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举棋不定地拿着手里的纸单, 那上面都是学生们的大小过,不知道多少学生哭着求着别让他记过,这还是第一次, 刘主任生平第一次,被人逼迫着记过。
阮秋说:“把纸单给我——还有笔。”
刘主任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显然是犹豫了几秒, 看看顾芒——顾芒正在看阮秋;又看看阮秋——阮秋正在瞪他。
最终刘主任眼睛看着顾芒, 颤颤巍巍犹犹豫豫把纸笔递给阮秋。
阮秋一把把纸笔夺过来,就在上面当当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年龄, 犯事日期,犯事原因......不一会儿就把表格填了一半, 很是像模像样。
顾芒就去看那张薄薄的纸单,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飞乱, 但是字里行间是有练书法过的痕迹的, 整体看去也有乱中有序的协调和美观,自有一番风骨, 也不知道性格怎么就歪成这幅混蛋样子。
在那张纸还没填满, 剩下小一半的时候, 顾芒站了起来。
阮秋头僵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抬, 继续低头在纸上写字如飞,刘主任和刘焱齐刷刷看救星似的看向他。
他们都以为顾芒会制止他, 至少会规劝点什么, 可万万没想到顾芒只是最后看了阮秋一眼, 轻轻地说了句:“随你吧, 阮秋。”
阮秋这次实在戳到顾芒生气的点上, 他可以忍受甚至说纵容阮秋发一些小脾气,但他不喜欢他肆意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顾芒就撂下这句话,之后就在所有人都愣怔的空儿转身走了。
阮秋把笔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绷地指节发白,那张写了一半的检讨单一下变成了他的敌人,他倔强地不肯抬头,去出神地瞪那张检讨单,像要活活盯出个洞来。
等到门声轻叩着响了一下,他才忍不住似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去看顾芒背影,可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阮秋呼吸粗重,眼圈骤地红了。
刘主任哑口无言,迟疑着说:“你还写吗?”
“写!”刘主任觉得阮秋的声音有点奇怪,像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阮秋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咬牙切齿地:“当然写。”
他把那张检讨单最后填的满满当当,找不出一丝空隙。
阮秋写完检讨后就冲出去找顾芒,找一圈也没找到,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运动场,被夏宇叫住。
“怎么样?”夏宇把金牌递给阮秋,把自己的金牌挂在手指缝转了一圈,“那个孙子惩罚结果是什么?”
阮秋接过金牌,华市一中的运动会每次都举办的很正式,是要上每年的教育新闻的,各项比赛的冠亚季军都是有正儿八经的金银铜牌,很是气派。
“不知道,”阮秋扯了扯嘴角,“不过我记大过了。”
夏宇面色没变,他以为阮秋说串了:“你给他记大过了?”
阮秋想骂他,想了想又没骂,问:“下午还有比赛吗?”
夏宇问:“是你自己的,还是咱们班的?”
阮秋顿了一下:“咱们班的。”
夏宇:“你的没有,咱班的有个竞走比赛,咱俩要不去吃校外的一品阁?”
阮秋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刚才顾芒刚说有二班比赛就会去看,说明人一定在那呢,转身已经往二班的那片休息区走去了。
“哎你干啥去?”夏宇一脸懵逼。
“看比赛。”
“你特么,”夏宇追上去,莫名其妙道:“我说你不是还跟我吐槽过吗,说竞走那帮人跟鸭子似的扭扭斜斜,是属蛇的才参加的狗屁项目,怎么又去看了......”
后面半句阮秋没听到,他顶着太阳往那边走去,来到二班休息区时像国王般巡视一圈儿,还是没找到顾芒。
等到他坚持着把那滑稽的鸭子竞走比赛看完了,也没找到顾芒半点儿影子。
阮秋攥紧手,这次是真的有些难受了。
另一边夏宇和班里男同学一块在班级后面点的位置开黑,突然黄跃鸟悄儿地走过来,小声说:“夏哥,阮哥......我听他们说阮哥记大过了。”
夏宇头都没抬:“我知道,阮秋给那孙子记大过了。”
黄跃咽了咽口水,使劲儿压低声音说:“不是,是,是阮哥被记大过了!老刘头给他记的!”
“kill!”
手机里夏宇操控的小人儿被打死了。
他惊讶的抬头,嘴巴长大合不上,下巴脱臼了似的:“你他妈的说他妈什么?”
他忙找到阮秋,人刚提起校服外套准备走:“我说你干嘛去,刚才在主任室咋回事儿?”
阮秋眼里带着执拗,把外套穿上又把包扔给夏宇:“明天再说,我走了。”
他一个人走出操场,学生会那些组织纪律专门看着人不让人走的狗腿子们本要拦人,跑来时看到是阮秋后就一个屁都不敢放,腆着脸凑上去还要问阮秋累不累渴不渴刚才打球真帅辛苦了。
阮秋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和那些悄悄翻墙溜走的人不同,光明正大从正门走了,引得不少高一不认识阮秋的人在那疑惑。
继而又被高年级学学长一脸骄傲科普传承阮秋的家室,阮秋的性格,阮秋的光辉事迹,最后感叹一句:“牛人啊!”
