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下摆着一套素白茶具,小厮便是从那里倒来了茶水。

  许是辛楚目吩咐过院中的下人,蓝子玉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水时,茶水的温度仍能透过杯壁传达指尖。

  辛楚目与蓝子玉、贺婉娇于凉亭坐定后,酒楼小二便将饭菜送到了门口。

  “要不要小人将饭菜送进去?”小二热情的问道。

  “不用。”苏勇接过食盒,“你在这里等着便可,食盒待会还给你。”

  “是。”

  苏勇提着食盒便往小亭走,得到辛楚目点头后,便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

  菜品皆用印有香溢图样的油纸包裹着,再用竹编小碟小碗装着,苏勇将食盒中的饭菜全数摆放出来后,便一一将油纸翻开,露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来。

  “蓝大人,这是香溢酒楼的菜品。”辛楚目手拿折扇轻点桌上的菜肴,“在下不知大人喜好,只能将酒楼的名菜都买过来,请大人一一品尝。”

  据蓝子玉所知,香溢酒楼是一家连锁店,主店在高沧,义沧的这家酒楼还是一家小分店,但只要“香溢”这个招牌挂在那,菜品的价格就贵得离谱。

  香溢老早就在义沧盘下了一块地,只是一直都没有开张,直至今年年初才正式开张。

  “多谢辛公子好意。”蓝子玉缓声道。

  蓝子玉等人动筷之后,便有小厮自左右奉上茶来。

  饭吃到一半,辛楚目突然问道:“蓝大人不喝酒吧?”

  蓝子玉看了一眼茶盏中的茶水,再看向辛楚目,回道:“不喝。”

  辛楚目饮了一口茶水,呵呵笑道:“我也不喝。”

  吃完饭,在小厮撤下桌上残羹剩饭,换上现沏绿茶之时,辛楚目问道:“蓝大人觉得我这刚买下的小院怎么样?”

  蓝子玉将小院随意看了一眼,道:“别具特色,是个深居浅出的好去处。”

  “我意欲将此院子赠与大人,聊表心意。”

  不愧是大家子,地说买就买,院子说送就送。

  “辛公子不必费如此大礼。”

  “我知道蓝大人一直都是住在县衙,没有自己的府邸,便想赠一座小院给大人。”辛楚目强调道,“买这座小院的钱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况且,我在衢州府早已买了一处住所,义沧的这处住所对我来说便是多余的了。”

  “辛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院子,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贺婉娇也道:“辛公子,我家大人若是收礼,我早就将我的零花钱赠与他建一座府邸了,还轮得到你来说?!”

  蓝子玉余光扫了一眼贺婉娇,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这丫头这么豪横?是吹牛还是说她的零花钱真的足以建一座府邸?

  辛楚目看了一眼贺婉娇,干笑道:“是在下眼浅,不识大人两袖清风。但我考完县试就离开义沧了,届时这院子长时间空无一人,便缺了人气呀。”

  今天便是县试,若是考了县试就走,那便是明天离开呀。

  “不等放榜吗?”蓝子玉诧异道。

  “不等。”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文章位居榜几?”

  “就是排最后一名也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当官。”辛楚目露齿一笑,“不过,我也不可能排最后一名。”

  蓝子玉出来之前,看过辛楚目的文章,先不提别的,首先便是这整洁干净的卷面分就能卷过其他考生。

  但蓝子玉作为公平公正的监考官,是万不能对考生透露考试结果,因此她面上并未透露出任何关于成绩的情绪。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一定要答应。”

  蓝子玉未语,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请大人代在下保管这座小院的钥匙。”

  辛楚目话音刚落,苏勇便将一串钥匙奉了上来。

  蓝子玉只看了钥匙一眼,问道:“你既然不打算再义沧多住,又为何买下这处院子?”

  “本意是赠予大人的,但大人不接受,在下多出一张地契也无妨。”

  “你应当知道我向来不收受礼物。”

  “大人,我原是奔着大人的名声来的,县试也是为夺得大人眼缘才参加的。大人也应当知道我赤诚之心。”

  “你此行就是为了……见我?”蓝子玉诧异了。

  “大人不知,你之前断的那桩案子已经传到了衢州府,整个衢州府都在夸耀你。在下也是在衢州府听闻大人的事迹,心中仰慕,便从衢州府来到义沧,只为一睹大人的风采。”辛楚目神色陡然一黯,“但大人似乎无意与在下结交。”

  蓝子玉闻言,心中略为感动,启口道:“若是我无意,便不会接受你的邀请,来到你住所了。”

  辛楚目心头一喜,笑道:“大人可要考虑一会?”

  蓝子玉感到莫名其妙,以辛楚目家的富有程度,应当是仰着下巴俯视着巴结他的人才是。

  “考虑什么?考虑辛公子朋友众多,我在辛公子眼中不足一提吗?”蓝子玉反问道。

  “不不不。”辛楚目连连摇头,“在下并没有大人所想那样滥情。我辛楚目虽广交好友,但也是有选择性的。”

  “那还考虑什么?”

