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芯已经快熄灭了,看似柔弱的火苗吞噬着莲花灯剩余的部分,油纸化作火焰的养料,最后昙花一现,爆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滋啦—‘’

  灰烬顺着河流漂走了,云歌收回目光,仰望着天上的繁星。

  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歌没有在意,继续放空脑袋,回想到今天女主的异样,她总觉得不妙,那种眼神不像是女主会有的,简直就像是什么陌生而冷血的人在注视着自己。

  ……

  李乾安手提着花灯,和平琅一起走到河边,正欲下台阶,突然看见了坐在边上的云歌,这身影越看越眼熟,平琅见她不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愣,也是觉得坐在河边的这个少女似曾相识,不由得也停下来。

  有两股视线集聚在她身上,云歌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两个人怎么不去放河灯,在这看着她?

  悄悄的一撇,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来,女主和李乾安怎么会在这,这么巧的来放河灯。

  装作不经意的把头转开,手心已经沁出了些许汗珠,云歌心里盘算着怎么离开,等她们下去放灯时,就走,最好再把脚步放轻一点,两人应该还没认出她给自己编的身份-白云,一个崇极宗的外门弟子。

  李乾安剑眉蹙着,河边少女的气质与身形都渐渐与那天晚上踏剑而去的白云重合,一样的孤高冷寂,一样都是晚上。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确认一下,可是回想到之前她隐瞒自己身份,并不愿她们知道的事情,悄悄看一眼挚友,白云好像格外回避她,要是她一个人也许就上去搭讪了,不过平琅怎么也在看她。

  平琅并不是因为白云这个形象深入她的脑海,一个初次见面而后并无交集的人并不会让她印象深刻,哪怕再惊艳,她驻足的原因是,这个女孩莫名其妙给她好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她的什么熟人。

  但她很肯定她身边并没有这样身形的人。

  两个人久久不散的目光让云歌压力倍增,她们再不行动,她可就要行动了。

  撩起触地的衣摆,云歌正要起身,平琅就出声了。

  ‘’姑娘可是崇极宗的修士?‘’

  无他,平琅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如此熟悉,也许是因为同在宗门所以见过,才感到熟悉呢。

  云歌浑身一僵,停下了动作,心脏在胸腔里快要跳出来了。

  慢慢的转头看向两人,微风吹拂,揭起了她的面纱,伴着花灯微弱的光落入两人的眼中。

  李乾安眉头一跳,情理之外预料之中。

  平琅表情更疑惑了,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这好像是师尊出关时办的宴会上乾安要找的人,当时她还特意支开自己独自去找了这个女孩,难道是因为这样才对她有熟悉的感觉吗?

  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走错了什么方向,但也许这件事无关紧要,索性不想了。

  按住飘起的面纱,云歌心里叹了一口气,以修士的视力,应该是看见了。

  这不,李乾安就走上前来了。

  为了逛灯会,她今天晚上特地穿了件白色带套衫的衣服,质地优良的衣服上还绣了些兰花,腰间挂了枚青绿色的玉佩,端得一副清雅模样。

  云歌先回答平琅的问题。

  ‘’首徒师姐好,我是崇极宗的外门弟子,我与师姐还见过一面呢。‘’

  平琅点头,看着云歌说:‘’难怪我见师妹眼熟。‘’

  李乾安走到云歌面前,背着平琅对她眨眨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师妹可要与我们一块放河灯,正巧我们买的多。‘’

  对上李乾安挪揄的眼神,云歌果断拒绝了她。

  ‘’不用了,谢谢师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祝二位师姐放完河灯都能心想事成,告辞。‘’

  说完云歌抬脚就要走。

  李乾安也没有拦着她,和平琅一起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就是与云歌擦肩而过时,她悄悄塞了一块传音符给她,俏皮的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刷着。

  离得远了,云歌握着手里的传音符,心里有点复杂回头一望,两人已经在放灯了。

  明明暗暗的烛光把两人的五官照的不真切,朦胧的夜色将她们掩盖,也隐去了云歌的身影。

  ……

  回到客栈里,换上她朴实无华的圆领袍,双手整理着交领,完了再打开窗户看着街里。

  即使已经到午夜了人流潮汐依然汹涌,欢声笑语里夹着幸福。

  云歌撑手在窗台上看着,嘴角不自觉扬起,热闹的景象把全世界都融在温水里了。

  视野里出现了一根稻草棒,上面插了几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扛着它的中年人微微笑着往前走,半路不知从哪里溜出个小孩来,拦下他要买。

