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站在倾倒的琼华废墟之中,仙山已坠,只唯断瓦残桓,昨日辉煌,今日空空不复.
十九岁的一年,体会到了世间儿女应尝一切,到头来却是伤痕筑心.这样的结果也不算意料之外….只是天河….的眼睛…..
受天火所灼,再也无法视物.
即使是看淡世间一切的紫英,在听到菱纱悲恸的哭声之时,心里藏住的遥遥悲伤,也是无法抑制的喷洒出来.
反倒是苏醒过来的天河,笑容依旧: “紫英,菱纱,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猎山猪？”
菱纱无法掩盖自己深深的悲伤,失声搂住天河
“傻瓜……你….真是傻瓜….”
紫英望着天河,什么也说不出来.若是他可以手执神器,一定会奋不顾身去替天河承受这一痛楚.…..
若是他可以选择…也一定会用自己双眼,去换山下千万人性命.
所以,他知道,以天河的性子
必无后悔.
但是,自己的心却是无可挽救的刺痛着,蔓延到全身.
“紫英紫英,你怎么不说话？”
紫英咬了咬唇: “天河,我…..去蜀山拜访一趟,说不定…或许有记载医治你双眼的典籍.”
天河微笑着摇头: “紫英,大哥已经说了…凡人承受神器必然要付出什么吧…至少,我可以救那么多人…是值得的..你就别再为我奔波了…”
“可是….”
菱纱伏在天河身前,泪水似要淹没了天河,天河低声安慰着菱纱,菱纱微微的点着头小声抽泣.站在门口的紫英,叹了口气,轻轻离开了木屋.
天河昏迷这几日….虽说有自己在看护,但身体虚弱的菱纱…硬要守候在天河身旁…,也跟自己一样…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唯一欣慰的就是…望舒终于不再束缚菱纱,又陷入了沉睡状态.
自己自然做不到菱纱那样大悲大喜…可以搂住天河直诉心里的关怀和心头之痛.黄昏渐渐沉下,夜色开始在山头浮现.紫英望着身边梦璃的影子,心里混乱不堪….
天火之劫,天河的双眼恐怕难以医治….
但若是梦璃你,会怎么做？
“菱纱,天河,你们….都吃点东西吧….否则会撑不住的.”
菱纱接过紫英递来的粥,小心翼翼的吹了吹,送到天河唇边.天河浮起微笑: “在琼华的时候,紫英你老不给我吃东西,说什么五谷是什么来着,天天都饿死我了….还没有山猪肉…”
紫英微微皱眉: “那是你咎由自取,行事目无规矩所得,罚你并不为错.”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这个时候还起争执…”菱纱笑道: “不过小紫英说话的方式还真不易改呢….”
“不过没想到….这粥很好喝啊….原来不加肉的粥也可以这么好喝….菱纱你真厉害!”
菱纱一愣,看看手里的粥,突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天河你这次猜错了吧….我刚刚都在你身边哪有时间做啊…粥是小紫英做的.”
“啊？”天河慢慢的品了一下粥,十分清淡,但是却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香气. “没想到紫英你…竟然会做饭…我还以为你平常都不吃东西的呢.”
“你这个野人!”菱纱完全忘了天河还处在恢复中的病人状态,不轻的给了天河一下击打: “紫英也是人艾!你当小紫英修仙就不会吃饭啦!”
紫英一旁淡淡而言: “不必忌讳,我自小长自琼华,被教导修仙者六根清静之事,饮食比起普通人的确少之甚少.天河你大病初愈,主食还是先以粥类为好.”
“主食为粥？”天河喜滋滋的吞下最后一口粥: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吃山猪肉了？”
紫英一愣,刚要接话,却被菱纱抢了先: “一醒来就知道山猪肉!你…你….”她想到山猪,触到心里和天河最初相识记忆,欲是再次落下泪来.
“菱纱,你去吃点东西,这里…有我在”
韩菱纱感激的看了紫英一眼,她真的是很难收住落下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最普通的对话在此时都能勾起她心底最深刻的记忆.面对此时的天河,她试图装得坚强,但无法做到.
