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弃恨不得一口气把心底话都说出来,绑着莫惊春把他带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去,但他还不能这样做。
“哥哥,不用这么说。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疏远我。”说罢,他笑道:“总不至于衣照雪在你心里如此重要,我说上许多,都及不上他半句吧?”
“越说越夸张了。”莫惊春道。
楼弃望着莫惊春的衣领,最里边的衣服下一定藏着那个玉兰坠子。明明是冰冷的东西,却因为莫惊春无时无刻的佩戴,而沾染上他的温度。他不知不觉捏紧了木椅边角:“哥哥,其实衣照雪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吧?当初我问你好几次,你都不跟我说。那个玉坠子,你连沐浴时也不摘下,你和他到底有什么过往,让你这么珍视?”
“楼弃。”莫惊春叫了他的名字,“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记恨他们。这跟他们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楼弃暗暗想着,是衣照雪打断了你的腿硬生生把你抢走,让你弃我而去。你分明叫江潮生来找我,他却全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当然,我最恨的,还是哥哥你啊。
楼弃缓缓转动眼眸:“哥哥,你在警告我吗?”
这么些天,两个人的气氛第一次不对劲起来。莫惊春摸了摸楼弃的头:“没有,我随便一说。我泡了些新茶,你喝不喝?”
“当然要喝。”楼弃尝了口莫惊春给他倒的茶,“哥哥往里面加了桃子和糖吗?”
“嗯。”
楼弃低头品了品,忽然笑道:“哥哥不能出门,不如我拿去给衣照雪他们?哥哥让我跟他们好好相处,我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们说说话。”
“好啊。”莫惊春应道。
衣照雪的屋子在主城之外,这是江潮生为了让他远离莫惊春,特意派给他的,连楼弃的住所都比他离莫惊春更近些。
楼弃走进屋内,衣照雪正弄着两盆盆栽,看枝桠,一棵是梅花树,一棵是桃花树。
“衣公子真是闲情逸致,不过在古憔鬼窟种花,种得活吗?”楼弃把茶壶搁在桌上,“哥哥新制的茶,叫我带来给你尝尝。”
那茶壶果然是莫惊春屋内的,衣照雪看了一眼,不冷不热道:“多谢。”
逐客之意尽在话中,楼弃却无需他请,自己拉了椅子坐下:“你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以前我见你,还是傻乎乎的,怎么现在竟是一副不好对付的聪明相?”
衣照雪看向他:“怎么,你要对付我?”
楼弃笑着:“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很不好惹。你不是不怎么会说话吗?怎么挑我的字眼?”
说话间,江潮生进来了。见这两人齐聚一堂,他看着楼弃,怪道:“你怎么在这儿?”
“哥哥叫我来送茶给他。”楼弃扣了扣瓷盏,瓷盏发出清亮的声音,楼弃又补充道,“特意做了冷的。”
江潮生不服气,倒出茶水一饮而尽:“上次宁愿自己不喝,也不肯叫表哥做了给我喝。正巧,我渴着呢,你也别喝了。”
他果然是一滴也不给衣照雪剩,衣照雪把盆栽移到窗边:“随你。”
楼弃看着江潮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勾起茶盏的提手:“那我把茶壶还回去,你们聊。”
他才踏出门,手心就热了一下。楼弃翻开掌心,一行金色的字浮现出来。他慢慢笑起来,低声叹道:“正得其时啊。”
楼弃回到莫惊春屋内:“哥哥,我洗过茶壶了。不过我看它有个裂口,还是别用了,我给你拿了新的来。”
说着,他把就茶壶收起来,把新的茶壶放到桌上。
新茶壶上是缠枝桃花的纹样,正是莫惊春喜欢的。他道:“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这都是在江潮生那里拿的。”楼弃坐到莫惊春身边,握住他的手腕道,“哥哥,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莫惊春道:“什么人?”
“有关刺杀那日,空杳仙宗后山崩裂的人。想来,衣照雪也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吧?”楼弃故意卖关子。
楼弃所说的人,在两日后来到了古憔鬼窟。起初衣照雪对楼弃这一举动很是警惕,但一来他并非是要莫惊春与之独处,二来他又直言要杀鹿苍,此人必不可少。衣照雪只得守着莫惊春,监督这几人谈话。
深蓝的连帽斗篷被摘下,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莫惊春诧异道:“怎么是你?”
燕辞楹微笑道:“如何不能是我?冥督大人……哦,现在已经不能叫冥督了,应该称莫公子。莫公子见到我,很惊讶吗?”