  云歌看的心微动,神识在乾坤袋里探了一圈,最后掏出几个铜板。

  又偷偷瞄了眼小孩付钱时手上铜板的个数。

  一数,正好可以买两串,当即下楼去买。

  云歌板着脸仿佛在做什么秘密交易的站到糖葫芦老板面前。

  老板看她这表情也不禁严肃起来,见云歌开口说:“老板,我要两串糖葫芦。”

  “好的。”

  老板认真给她抽了两串,每一串都竖直着交给云歌。

  迟疑的张开手,给老板看了看手里的铜板,云歌问他:“这些够吗?”

  “够的,正正好。”

  听见这话,云歌可算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把铜板倒到老板手里。

  “谢谢啊,慢走。”

  老板挺热情的对她挥手,云歌手里攥着两根木签子,回头对老板点点头。

  这一幕被已经回到客栈,正开窗俯视的平琅收入眼底。

  她勾唇笑了一下,远山眉舒展开来。

  正巧云歌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云歌一愣。

  这算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主笑呢,往常的她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在外人面前更是冷冰冰的。

  平琅见她看过来,收敛了笑意,对着她点头示意。

  云歌也回以点头,其实,女主笑起来挺好看的。

  门窗被平琅合上,被云歌看见她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正想去倒杯茶水喝时,心魔又开始跟她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手里茶杯掉在桌子上,褐色的茶水蔓延到整个茶盘,流进去。

  平琅一只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撑住地板,似乎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识海。

  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抽动,平琅难受的喘了好几口气,咽喉好似被钳住呼吸都不能进行。

  她整个人摔倒在地,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嵌入肉内,殷红的鲜血流出,淌到了木制的地板上。

  要紧牙关,平琅在识海里与心魔对抗,莫约过了一刻钟,身体的不受控的颤抖停止了。

  平琅脚步虚浮的站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地上的血迹,拿出手帕擦拭干净。

  又拿出一条把手上的也擦去,只余下些留在掌纹,指节缝隙里。

  沉默片刻,平琅走出门外,向着刚才放河灯的地方走去。

  借着远处街道上铺天盖地的灯笼与河里漂着的点点星光,平琅找到了先前同李乾安一块放河灯的地方,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云歌拿着一盏河灯,身边还放了一块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正愣愣的看着自己。

  云歌也是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见两次女主。

  原本是想着既然又出来了,就再逛逛吧,走在街上时又想起了那盏被卡住,最后在原地自烬的莲花灯。

  心里想不出什么感觉,云歌就去买了一盏莲花灯,预备到河边放了去。

  又犹豫的顾及着手上的糖葫芦,还去找街边食肆买了几张油纸,把它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现在正预备放呢,女主就来了。

  瞧着笼罩在夜幕里的平琅,点点烛光映衬在她的衣裙上,却照不到她的脸。

  寂静的河边,沉闷的气氛蔓延。

  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里女主为什么突然就闷闷的了,但云歌还是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师姐,你要一起放河灯吗?”

  平琅轻抿嘴唇,什么也没说,坐到了云歌旁边。

  云歌见状把莲花灯递给平琅,一面说:“师姐,你来放,我来点。”

  河面是如此的安静,静到连小灯入水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要把平琅的耳朵震聋了。

  云歌并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单纯的和她一起放河灯。

  独属于云歌的温柔包容驱散了平琅心里那股沉闷烦躁,即使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是用没什么起伏的声调同她说话,与往常一样的眼神看她。

  但这就足够了,她不需要被特殊对待,被温声细语的安慰。

  指尖碰到冰凉的河水,浓墨一般的河水似乎把她的手指都染黑了。

  但当云歌把灯芯点燃时,微弱跳动着的火苗发出黄色的烛光,把她的手指照亮了,还是原来的颜色。

  待火苗稳定了一些后,平琅松开了她困住灯的手,看它顺着水流飘走,直至再也不见那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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