菱纱离开了房间,紫英看着天河空空的碗,起身去帮他添饭.
“好吃….当年在琼华…那些师兄都不给我们吃那么多…而且粥也没有紫英你烧的好…”
“那是师兄们为你好,修仙之人,岂能完全依靠五谷杂粮之气维持生命？”
“那紫英你…..是否…还要离开我们…继续修仙吗？”
紫英的手滞住,他望着天河紧闭的双眸,心里的伤像无声的波澜一样扩散而开,流遍每个角落.他知道,天河失明前的眸子多么清明澄澈,让人温暖快乐…..这样的命运…这样的天意…纵是一向冷静理智的慕容紫英…
也不能接受.
一个声音在心底缓缓的念着.
若是只有修仙唯一一个法子可以挽回你双眼.
慕容紫英,自当全力以赴,无关代价.
“天河你….”紫英欲压下天河的话题,想以食物来解决眼前的尴尬,却发现…若要用食物来解决…却让他更是不知所措.
他刚刚忽略了一点,天河由于昏睡数日,浑身无力.菱纱刚才都是在一口一口喂天河进食的.
紫英从未做过如此与人亲密之事,正在犹豫.天河听紫英在身边没了动静,但是能感到他呼吸有些急促. “紫英….？”
“天河….粥….”紫英端着粥,脸上渐渐染上了一缕微红,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明白的去做照顾守候之事.天河在一旁听着紫英的呼吸,觉得有些奇怪,瞬间不自觉的想去接他手上的粥.紫英脑里一时被两人的接近弄得头脑空白,完全忘了天河双手无力的状态,见天河来接手略微松了一下.霎时间,滚烫的粥一半泼到了地上,一半溅到了紫英的身上.
“啊!”紫英下意识的惊呼,天河却比紫英反应过来的更早,不能活动自如的双手努力的向紫英身上拭去,语气里却是深深的自责: “紫英….对不起…..”
紫英看着天河脸上流露的愧疚,心里难过的说不出一丝话语,他默默将周围收拾了一下,再次靠着天河坐下.这次,他毫无介怀的小心搅着碗里的粥,将凉好的粥舀好送到天河的唇边.
月色低垂的照进木屋,风浅浅的送进来.紫英能感到自己平常无暇注意的心跳和脸上无法遮掩的一缕浅红.
只能庆幸…对面的天河,视不见自己的表情…
他看见天河的表情有点迷惘,但很快恢复了笑容,大口将勺子里的粥听话的咽下.
于是谁也不讲话
重复着重复的动作
夜色似水的晚上.天外星辰满布,云辰悄悄的在夜间踏着前行的步伐.屋里一盏星火,点点的维持住摇摇欲坠的一丝亮光.墙上映出来的两人,彼此间温和融洽的感觉胜过了夜间一切.
即使是在门外想要进来的菱纱
看见墙上映出的影子不由一愣.
不知….为什么…感觉却是如此和谐…尽管没有语言交汇.
那两个人
在微羲烛火伴随下的…凉凉月夜里….看来却是如此温暖.
“紫英,你去休息吧,我来….”菱纱推门,紫英微微一愣,很快站起,但是天河却是固执的抓住紫英衣襟的一角,硬是不放.
菱纱见到紫英衣服上泼洒的一片湿藉,有心让紫英抽身整理: “天河,紫英也几夜没合眼了….”
天河心头一震,手立刻松开了,紫英望着天河似是道歉的神情,语气温和: “那我先走了.”
“这么晚了,紫英你去哪？”菱纱诧异的望着紫英,琼华已毁,她不认为紫英还有其他地方可去.
“紫英,留下来住吧!”天河诚恳的声音传来: “和我们一起…”
紫英回头看着菱纱和天河真挚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抿了抿唇: “既是如此…那慕容紫英叨扰了….”
踏上树道,紫英慢慢走到了树影斑斓的屋子前,黑暗里渗着月亮的颜色,无数叶子在他周围和谐的轻唱.
