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耳边总是响起刚刚沈焉说的话。

  【醒醒吧,你不过就是他报复我的工具。】

  他走神的厉害,没有注意跳转颜色的红绿灯。

  以至于在停止线处猛地停下,身体也因惯性往前倾,差点磕到方向盘。

  嘴角又渗出一点血来,顺着重力低落在他扶着方向盘的手上。

  白色的袖口处染上了一点醒目的红,他看着血滴融进布料里,并没有清理的意思。

  不一会,他便重新直起弯下的腰背,目光也从自己染着血的袖口处挪开,重新落箱挡风玻璃外的大街。

  眼里黑沉沉的,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像是今晚的夜色一样,黑漆漆的,连月亮都藏了起来。

  季知远去参加饭局,温砚便待在家里和云胡玩,前两天他和季知远一起给云胡买了在这的小窝和一些猫粮以及云胡挚爱的猫条。

  刚刚喂了云胡两支猫条,小家伙没尝够,粘着他求投喂。

  他抱起咬着自己裤脚的云胡,揉搓着小猫的肚子:“哪个正经猫吃这么多小零食的?没有了,明天才可以再吃。”

  云胡睁着那双薄荷蓝的眼睛,像是在和温砚撒娇的眨了眨:“喵~”

  “喵也没用,你现在要是开口说普通话,我可以考虑一下。”温砚捏着云胡的黑色小肉垫。

  云胡:?

  彼时,别墅的玄关处传来细碎的声响。

  温砚闻声,抱着云胡往玄关处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才刚刚八点。

  季知远垂着脸换鞋:“嗯,今天有点累,我就提前回来了。”

  将目光从时钟处挪回的温砚点点头,重新瞥向季知远。

  有点奇怪,男人明明已经换好鞋,却还是垂着脸,将脸对着地。

  这不符合季知远一贯的交流习惯。

  “我先回楼上洗澡,小砚也早点休息吧。”季知远全程矮着头,有些不自然的背过手去,话说的也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温砚抱着云胡,很容易就看出端倪,最重要的还有,季知远在背手的时候,动作并不流畅,袖口处的斑斑血迹一下便扎进了他的眼里。

  “等等!”温砚将云胡放下,匆匆叫住快要走上楼梯的季知远。

  男人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回身。

  他走过去,垂眸盯着季知远的袖口。

  确实是血。

  “转过来,季大哥。”温砚已经能猜出来季知远为什么行为会这么古怪了,轻轻拧起眉心。

  “怎…怎么了。”男人还是不敢回头来正对他。

  温砚揪住他的衣袖,小幅度的拽了拽。

  他这才听话,转过身来。

  那张周正的脸上,不出意外的挂着彩。

  唇角处泛着一圈红紫略微还有些肿,中间的皮肤裂开,渗出血来。

  比温砚前两天的那几道红印子看着触目惊心多了。

  “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温砚盯着伤处,紧紧拧着眉,拉着男人往沙发去。

  “嗯……小伤而已,没事的小砚。”男人抿唇,躲闪着。

  “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温砚问着,语气严肃,将桌下的医药箱拿出。

  “不算吧,我没有动手。”

  “你干嘛不…….”还手。

  说到一半,温砚忽然觉得不太妥当,有种教唆别人互殴的韵味,于是住了嘴,专心用棉签蘸取碘酒。

  “是谁?为什么要打你?”他将蘸完碘酒的棉签握在手中,小心的贴向季知远的唇角。

  二人的距离因此被拉得很近,季知远低眸,看着尽在咫尺的温砚。

  从上往下的视角,温砚那双挺翘的浓密的睫毛便近距离的暴露在他的眼前,还有那张精致的薄唇上小巧的唇珠微微上翘着,像一颗诱人的小鲜果,让人不禁想要采撷,品尝。

  他不动声色的垂眸看着,喉结不禁上下滚动。

  温砚并没有在意头顶上盘旋的目光,全身心都放在消毒工作上了,他消毒的动作轻柔又小心,生怕扯痛季知远。

  男人其实一点也不觉得疼,从小到大,他磕磕碰碰后挂的彩数不胜数,平时健身锻炼偶尔也免不了受伤,所以身体对于痛感已经不算太明显,这样的小伤,他当然更不会觉得疼。

  但却故意拧紧了那双剑眉,从唇中溢出一点痛苦的呻.吟:“嘶。”

  温砚一惊,急忙将棉签从他的伤口处挪开,语气焦急:“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就一点点疼。”他勾唇,温声安慰着。

  明明受伤的人是他,却还在宽慰温砚。

  很懂事的样子。

  温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用懂事来形容,因为季知远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明明很可怜,却说着“没事”。

  这比那种冲过来就大哭大闹的小孩,要让人怜爱万分。

  “是谁打的?”他追问着,心理默默盘算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季知远白挨了着一拳。

  季知远的眸色深深,抿唇支支吾吾的:“就是在饭店碰到了……沈焉。”

  他说的隐晦,却让人即刻也就明白了。

  拧着碘伏盖的温砚动作一滞,沉默一会:“是我没有处理好和他的问题,对不起,季大哥。”

  “小砚,我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道歉,你更不用替他道歉。”季知远的音色要冷下去几分,逐字逐句的说出这段话语。

