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综英美]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第205章 第七种羞耻(8)

  向地狱发誓,康斯坦丁喜欢伦敦,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后——坦白说在这时光里伦敦几乎没改变过,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只是他更习惯的那个伦敦没有如此恐怖的恶臭和绝对非正常的浓雾。

  “你好?嗨?你好?”康斯坦丁边煮咖啡便神经质地朝着窗外张望,“拜托,说几句话吧,我知道你就在那儿。别让我像个白痴似的自言自语。我会做你要求的任何事——好吧,好吧,我知道,我总会做你要求的事情的,但这不一样。这会让我更顺从一些……等等,”康斯坦丁沉思了一瞬,“更顺从的我似乎不如不顺从的我那么有趣,不是么,混球?别装样,我知道你可享受了。”

  在一旁的炉子上煎鸡蛋的华生医生尴尬地咳嗽一声。

  “你想聊什么呢,康斯坦丁先生?”他问,“至于你的许诺,我想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除了不要再和警官、报案人打起来之外。我已经预料到你不会听我的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康斯坦丁惊讶地说,他尝了口煮好的咖啡,嫌恶地皱起眉头,“恶。该死的。我真他妈想念咖啡机。”

  “福尔摩斯抱怨过你用他的滤纸过滤咖啡,康斯坦丁先生。”华生说。

  “你的纱布不好用。”康斯坦丁说,“滤纸倒还凑活,但滤纸会吸收太多的油分,真是太遗憾了,这会让咖啡丧失很多香味。”

  “你在过滤前用热水湿润过滤纸么?”

  “还有这一招?”康斯坦丁捏起剩余没用的那一小叠滤纸看了看,“谢谢,华生。我下次会试试的。”

  “也许我可以为你提前煮好。”

  “老天,你不用再为福尔摩斯对你的评价添砖加瓦了。你或许真的是位好妻子,但不是我的好妻子,华生。何况你煮的咖啡还不如我,泡茶的手艺倒是不错。下午茶才是你展示的好时候。”

  “……请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康斯坦丁先生。”华生无奈地说,“这很尴尬。”

  康斯坦丁对此的反应是耸肩:“我能说什么呢?这就是约翰·康斯坦丁给人的影响。痛苦,愤怒,仇恨,还有必不可少的尴尬。”

  “或许你应该试着改变自己的言行,少说点话对你的人际交往一定大有好处。”

  “为了什么?人际交往的重要性被大大高估了。”

  “这种话很像福尔摩斯。”华生说,“也难怪他和你竟然相处得不错。”

  “我个人对此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他在深刻认识到我是个疯子之后为了自身和你的安全决定与我友好相处。”康斯坦丁皱着脸一口气喝光了咖啡,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但考虑到你才是我们三个当中最了解福尔摩斯的,我就当我和他真的相处出了一点同居情谊吧。”

  华生笑了。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呢,康斯坦丁先生和福尔摩斯虽然有很大的不同——康斯坦丁先生,嗯,直爽随和,不把世俗规矩放在眼中,嗯,”说到这,他卡了一下,似乎是难以启齿,索性略过,“福尔摩斯也是这样。单从性格上看,你们能习惯彼此并不是件难以想象的事。”

  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尽管康斯坦丁的出言不逊很容易给人留下相当差的第一印象,可华生并不讨厌康斯坦丁。他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家中的陌生人非常有趣,像个捉摸不透的谜题,很容易引起好奇。

  福尔摩斯肯定会觉得解开这道谜题很有意思,然而,福尔摩斯放弃的姿态是毫无疑义且绝无更易的。

  私下里,华生想知道康斯坦丁和福尔摩斯凌晨归来前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看了什么东西。

  他稍微试探过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的反应格外激烈。他几乎是命令式地要求华生不要再继续打听下去,那种尖锐而明确的措辞和如临大敌的眼神,华生还是第一次作为接受的人正面面对。怪威严的,华生想,很俊,甚至迷人。

  康斯坦丁不置可否地瞥了一眼华生的小锅,提醒他:“你的蛋熟透了。”

  “我喜欢吃焦一点的煎蛋。”华生下意识说。

  “嘿。”康斯坦丁又说,“介意带我去你工作的地方逛逛么?”

  这个提议太出乎意外,华生愣了愣才说:“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康斯坦丁先生,是我工作的地方有什么不对么?你想去查看情况?”

  他的语气带着很强的试探性。

  “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康斯坦丁不答反问。

  他和福尔摩斯的谈话就没有避着华生过,甚至有时候连康斯坦丁都觉得自己说得太细致也太多了,福尔摩斯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差把“没事,我能听的华生都能听”刻在脑门儿上。

  果然,华生连犹豫都没有:“我想你应该是位神秘学的专家吧,康斯坦丁先生。”

  “……你的接受能力很强啊,我确实算得上是神秘学的专家。”康斯坦丁靠在窗口,点燃一支烟,“你相信世上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吗,华生医生?”