他略微收拾了一下房间,躺在硬硬的木床上.头脑清楚的可以感受到身体的疲惫不堪,但是无法入眠.
无法放下……
天河的容貌在他眼前闪了无数次,紫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
放弃把天河从脑海里挥去的愿望.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慌张,除了那次与天河的争执和目睹怀朔为他而死的悲愤,记忆里的自己都是冷静得体的处理一切,即使心情有什么变化,也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调整过来.
长时间的失眠,也许是紫英早该预料到的,但是心理上并未准备好.
他明白梦璃的离去和菱纱的病无可避免,既然天意如此,唯能尽力之后接受事实.这就是天河和他不同之处,也是天河对他产生误解的地方.
虽然佩服天河 “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想法….但是慕容紫英不得不承认自己….顺从世间万物,自然往返,冥冥间必有定数的想法.也许多少和修仙的养成的淡漠性子有关,他对命数,生死和世间百态都早已看破.
可是,同样是天意,却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关于云天河.
清凉的风吹进树屋,紫英缓缓睁开眼,对上月色明朗.心底甚是清明豁达.
若是真有所谓天命,那遇上这一切只有必然.
不试图去斩断自己所苦的所谓愁思了,抽刀断水水声依旧,举杯消愁更添离愁.
慕容紫英闭上眼,在叶声沙沙的交汇里,浅浅的睡着了.
屋子之内的灯火被风一扑,终于无可奈何的放弃搏斗,让最后一丝光束黯淡在夜幕里.
菱纱慢慢的挪到天河身边,轻轻的抱住他: “我怕冷,天河…..你….帮我取暖可好？”
“菱纱….你身上的寒气还未去除吗？”
“傻瓜…..”菱纱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个笨蛋….嘴上低低的答着: “恩…可能望舒的影响…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失吧…”
天河继续他的老动作,瞬间不解的挠了挠头: “那…..我要运功了啊..菱纱你坐好….”
‘这个呆子!’菱纱心里气急,早就红成一片的脸完全被红晕布满: “天河,不用了,我…我….睡这边…”
“恩？”
菱纱的脾气终于忍不住的爆发: “你搞没搞清楚啊…这只有一张床艾!你一个人全占了叫我睡哪啊!给我靠边去!”
菱纱气鼓鼓的把天河裹成粽子往左边一推,自己直接睡到了右半边,顺手将另一床被子把自己裹紧,似是怕冷怕到了极致似的.
天河委屈的从被子里探出头: “菱纱….爹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菱纱心里来了气,懒的理天河,加上几天来的劳累把已经她搞得疲惫不堪.天河既然已醒,虽然她心里悲哀但是总归疲累是占了上成,触到被子的暖意,很快就在天河边毫无介怀的睡着了.
云天河身体基本处于无力的状态,但是由于睡了好几天,精神倒是很充沛.他听见菱纱在身边均匀的呼吸声,越想越是觉得不妥.毕竟菱纱是女孩子…..而且爹没有去投胎…万一被鬼界的人放出来了….见到他和菱纱这个样子…..
天河越想越后怕,惊出一身冷汗.他慢慢调节着自己的内息,让冷热两股气息温暖全身.几个时辰之后,他觉得自己体力好了些,便是试图坐起,将菱纱慢慢小心的放到床的中央,还得避免摸到爹说的女孩子胸部….对失明的天河来说…这可是大难题…
好在菱纱的呼吸十分易辩,天河做完这一切就小心的下床,一跌一撞的走出了屋门.幸好他自小对青峦一草一木极为熟悉,除了身体无力之外,倒是没犯什么认路大错.山风温柔的抚上他的额头,他想着只有先到紫英所在的树屋凑合一晚,但愿自己的动作不要惊醒了紫英.
一切都是黑暗,依稀不见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天河眼里得到了完美的演绎.他可以触到枝条的粗糙,可以听到鸟儿的鸣叫,还可以被松动的石子绊倒体会到切实的疼痛….