  装柔弱装了这么久,在这一刻破功,差点情绪失控。

  温砚抬眸,对上他那双漆黑深邃的星眼,有点无措。

  他的眼神软绵绵的,季知远看着,情绪和神情蓦地便柔和许多,而后,轻轻蹙眉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是个心软的人,没法这么快忘记他,没关系。”

  这个没关系,更像是宽慰自己的话语。

  至少今天自己挨得这一拳,会让沈焉在温砚的心理再减一点分吧。

  他给温砚时间,也给自己时间。

  他会有很长的时间,让温砚彻底忘记沈焉的。

  温砚一开始还不明白季知远为什么生气,听到这里才懂了。

  原来男人全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他还在替沈焉道歉:“我……”

  “今天太累,我真的要去洗澡了。”季知远起身,像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逃得很快。

  温砚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边要蹦出的话被咽了回去。

  他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没有把沈焉的善后工作做好而道歉的,才不是替沈焉道歉。

  窗外的夜色越发的漆黑,温砚望向窗外,眸色不由也覆上一层郁色。

  回到客房的季知远,靠着卧室的窗台点了一根烟,忧心忡忡的抽完后,进了浴室。

  这一拳打的太轻了,单单只是挂个彩他总觉得还不够,于是洗澡的时候故意让伤口碰了水。

  他的体质向来很好,所以也不确定这样能不能起到发烧的作用,也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果不其然,并没有发烧,一觉醒来,伤势还好了不少。

  季知远看着镜中渐渐愈合的伤口,竟然有点想责怪自己的免疫系统。

  但也有好处,回老宅吃饭的时候不至于被一眼看出来是被打的。

  离订婚宴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季盼山约着温家夫妇一起吃一顿便饭。

  这也是距离上次温砚和文纾吵完架后,和他们第一次碰面。

  除季知远外,季家没有人知道温砚在和文纾闹矛盾,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季知远受伤的脸上。

  众人便都在关心他是怎么受伤的。

  伤口恢复的很快,已经分辨不出是被打伤的还是磕伤的了。季知远也提前想好了措辞,只说是刹车踩太急,磕到方向盘了。

  关心完他的伤势,饭局的气氛便忽地沉闷下来。

  “小文啊,你们亲戚那边都通知了吧?”季盼山问着,想着打破凝固的氛围,“见你们一直没动静,舍不得小砚是吧。”

  文纾轻笑,是那种带着几分嗤笑意味的笑容,像是对季盼山所言的话语觉得很可笑。

  一旁的温重华轻咳一声。

  “我们是觉得,也不用着急,小缘和游城不是也还没回来吗?”文纾回着,那双眼冷冷的扫过温砚。

  温砚不是没感受到她的目光,但也全然不怯,自顾自尝着满桌的菜。

  像是为了故意气文纾,他逮着一道菜就尝好几口,往自己跟前的小碗里夹了很多菜,都快堆成小山。

  显然他是有成功的,文纾的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纷呈。

  “回来了,他们今晚的飞机,明早就到家了。”季盼山难得见温砚吃这么多,高兴的又给他夹了一只蟹,指使着季知远,“喏,你给小砚拆。”

  季知远点头,开始熟练的拆起螃蟹来。

  温砚对上季盼山溺爱的眼神,盘中是季知远拆好的螃蟹。

  有一瞬的恍惚。

  明明对面的夫妇才是他的亲生父母。

  “知远不是脸上有伤嘛?不如等他……”文纾放下手中的筷子,像是准备了一箩筐推迟订婚宴的理由。

  “没关系,提前联系过化妆师了,他说这种小伤能盖的。”

  “我和重华,还是觉得太仓促了。”女人干脆不找客观理由,用起主观意愿来。

  “我们已经定好时间和会场了,妈妈,不会仓促的。”温砚开口。

  这也是那天他和文纾吵完架后,两人第一次有交流。

  “已经定了?怎么不和我们商量?”文纾的语气强烈,配着那张冷脸,让人不由觉得犯怵。

  “这事怪我,是我擅自做主的,等会吃完饭我带文姨去看看,如果不满意的话,我们再换。”季知远开口,微微颔首低下视线以示歉意。

  温砚偏眸看他,眸光闪烁。

  偃于说  “既然你和小砚都满意的话,我和你阿姨也就没什么意见。”温重华见自己一直轻咳提醒文纾都没用,只好开口。

  “你没有意见,不是我没有意见。”女人全然是不给任何人面子的意思。

  她的理智已经被怒气冲昏了。

  “温砚是我精心培养长大的,他的婚姻大事也好,还是其他的任何事情,我认为我都是有权过问的。”女人的眼神锐利,从温砚身上又刮向季知远,“知远,你说对吧?”

  她的话语实在是刻薄又专.制,让温砚又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包围。

  问季知远这个话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将来和温砚最亲密的人认同自己的教育理念,让她不会在儿子婚后失去掌控儿子人生的权利。

  况且,文纾下意识的认为,温砚之所以突然这么硬气,这么忤逆,就是因为温砚以为自己有季知远的支持。

  温砚捏紧汤勺,猜到季知远大概会为了让女人消气而附和她的胡言乱语。

  “我不这么觉得。”大概半分钟后,季知远放下手中的筷子,郑重其事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