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夹杂了一些关于耕种的农业知识。

  比如,耗子问村里人种地只需将种子埋进土里便可,为何要翻土?杂草只是生在地里,并未遮蔽到作物茎叶,为何非要将杂草除尽?堆肥怎么是用屎尿做的?

  这则故事主要是告诉人们不要痴心妄想、好吃懒做,不然就成了一只靠偷食物吃才能活着的老鼠。

  辛楚目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再加以总结,并附上一两句警示诗,这节课便算结束了。

  结束的环节,辛楚目特意增设了一个有奖竞答的环节。

  辛楚目听过说书先生说书,知道自己与专业说书之人的差距,也就预想到自己的授课效果不理想。

  这个有奖竞答的环节,辛楚目未曾告知蓝子玉,直到苏勇拿出一串铜板,蓝子玉才知辛楚目真要拿钱霍霍。

  辛楚目提问的都是与故事内容有关的,只要记得他刚刚说的故事内容,大声说出来便可。

  提问的内容十分简单,甚至于,辛楚目还未将话说完,众人便此起彼伏的回答了。

  辛楚目听到这么多人都有认真在听他刚刚在讲什么故事,当即高兴的往人群里撒铜钱。

  县官是有义务督促百姓农耕,但要是像辛楚目这般撒钱式宣传,蓝子玉真的受不起呀。

  要知道,一开始就没有的,没有人会心存期待,但一开始就有的,人们每每想起,便会期待,期待落空的感觉可不好受呀。

  蓝子玉有些不满,转头走出了人群。

  还沉浸在热闹之中的贺婉娇这才恍然惊醒过来,慌忙跟上蓝子玉之时,口无遮拦的喊了一声,“大人。”

  李瑨仪凑近贺婉娇,压低声道:“小点声。”

  可周围的人皆听清了话,纷纷朝贺婉娇等人看来。

  站在较高处的辛楚目也注意到了蓝子玉的异样,当即将手里的铜板全撒了,奔向蓝子玉。

  人们一阵哄抢,刚才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了。

  “公子。”被抛弃在后头的苏勇慌了。

  人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苏勇手里的铜板何时扔下来,压根不看没拿铜板的人。

  苏勇看着人们逐渐红了的双目,背后一阵发凉。

  “还有一吊钱!”

  “快扔呀!”

  “真有钱,白白撒几千文钱还这么高兴。”

  “快扔呀!”

  “扔呀!”

  ……

  “你别推我!”

  “别挤我!”

  “是你先挤的我。”

  ……

  人群中的推搡哄挤越发强烈,若非有两名捕快盯着,他们就挤到苏勇面前直接抢了。

  苏勇的手心微微渗出汗,直到瞅准逃跑路线之后,将手里的铜板一扔,才终于脱身而去。

  一路上,蓝子玉皆未言语,辛楚目摸不准她的心思,便不敢妄言。

  直到回了衙门,蓝子玉才开口问道:“你把这则故事讲完便可,为何要多此一举?”

  辛楚目不明所以,犹豫道:“这几两银子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的。”

  “对你,是算不得什么。可你知道义沧的包子多少文一个吗?”

  辛楚目被蓝子玉难住了,怯怯道:“二十文?”

  他极少吃包子,最近吃的一个包子还是在京城之时,同窗请客,于一家酒楼吃的。据说不便宜,他也不清楚那一屉点缀着桂花的小笼包价值几何,只隐约记得,那家酒楼菜品皆以“两”为单位。

  但蓝子玉是以“文”为单位,显然他印象中的物价与蓝子玉口中的相差甚大。

  “华裳者,果不知柴米价。”蓝子玉语气中带着几丝嘲讽。

  辛楚目以为自己报低了,赶忙改口道:“一两?”

  “一文。”

  辛楚目一听,心中感慨不已。

  “你讲的故事是为了告诉人们要脚踏实地,求真务实,切勿懒惰,盼着天上掉馅饼。可你后面直接给他们撒“馅饼”,这不是告诉他们,,只要时运到了,天上是会掉馅饼的吗?”

  “我并无此意。”辛楚目委屈了。

  蓝子玉冷淡的目光看向辛楚目身后的苏勇,说道:“你似有话说。”

  苏勇往前走了两步,对辛楚目诉道:“他们真的好可怕,为了那几个铜板,眼睛都瞪红了。”

  谁会不愿意得到这捡来的钱呢,他们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蓝子玉不想与辛楚目再说话,扔下一句“今日心情欠佳,改日再与辛公子一叙”,便往后院走去。

  贺婉娇知道蓝子玉不高兴,只紧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一会,廊下便只剩辛楚目与苏勇。

  “公子。”苏勇唤了一声。

  辛楚目这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道:“何事?”