  “是在下冒昧了。”

  “你明天就离开义沧?”

  “打算是明天离开,不过,若是大人肯挽留在下,在下愿意多留义沧几日。”

  “那你可否等到放榜之后再走?”

  贺婉娇看向蓝子玉,面露困惑。

  “大人让在下放榜之后再走,可是有什么事要小人去做?”

  蓝子玉闷咳一声,看了一眼四周,终究没好意思说自己写字丑陋。

  “贺小姐的书法无先生指点,终日不得进步,因而想请辛公子抽出些时间,对贺小姐不吝赐教。”蓝子玉脸厚如白墙。

  贺婉娇猛的看向蓝子玉,眼神逐渐幽怨。

  辛楚目看向贺婉娇,恍然大悟道:“在下不才,却也跟着当今有名书法家习过十几年书法,在下乐意用所学书法技巧指点贺小姐一二。”

  帖经考试准备就要开始了,蓝子玉为避嫌,先辛楚目一段时间回到考场。

  待到考场大门即将关闭之时,辛楚目才姗姗来到考场,从容坐定于考生席。

  贴经就是要求考生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然后根据上半段、下半段或中间段落的句子补全全文。

  这对打小便有老师指导督促背诵四书五经的辛楚目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不一会,辛楚目便做完试题,无聊的拨弄着试卷卷起的角,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蓝子玉。

  蓝子玉无视他的目光,端起茶盏又轻抿了一口茶。

  贺婉娇真的懂蓝子玉心意,知道她不喜欢喝带茶叶的茶水。

  蓝子玉细品口中茶水,只觉回甘无穷。

  考场中的学生上午经过蓝子玉的“敲打”,下午考试便几乎没有弓着背伏案作答的考生了,有个别几个也是因近视而不得不凑近试卷作答。

  辛楚目无聊了好一阵后,还是决定不在这儿虚耗光阴,将试卷交到宋宁章后,便起身离开了。

  帖经考试结束后,蓝子玉待宋宁章收完考生的试卷,便起身回到屏风后的厢房。

  “大人。”贺婉娇一看见蓝子玉走进来,便激动得迎了上去。

  蓝子玉看了贺婉娇一眼,无意夸赞道:“茶泡得不错。”

  贺婉娇羞涩忸怩一笑。

  “……”大可不必。

  蓝子玉径直走到书案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试卷,上面还贴着崭新的封条。

  这时,宋宁章手捧着一沓试卷走了进来。

  他一走进来,守在门口的两名捕快便迅速将门关紧。

  “大人,这么多县试卷,是留在考场看,还是回衙门再看?”宋宁章将一沓试卷全放到蓝子玉桌前。

  “全都包起来,拿回衙门看。”

  “是。”

  宋宁章迅速用油纸将试卷包起来,并贴上封条。

  蓝子玉看着宋宁章包裹完试卷,便放心的拿着一沓文章试卷走出房间。

  试卷拿回衙门之后,蓝子玉便将批阅试卷的任务全权交由宋宁章处理,自己只需等三日后,将宋宁章拟出来的榜文审阅一遍,再盖个章张贴出去便可以了。

  帖经最容易选出及格者,宋宁章便先批阅帖经,也方便蓝子玉看一看她想看的帖经试卷。

  宋宁章能看出蓝子玉对辛楚目的文采感兴趣。

  辛楚目也正如蓝子玉所料,不愧是茂修公子,整洁的卷面分便夺得了蓝子玉的好感,该填的空格皆一字不差的写了。

  衙门里没有公务缠身后,蓝子玉便带着贺婉娇去拜访辛楚目。

  见面一番客气之后,辛楚目便命人在亭下备下笔墨纸砚,决意教导贺婉娇认一些生字。

  当然,那些生字里夹杂着蓝子玉不认识的字。

  蓝子玉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便趁此机会请教辛楚目。

  辛楚目憨笑道:“其实我的文采并没有大人想得这么好,我能进茂修园,很大一部分是金钱的作用。”

  果然。蓝子玉此前就想过,一个能进文学圈的文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文人朋友,哪里会稀罕她这个小小的县令朋友。

  “茂修园的公子大多恃才傲物,我融不进去,也不愿结交那些爱慕金钱的人。”辛楚目粲然一笑,又道,“我进茂修园就是单纯的混个好名声,但大人不同。大人若是进了茂修园,以大人从容不迫的谈吐以及身上超然脱俗的气质,不论文采便能胜过一半茂修公子。”

  蓝子玉摇头道:“辛公子请勿再提进茂修园之事。”

  她可不想进去丢脸。

  辛楚目略为扫兴的点了头。

  距离放榜日的三天时间里,蓝子玉每天都带着贺婉娇往辛楚目家跑。

  直到放榜那天,蓝子玉才在县衙中坐定,闲时便抬头看看李瑨仪教贺婉娇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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