“是有一点,你不是被你师……”传言,燕辞楹被李疏渺给杀了。但据说这话是越传越离谱的,李疏渺并未置燕辞楹于死地,不过燕辞楹倒是实打实失踪了。
虽然莫惊春话说一半就顿住了,但也足以让燕辞楹失神。他愣了愣,道:“原来莫公子也知道了,我还以为此事除了空杳山几位师伯师叔外,无人知晓呢。”
他语气平淡,却叫人领略到一丝隐秘的委屈。莫惊春不觉被他的情绪带着:“所以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李仙君为人冷淡,但总不至于对你……一定有什么缘由?”
“果然,哪怕是我就站在这里,莫公子也觉得师尊不像杀徒之人。也对,毕竟师尊他确实没有杀了我。”燕辞楹摸了摸袖中的怜是,这把剑当时被他带入了禁地,也就一直留在他身上。李疏渺不过是想杀他,却没狠下心杀成,叫他半路逃了罢了。
燕辞楹没表露出对李疏渺的怨怼,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大人丢弃,却不敢顶撞埋怨他们的孩子。他朝莫惊春道:“整个仙门都知道,师尊他为人清冷,此前也曾说自己不会收徒。可他后来却收了我,莫公子能猜到只是为何吗?”
莫惊春道:“想必和禁地的事有关系。”
“是。”燕辞楹应道,“莫公子心怀大义,不愿屈于魔宗暴治,想在魔尊渡神之夜刺杀他,说来很巧,莫公子的所作所为,与家师不谋而合。”
衣照雪皱眉道:“李仙君要杀鹿苍?”
“衣师兄也很意外是不是?师尊看上去,全然不像是这种人。”
“是有些出乎意料。”莫惊春道,“不过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燕辞楹缓缓道:“莫公子要杀魔尊,也必定知道杀他的两种法子。找到有无钟或是神泪转世,莫公子选了前者,而我师尊,选了后者。”
“他找到了转世之人?”莫惊春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他就意识到燕辞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就是你?是吗?”
“是啊。”燕辞楹一直都是淡淡笑着的,“若非如此,师尊怎么会带我回山呢?说起来,也是师尊不忍心,否则我怎么跑得掉?”
莫惊春终于明白那夜是怎么回事了。李疏渺要取燕辞楹的心,但让燕辞楹跑掉了,他跑到禁地,元女之泪于初代魔神而言,有着无尽的吸引力,自然就造成了魔气灌天的巨变。莫惊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李疏渺如果不去做这件事,或者真的杀了燕辞楹,那可能鹿苍已经死了,如今阴差阳错,反而给了鹿苍喘息的时机。
李疏渺又不是铁石心肠,对一个养了那么多年的徒弟怎么下得了手,必然心慈手软几番犹豫,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这也是为何莫惊春不去找神泪转身的原因,就算是找着了,对着一个活生生无辜的人,哪里就狠得下心?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莫惊春问。
燕辞楹道:“莫公子想杀魔尊,却没杀成。花月族一朝被灭,莫公子潜伏六载,想来此志如今也不曾改变,我愿意祝莫公子一臂之力。”
“你如何助我一臂之力,总不能……”
“我还没大义凛然到舍生取义的地步。”燕辞楹看着莫惊春,“但如若魔尊再一次性命垂危,身为神泪转世的我,却能代替有无钟的作用,彻底杀了他。”
莫惊春道:“当真?”
燕辞楹点头:“当真,但前提是,有人能敌得过魔尊。”
他能给鹿苍最后一击,但此前却需要有人将鹿苍打得奄奄一息。谁去干此事,自然不言而喻。
江潮生骂道:“楼弃,你带来的这是什么人?你怕表哥不死是不是?他还没好全,你就让人撺掇他再去杀鹿苍!”
“你生什么气?”楼弃扬眉道,“此事乃是哥哥夙愿,迟早要完成的。关这一个月都够让人难受了,你难道还想把哥哥困在你这里一辈子不成?所以我说,你就不懂哥哥。”
“我不懂,你懂?”江潮生回道。
“不要吵。”衣照雪不耐烦道,他看向楼弃,“人都找好了,你肯定有计划了?”
楼弃道:“自然。”
衣照雪盯着他:“我先问一句,你再阐述你的计划。”
“你问。”
衣照雪的目光落到燕辞楹身上:“倪仙君当日便进禁地找燕辞楹,都没有找到。按你说的,你被魔宗关在地牢,凭黯墟和空杳山相距千里,你又是怎么找到燕辞楹的?”
“你是在怀疑我什么吗,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