  “咱们走吧。”

  辛楚目沉默片刻,“好。”

  在榕树亭抢到钱的人皆赶忙往家里跑去,生怕钱财外露,叫外人偷了去。

  不一会,榕树亭下聚集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不出所料,他们扫兴而归,但仍有后来者前来等候着,刚来的人都巴望着辛楚目再来上一次课,好让迟迟赶来的人也捡点钱。

  没捡到钱的眼红捡到钱的,捡到钱害怕他人针对,谎称自己一样没捡到钱。

  夕阳西下之时,榕树亭处的聒噪还未止,直至入夜,那儿才没入黑夜的寂静。

  辛楚目讲授完这一课,再和蓝子玉闲谈一两天便要回衢州府了。

  临行前,辛楚目按着蓝子玉的肩膀,惋惜道:“子玉,以你的才能做一个小小的县令实在屈才,不如我给你托点关系,让你做京官,如何?”

  蓝子玉连连摇头。腹诽道,可别把我累死。

  “京城好呀,哪哪都是高官富贾,吃的玩的也比义沧丰富多彩。”辛楚目极力怂恿蓝子玉,“我老家虽是在会稽,但在京城也有一处住宅。届时,我到京城居住还可以找你玩。”

  据蓝子玉所知,汉清王朝是禁止营业性的卖银场所的。据说是因为几百年前,一场从花楼蔓延开的疫病杀死了很多先朝青壮年,导致先朝兵力不足,便被一向严整好逸恶劳之风的汉清王朝钻了口,一下子攻下先朝首都,改了国号。

  当然,赌·博也是好逸恶劳的行径,也是汉清王朝所不容的。

  汉清王朝对赌徒的处罚比瓢客(谐音)、忌女(谐音)要严苛得多。

  因此,蓝子玉在义沧案宗上看到的赌就只有一例,相比于忌(谐音),便少得多了。

  但只是少并不代表没有,蓝子玉看案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头疼扫·黄·打·非了。

  蓝子玉在现代的时候,就看过这种新闻。

  窝点之所以能够“光明正大”的营业,不光有“擦边”营业项目当掩护,还有各种关系帮忙打点。

  蓝子玉头疼的不是窝点的掩体,而是“关系”。

  如果蓝子玉被调去京城,要面对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大官富贾,若是要彻底调查一个案件,涉嫌的官员却不配合,彻查实在难如登天。

  “京城的大官都比我的品级高,且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对京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我一个名不见经不传的芝麻官就算去了京城,也因对京城不够了解,从而难当重任。”蓝子玉说道。

  “哎,你可别这么说。”辛楚目摆了摆手中的折扇,“你不是还有个任巴郡太守的个干爹吗,巴郡太守的三公子还与你是朋友。你身边的贺小姐的父亲又是工部尚书。我姐姐还是贵妃。就凭你这关系,谁看到你不得给几分颜面呀。”

  “年轻人应该是有傲气的,不应当靠着父辈的荫庇乘凉。”蓝子玉淡淡道。

  辛楚目一听顿觉自己肤浅了,极其不自然的摆了摆扇子,道:“那便依着你自己的意思吧。但我听别人说,像县令这种小官,除非有京官力荐,不然都不可能有升迁的机会。力荐的前提还是做了五年以上的县令后。”

  “我并不渴慕权势。”蓝子玉淡然道。

  “那你知道身居高位有什么好处吗?”辛楚目质疑道。

  “身居高位,手握强权,对于他人来说自然是好的,不仅穿金戴银,吃喝不愁,还光宗耀祖。” 只是我不是男儿身,若是当了备受注目的京官,男扮女装之事必然会被有心之人察出端倪。

  并且蓝子玉哪有他人口中所说的天赋异禀,不过是闲暇之时的勤学苦练罢了。

  “大人既知,为何不心动呢?”

  “我对锦衣玉食不感兴趣。”

  辛楚目感慨道:“难能可贵呀。”继而又道“我老家会稽是一个富庶之地,有许多大户人家,但都没有我家家境富裕。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公子恭维我,我十分享受他们的恭维,并以此为乐。”

  贺婉娇与李瑨仪站在远处,远远望着他二人谈话,辛楚目的随从早已自觉的侍立到三丈开外的地方。

  “但在我十四岁外出求学那年,碰到的人和事使我改变了想法。”

  蓝子玉微露好奇之色。

  “我娘是我爹明媒正娶的过门妻子,我便是嫡出最小的公子,可以说受尽府中人的宠爱,我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我这般命好。”

  汉清王朝礼法的核心内容就是维护嫡庶尊卑的封建思想,庶出皆没有继承权,只能靠父亲的遗嘱,让嫡出分出一部分家产给庶出。

  同时,汉清王朝推行孝道,因此,嫡出出于孝道都会遵从父亲的遗嘱。

  汉清王朝关于继承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无论是何身份、是何缘由,只要是女子皆不具备继承权,除非女子以丈夫或儿子的名义继承。

  尽管如此,继承来的财产并不属女子名下,便不得擅自挪用。

  蓝子玉也是最近才看到汉清王朝的这条律法,当时便被气得差点把桌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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