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可以听到触到嗅到感觉到….
可是,再也看不到….
天河突然觉得很想掉下泪来,他不后悔,望舒不再束缚菱纱了,梦璃也回自己故乡去了,紫英陪着他们,而山下的人也得到了解救….
但愿大哥在五百年里心性转好…..
但是…还是想看…看见青峦的蓝天白云,看见紫云架落花满满…再次看见他们三个….
心里一酸,但是不会让眼泪落下来.
树屋的布置…他一向很熟悉…
但是…这个布局…似是…和他记忆里的不一致!
天河在房子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放弃.
反正在屋里的是紫英…..但是奇怪的是…紫英的呼吸声在哪里？而且..又怕自己冒冒失失的把紫英吵醒….
头脑分神之际,脚下被什么一绊,身体的无力加速了身体的向前倾去.
被声响吵醒的紫英刚从床上坐起,就看见眼前的天河,脸向自己所在位置,没有任何预警的完全跌下来.
“晤…紫英.”
‘好重….’紫英头脑里扫出第一句话,才意识到天河整个身体都倒在了自己身上,怪不得这么重….
天河整张脸埋在紫英的头发里,刚惊异自己怎么没跌痛,身体下意识的移动,直到脸和紫英的脸碰触到,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倒在了紫英身上的事实.
“紫英….对不起…”天河试图移开自己身体,但是全身使不上力.他只好放弃般的将头继续靠在紫英的身上: “紫英…你头发的味道….很好闻呢…跟大哥喜欢的凤凰花有点像…不过比较淡…很适合你..”
天河感到紫英轻微颤了一下,他叹叹气,将脸凑到紫英耳边,他终于感觉到紫英的呼吸声和心跳了,这样让天河感到安心.
“我不想吵醒紫英你,但是房间布局变了,风声太大,又听不清你呼吸的声音.”
“我…..略微收拾了一下….”紫英缓缓的接上天河的话: “我..自幼习琼华心法…再加上幼时体弱..所以一向呼吸比常人缓慢声轻.”他实在不忍大加斥责,生性喜洁的他看见可以用凌乱不堪来形容的树屋…自是要整理一番.
“哦….”天河傻傻的在紫英耳边不经意的道: “紫英你怎么心跳变快了？我虽然现在看不见了…但是感觉貌似变敏锐了呢..呵呵.”
紫英心一惊,身体本能的一颤,天河就跌到了紫英的左边,但是仍旧枕着紫英散开的发.天河的气息散发在他的旁边,并且在他耳边呆呆的说着话..紫英心里无奈的想着….竟然还问自己心跳怎么变快….
“你太重了.”紫英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 “你为什么好好的不睡屋里,偏偏到这边来？”
天河不好意思的揉揉头: “菱纱硬要跟我睡….但是爹娘说过啊…男女不能靠那么亲密的…我怕爹打我…所以我就想…可不可以呆你这边…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吵醒你…那个罐子..位置本来是在…”
紫英听到菱纱的名字,心里涌上一丝淡淡的苦味,他慢慢的打断天河的话: “你还是回去和菱纱睡吧.”
“我不.”
“菱纱醒来看你不见了会着急的,你知道么？”
“但是我真的不想…她在旁边觉得自己怪怪的..睡也睡不好..生怕什么…菱纱也会睡不好的….总之…”
“天河.”
“什么？”
“你….娶了菱纱吧.”
午夜,正是一天里最暗的时辰,满天星斗被云雾隐去了踪迹,月亮低低的探出头,照的树屋一半亮色朦胧.紫英的话让天河一时失了魂魄.完全愣住了…
紫英把脸背过去,不敢看天河的眼睛.天河安静的待在他身边,如同初生婴儿一样无邪纯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但是…他脱口而出…..
“紫英.”天河的声音从未有过这样严肃,清澈的响在安静的夜里: “那么,我也可以娶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希望文章比较自然些...
不过还是没有以前写的文CJ了...想在不扭曲人物形象的基础上写H...真是奇奇奇难...
到时候再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