  “这不是我能妄谈的话题,康斯坦丁先生。”华生温和地说,“我有敬畏之心,这是我能给出的回答。我是个医生,我得敬畏生命和死亡,那也就意味着我毕竟还是要敬畏些神秘的力量。”

  “典型而准确的唯物主义回答。”康斯坦丁闷笑。

  他吐出一条长长的、笔直的烟雾,含糊地告诉华生:“你工作的地方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想去看看……未来著名的传记作家,约翰·H·华生的工作场合是什么样子。”

  “那当然是可行的。只是病人们需要一些隐私,还有很多地方都不适合你进去。”华生痛快地答应下来。

  福尔摩斯对康斯坦丁跟着华生一起离开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给了康斯坦丁几个警告的眼神。

  康斯坦丁立刻回击了,通过言辞。他凑到福尔摩斯耳边轻声说了点什么,华生没有听到,愿主保佑,他真诚地希望自己永远不会知道那些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因为福尔摩斯——独一无二、才智过人到偶尔会近乎冷血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因为那句话而脸红了。

  那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景致。福尔摩斯因为久不见天日而苍白如纸的面孔上一片绯红,那种红与白之间的对比是如此突兀和明确,以至于华生看得入了神。

  他暗自揣度着一定要将这一幕挪移到某个案子当中,具体的写法值得斟酌,要怎么调整出一个适宜的场景也十分困难。但一位合格的作家是绝不会放弃如此明显的性格展现的,尤其是对于大部分时候从容冷淡得像冰块一样的福尔摩斯来说。

  想想看,他写过福尔摩斯幼稚而孩子气的时候,写过福尔摩斯冷峻而漠然的时候,更是写过福尔摩斯展示出那超群的智慧并对夸奖都不屑一顾的时候,但这种情态、这种表情?从没有。不仅是没有写过,更未曾出现过。

  从这个角度看,康斯坦丁先生说的具体内容又至关重要了。

  华生不确定值不值得付出自己的理智和羞耻心去了解详情。考虑到康斯坦丁说的东西一定是关于他的。

  他或许不是个优秀的侦探,但也同福尔摩斯一样对谜题抱有兴趣,更别说,要论起察言观色的本事,他可比福尔摩斯强多了。就在康斯坦丁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很快地瞟了他一眼,那不是个很容易被忽视的小动作。

  所以康斯坦丁说了一些有关他的话而这些话让福尔摩斯脸红……华生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有点悲哀的是他其实有点习惯康斯坦丁开的那些关于他们两人的玩笑了。

  他在骗谁呢。

  又不是说只有康斯坦丁开过这种玩笑。

  这让华生有了新的思索,那就是,他和福尔摩斯真的那么像……吗?

  这个念头搅得他有些心神不宁,在去所工作的医院时乱七八糟地思索着。康斯坦丁落后半个身位跟着他,烟头的火星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朦胧的身影几如噩梦,吓跑了每一个稍微靠近他们的路人。

  “你实在是非常沉默寡言,华生医生。”

  “啊,抱歉。”华生说,“我们到了。”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医院都是老样子。”康斯坦丁打量着四周,“腐朽的气味……比死亡本身更浓重的恶臭。血、肉、骨,在巨大的罐头里发酵,烂了一半的身体还活着,还在忍受。啊,医院,简直是过去重现。”

  康斯坦丁先生实在是个说话很有腔调的人,华生忍不住想,具有哲学家般的忧郁和思辨精神,甚至连他的玩世不恭也是哲学家式的。这其实很不同寻常,因为康斯坦丁先生的行为举止都不像是接受过高等教育。他既不文雅,也不庄重,实际上他连礼貌都不具备。他粗俗可鄙得使人恶心。这可不是华生的偏见,在饭桌上做那种手势——可怜的家伙,保佑他的灵魂——让华生相当怀疑康斯坦丁的精神状态。

  这段自言自语似乎展示出了一部分康斯坦丁的过去。

  “你久住过医院么,康斯坦丁先生?”

  “不。见鬼的不。”康斯坦丁说,“只是曾经在医院里得到过坏消息。糟糕的诊断结果。绝症。”

  “天呐。我很遗憾。是你的亲人么?”