他们说话时很兴奋,好像做了这些事的不是阮秋,是他们自己一样。
阮秋走出操场,看着晚霞的红光时候突然有些茫然。
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
被人无形扇了好几个巴掌了,人都说看比赛不是因为他了,连他记过都不管他了,他还干嘛,又要去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阮秋僵在原地,看到一边教学楼刘焱从教学楼里灰头土脸地走出来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被记过的人,而且是大过,是要走记大过的流程的。
他懒得搭理刘焱,转身径直走向主任室,主任室里刘主任还紧锁眉头低头用电脑弄着什么。
“刘老头儿,”阮秋没大没小叫一声,“记大过之后的流程是什么?”
他要问的主要是要不要写检讨,他不喜欢写检讨,一写就是好几千字,烦都烦死他,提前问好了雇人给他写——省心省力。
刘主任挥挥手,“臭小子你过来。”
阮秋便过去了,看刘主任正头疼地捣鼓着电脑。
他的视线移到屏幕上,那上面似乎是一个关于学生的什么系统,里面有阮秋的名字。
刘主任问:“这个咋删?我还真没干过。”
阮秋恍然大悟:“你要把我开除。”
刘主任:......
“你别废话,”刘主任又挥挥手:“这个是那个处分系统,你快看看咋给你名字删咯。”
阮秋皱起眉头:“删了干嘛,我不是说了我......”
刘主任:“刚才顾老师来过了,说了一顿让我给你把处分消了。”
阮秋怔住了。
他像找不到自己声音了,好半天,愣愣道:“他......你说什么?”
刘主任仍头疼地搞着那个处分系统:“顾老师给你求情来着,你快看看这个到底怎么弄,我教书这么多年就会给人添加处分,这还第一次给人消了的......”
阮秋怔怔说:“噢。”
刘主任:......
他不再企望阮秋能帮他了,打了电话叫专门搞电脑的工作人员过来,阮秋出了主任室的门,进来时还算正常,出来时一副两眼发直的傻样儿,扫地阿姨有些担忧,心里嘀咕着难道是被记大过了?
阮秋神游着走到校门,才笑出来,一开始是微微浅笑,然后是憋不住地小声笑,再然后是在夕阳西下无人路过的街道大笑起来。
他笑地弯下腰,像那天顾芒蹲在球场第一排看他打篮球比赛似的,也蹲下|身,跟人家小女孩情窦初开似的脸上飘起两朵红霞。
阮秋就这样幸福地弯着眼睛断断续续地笑,直到把太阳笑落山了,才叫了车,直奔顾芒的家。
司机眼睛尖着呢,先看阮秋的校服是华师的,就夸他:“小伙子华师的?真有出息。”
阮秋摆摆手,没说什么,脸上却是乐着的,坐在副驾驶支着手臂看窗外。
司机见他这样的态度,他低头瞄了眼阮秋的鞋,就知道阮秋家里非富即贵了,但是阮秋报的地点只是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老小区而已,就疑惑:“去朋友家玩呀?”
阮秋低头一笑,张口就来:“去男朋友家玩。”
那司机五十多岁了,不知道阮秋一个男孩咋就有男朋友,以为年轻人搞潮流把最好的兄弟就叫男朋友,男性朋友嘛!于是笑道:
“男朋友,男朋友好啊,人啊,这一辈子有一个男朋友就够,不能贪多。”
这句话深得阮秋心意:“对,有一个就够了。”
阮秋下了车去敲顾芒的门,门铃摁了但摁不响,这个房子是顾芒租的有些老的房子,设施有些旧了。
顾芒在里面问:“谁啊?”
阮秋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有些羞了,没说话,又敲了敲门。
顾芒哪能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他正煮着面条,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就又抓了一把手擀面,给锅里又扔进了一把面条。
两份面条咕噜咕噜的,水开了冒着泡,把厨房蔓延出蕴郁的水蒸气,瞄见冰箱有鸡蛋,顾芒就又卧了两个鸡蛋。
他心里气还没消,故意又问:“到底谁啊?”
连问两遍,门外才传来闷闷的声音:“我。”
“噢,”顾芒说,“是被记大过的那个人啊?我屋子里都是好学生,不收这种人。”
阮秋被调侃地脸发热,又敲门:“顾芒!让我进去!”
顾芒不慌不忙把面条分成两份捞进两个碗里,洒了把小葱花,又点了几滴香油,瞬间食物天然香气飘了满屋子,等到门外拿爪子扒拉门的小狗吵得不行了,才转身去开门。
阮秋正气呼呼地,正打算着今天不把门开开他就不姓阮秋,门就突然开了。
他拍门的手顿在一半,屋子里光是暖的,楼道里光是黑的。
顾芒身后一片暖黄,他的围裙还没脱,润化了一点他身上的冷气。
他们就这样一点低头一个仰头地对视,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阮秋率先移开视线,从顾芒身侧挤了进去,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顾芒骨节分明的手背在后面解开围裙,去厨房拿了碗筷,阮秋已经坐在餐桌上了,眼巴巴看着他,小鼻头一个劲儿的动。
顾芒觉得这样的阮秋像等他添加狗粮的小狗。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面上却没笑,把碗筷放到阮秋面前一份,说:“吃饭吧。”
阮秋“唔”了一声,咬了口荷包蛋,才发觉胃里空荡荡的,他很饿了。
他阮大少爷什么没吃过,他吃着吃着,被一个荷包蛋弄得眼睛又红了,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只是把头低地特别低,怕顾芒看了要笑话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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