废墟。
隐隐约约的雷声响起，似乎那场被众人避之不及的雨快要落下了。
“加快点儿速度，不能被雨淋到，必须躲进建筑里！”老陈鼓励着大家。
然而，人终究无法改变天气，在距离最近的建筑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硕大的雨滴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该死！”老陈咒骂了一声，纷纷拿衣服去挡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谭叶青好奇地抬头，下一瞬，他的脑袋被一股力道按了下去，“低头。”
伴随着话音同时传来的，还有后颈处的刺疼。
“唔，好疼！”谭叶青忍不住伸手去挠，手也被捏住，“不要乱碰，雨水的腐蚀性很强。”
谭叶青只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人用手抚过，那刺疼便减轻了很多。
躲进建筑里后，谭叶青皱着眉，几乎劈到地面的闪电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包括建筑外面飘零的雨水。
雨丝看上去和谭叶青记忆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后颈处还未彻底散去的疼痛圈儿提醒着他，确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里的雨水一直都是这样吗？”谭叶青问道。
“至少，从我记事起，雨水就一直是这样的。”老陈拿脱掉的上衣擦拭着自己身上溅到的雨水，“所以，在这里，能够提前预知什么时候下雨，可是非常稀缺的一种能力。”
谭叶青看向一旁的结巴，“是本能吗？”
结巴笑了起来，“学……学……老……老……人……学……的……”
“你的意思是，其实是从老人那里学会的？”
结巴重重点头。
谭叶青若有所思，“我听说，你和长盛村有过接触？”
“结巴以前就生活在长盛村。”老陈接过话头解释，“后来，他出门迷路了，误打误撞碰上了我和蜗仔，干脆就一块儿生活了。”
谭叶青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结巴没有想过回去吗？”
“怎么没想过？”老陈道，“但他迷路了，我又不知道去长盛村的具体路线。”
谭叶青不解，“但你之前不是和长盛村的人有过接触吗？”
“是啊，只是有过接触而已，长盛村，我还真的没去过，最多去过一些他们设在外面的聚居点，塔蒙聚落经常劫掠的也是那些聚居点。”老陈解释着。
“塔蒙聚落，”谭叶青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这个名字，“你们对这个组织了解吗？”
“那就是一伙儿强盗。”老陈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根本没有人性的强盗，畜生都比他们有人情味儿。”
“如果说长盛村的人我们还有做点儿生意的可能，那么塔蒙聚落的人，见到一个就得杀掉一个，不然被他们跑了，就要立刻离开原本的居住地，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可是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的哦~”一道轻佻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呦，这不是小陈吗？好久不见，上次被你逃掉了，真是可惜啊。但命运呢，总是这么喜欢开玩笑，你看，咱们这不就再遇了吗？”
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原本空无一人的建筑内，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围拢了起来。
一楼的天花板破了个大洞，只有边缘处还没有破损，那里坐着一个扛枪的男人，他耷拉着腿，看向下面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意。
老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塔蒙聚落的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这里所有的物资都被搜刮干净了，没有物资供他们抢掠的地方应该不会遇到他们才是。”
“可能，这就是缘分。”坐在二楼断裂处的那个男人轻佻开口，“小陈啊，你的帮手这次看起来，还不如强子他们靠谱，至少，没有这么细皮嫩肉不是？”
谭叶青抬起头，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呦，之前没看清，原来还是个小美人儿。”那个轻佻男人吹了声口哨，对老陈道，“小陈啊，你从哪儿找到的这么好的货色？”
话音未落，那个轻佻男人的目光倏得落在了聂珣的身上，他的眸子里溢满了恶意，“哎呀呀，原来是两个，小陈啊，你可真的是送了我一份好大的礼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