  康斯坦丁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是我本人。”他说,“不是误诊,亲爱的华生医生。”

  “但你说那是绝症——”

  “神秘学。”康斯坦丁说,“如你所见,我每天抽至少五包烟。只可能更多。你以为呢,医生,科学可还解决不了这种程度的损坏。”

  华生并不相信那些神秘的东西,但康斯坦丁究竟是怎么嗜烟如命,他是亲眼见过并且亲身经历的。一楼永远笼罩着烟雾,康斯坦丁就像靠香烟维持生命似的。

  他夸张到,这么说吧,福尔摩斯甚至不再摆弄他的烟斗和烟丝了。歇洛克被康斯坦丁吓得不敢抽烟,福尔摩斯不承认,可华生看得出来。

  “……那太惊人了。”他设法从喉咙里挤出句子。

  他还是不怎么相信神秘的东西。不过,他的不信任从不是不承认它们的存在,而是清楚地知道,它们要么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就像各种寓言或者童话里说的那样;要么就昂贵和稀少到难以普及。

  不管怎么说,亲眼目睹神秘学案例依然是个迷人的经历。可惜不能写进作品里。也许某天他会写一篇与神秘相关的案件,那是个很好的题材,然而之前遇到的所有神秘案件福尔摩斯都不肯授权,他不能在福尔摩斯拒绝的前提下发表作品。

  “别放在心上,医生。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工作去吧,我就在附近转悠转悠,看看病床上的那些可怜虫——劳驾,能告诉我那些等死的人都在哪儿么?”

  华生有不祥的预感:“……你是要去他们的病床前嘲笑他们还是怎么?”

  “只是看看。”康斯坦丁又点燃一根烟,然后在华生的皱眉和瞪视中悻悻熄灭,“好吧、好吧,我懂,医院不能抽烟。禁烟区。行,我能忍几个小时。”

  “我怀疑你能。”

  康斯坦丁看了一会儿手中的丝卡。焦黑的烟头还在向外飘散青烟。烟丝掉出几粒,像是过滤后的咖啡残渣。

  “我能。”他说,“这玩意对我没有任何效果。我的意思是,我越抽,越觉得瘾头变重。就像用海水解渴,只会越喝越渴。没有满足的时候,一秒也没有。真是该死的恶趣味。”

  假如华生再年轻一些,恐怕就会问出“那为什么还要抽呢”这种蠢话了。他现在不会把这种问题问出口,那并不代表他没有这么想。

  康斯坦丁把玩着那支被点燃又被熄灭的烟。

  华生在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中恍然惊觉一个被他所忽略的事实,不论康斯坦丁有多粗野不逊、脏话连篇,只要一开口就能使人意识到他乱糟糟的内里——在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康斯坦丁无疑有着光亮照人的皮囊。

  这么说还轻率了。康斯坦丁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人。没错,华生在这里使用的词汇是美丽。不是特别来形容人类的外表,“美丽”这一词汇可以形容任何东西。美丽是一种意象,一个概念。

  康斯坦丁很美丽。

  那是由重重细节塑造出来的。

  他的头发柔黑,丰沛茂密如雨后疯长的野草,在光芒下反射着柔光。他的皮肤洁白无瑕,但绝不是婴儿般的柔嫩——那未免太脆弱、太娇贵了,何况一个成年人生着婴儿般的肌肤,就像须白齿摇的老人涂脂抹粉一般,倒也不是不行,可总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康斯坦丁的皮肤健康,饱满,生机勃勃,仿佛一炉火束,源源不绝地散发着热意。他的浓眉飞扫额鬓,睫毛狭长,瞳孔圆如深潭。他的嘴唇淡粉,比较起其他部分来略有失色,却反倒幽谷般惹人遐想了。

  康斯坦丁非常美丽。他的粗俗并未削弱外表的优势,反倒成了他魅力的一部分,华生暗地里认为这是所谓的“恶的魅力”,因为你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些人的堕落是极具有审美价值的。

  “我们进去吧。”华生主动说,“你太显眼了,康斯坦丁先生。”

  “是么。”康斯坦丁摸摸下巴,“啊,我太习惯被忽视,也太习惯看到美人,都忘记我自己也有张漂亮脸蛋这回事了。”

  华生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

  “是真的。你应该见见我那位混球。”康斯坦丁咬掉滤嘴,把烟丝塞进嘴里咀嚼,“他可是顶顶的美人儿。”

  “很难想象。”华生诚恳地说。他相当从容不迫地接受了这个“他”的性别。既然是康斯坦丁,那就没什么好吃惊的。

  “噢,亲爱的医生。你上过战场,受到过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我打赌你肯定见过那些东西,残肢断体啊,腐烂生蛆的创口啊,被弹片炸开的胃袋和肠道啊……虐待战俘啊,恐吓伤害平民甚至凌辱儿童取乐啊。你肯定见过。”

  “不能更多了。”华生隐约痛苦地说,不明白康斯坦丁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

  “回想起那种感觉了吗?情绪充斥着头脑和胸膛,心脏被握在另一种力量的手中……在恐惧和战栗间跳动……他就是那么美。”康斯坦丁叹了口气,“万蚁蚀心,穿肠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