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圣母院在哪一边【完结】>第40章 鱼汤面

  丘平一出门,就后悔穿少了。用手掩住口鼻,没多久手套就被温暖的鼻息沾湿,深吸一口气,冬夜的空气冰冷又清新。湖边有一星亮光,走过去,雷狗背对着他,把露营灯放在湖面上。

  丘平搓着手说:“晚上钓鱼更有气氛吗?冷死了。”

  “晚上没有光,鱼会被这盏灯吸引过来。”

  “湖面没冻实吧。”

  “还没到时候呢。”岸边结了冰,大部分湖面却仍流动着水,粼粼映照着星光。钓鱼竿架在干枯草地,鱼线莫入银色的水里。

  丘平缩着肩坐下来,探头看水面。“钓了鱼怎么吃?”

  雷狗乐了:“钓到再说!自己去把饵挂上。”铁桶里蠕动着蚯蚓,丘平钩上鱼饵,手臂一挥,鱼线滑着弧线没入水中。

  “你是老手。”

  “嗐,我打小跟着我爸……”丘平住了嘴,跟雷狗不能聊小时候的事,嘎乐可不是在什刹海边长大的。

  雷狗帮他说下去:“从小跟着父亲在西海野钓,后来收费了,老头子抠门,不肯掏门票,但又戒不了钓鱼瘾,买了辆车去四环外的清河钓鱼。”

  丘平闷闷道:“两老是开着这破车,遇到车祸死的,如果不是钓鱼这嗜好,老爷子不烟不酒的,至少能活到九十岁……我是说丘平他爸。丘平跟你说过这事吧,这家伙管不住嘴,啥都跟你说。”

  雷狗不语。

  鱼钩有动静了!丘平连忙收线,甩起鱼竿,一条草鱼扭动挣扎,甩落着满天水珠子。两人高声欢呼,雷狗帮着把鱼放塑料桶里,赞道:“牛逼,这鱼好大。”

  丘平得意道:“牛刀小试,等会儿给你钓一条5斤以上的。”

  丘平钓到了鱼,反而不想着红烧还是煮汤了。他身子微热,悠然坐在折叠椅上,小口喝着暖壶里的茶。这一晚天空清澈,星河密布,雷狗的脸在小灯弱光里镀着柔和的光泽,是画家凭着念想勾勒的轮廓,不完整却饱满。丘平心潮震颤,他要有纸笔,就会把眼前的景象画出来;画出来,便拥有了这一刻,间接地也算拥有了雷狗。

  当然他画不出来,他没这技术,只会画王八。

  雷狗抬眼道:“怎么不说话了?”

  “不能破坏这儿的宁静。诶,我平时有这么多话吗?”

  雷狗笑道:“你不说话,跟太阳没出来一样,世界都不对劲了。”

  “不对啊雷子,你最近倒是话多了。公孔雀开屏,为了给母孔雀看。”

  “说什么呢。”

  “康康。”

  提起她,雷狗就有怨气了:“你把我们丢在你床上,啥意思啊?”

  “这怪我吗?你们前后脚进我房间,挤得我没地儿睡,逼不得已把床让出来,你不感谢我啊。”

  雷狗看着湖面:“别做多余的事,我跟康康啥事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丘平笑道:“我什么都没想。”

  触及这敏感区域,两人都静默了。周围愈加宁静,心反而愈乱。所幸今晚的鱼很给面子,鱼钩又往下沉了,丘平赶紧拉了拉线:“霍,来了条鱼大王!”

  这鱼力量很大,竟把丘平的竿扯得垂下湖面,丘平顺势走上了冰面。雷狗连忙护着他,“小心!”丘平被激起了竞争心:“想跟我比力气!你说这是不是大鱼怪?”

  丘平又往前走了一步,冰面塌了一块,右脚陷进水里。雷狗从身后抱着他,“管它是什么,不能放过它!”有雷狗的保护,丘平信心十足地喝道:“何方妖怪,进你爷爷的碗里来!”用力拉扯,大鱼也挣着向前游,两边角着力。丘平呼着气,气息里混合着雷狗的鼻息,两股呼吸相互竞争,最后合成一股。丘平喊道:“走你!”

  不料相扯的力量太大,鱼线啪一下断了。雷狗紧抱着丘平向后退,丘平才没栽进湖里。两人可惜地骂了一声!冰裂了一大片,大鱼遁入水里没了踪影。

  丘平累出一身汗,感觉浑身暖热,发现雷狗抱着他没放手。雷狗说,你穿太少了,松开环着他的手臂,把毛线帽套在他脑袋上,仔细戴好。丘平像个孩子似的说:“鱼跑了。”

  “我们还有一条大草鱼,回去炖汤。”

  “也是。你知道今晚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

  “什么?”

  “以前老觉得这湖太漂亮,怀疑是个假布景,钓到鱼才知道它是真湖。”

  雷狗敲了敲他脑袋,“你这里装的事儿,全都奇奇怪怪。”

  两人相视而笑。

  这湖仿佛听懂了丘平的话,要给他点厉害看,湖面起了波澜,鱼在水里摆尾,夜鸟啼叫着拂过树梢,冰块相撞而下沉。

  兴许还有虎神在山林巡视呢,脚步声在山间隐秘地回荡,周围热闹了起来。

  他们待到冷得受不了,才拿着桶往圣母院走。雷狗看向湖岸道:“那边有个人。”走近看,原来是那个常住客。丘平招呼道:“宗先生,这么晚不睡呢?”宗先生微笑:“出来看星星。”丘平不无真心地赞叹:“您可真有兴致。”宗先生只是摇头:“兴致兴致,必须高兴才是兴致。我看你们两人很高兴,才是真有兴致。”

  丘平摆摆手:“先生早点回去睡吧,明早我们吃鱼汤面。”

  “啊鱼汤面。”

  丘平给他看桶里的鱼,“刚钓上来的,明儿鱼头鱼骨熬汤,加点儿胡椒粒儿和香菜,肉片成薄片儿,加二两新鲜面条,吃了准保一天都不冷。”

  宗先生:“听着就香。明早见。”

  第二天宗先生起得早。走进礼拜堂,他吃了一惊。一棵硕大圣诞树立在布道台边上,圣母院的壮劳力们全都围着树忙活。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马上要过圣诞了。”

  小武:“可不吗?后天就是平安夜。”

  丘平:“我们要住进一大群客人,十八个人。宗先生别嫌吵闹。”

  “怎么会,人多好,人多好。生意兴隆啊。”

  “差远了,是我们托关系找的客人。”

  雷狗和哼哈固定树基,小武和丘平爬上梯子,把廉价批发的圣诞装饰挂在树上,小铃铛、彩球、袜子和麋鹿,最后还要缠上一串串的彩灯。几个圣诞老人的木偶,扫把一样靠着长凳上,丘平问:“这玩意儿忒重,别挂了,放哪儿呢?”

  “放树下吧。圣诞树下不得放礼物吗?”小武兴致勃勃道,“要不咱也来个礼物交换,每人准备一样,价格不论,抽到啥全凭运气。”

  这话勾起了雷狗和丘平的回忆,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丘平道:“别闹了,平安夜伺候客人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玩?给我递那个星星,我挂在树顶上。”

  雷狗摸摸后脑勺,有点忐忑不安。他们第一次接待那么多客人,又是严冬,说不好哪个环节会出问题。他暗中问丘平,“范淋为什么会答应租我们民宿?”

  “欠我的呗。”

  “欠你?”

  “欠丘平的。我们帮网站做了很多事,现在网站上轨道了,说起来我们才是元老,现在她带着四五十人的团队,其中有我们的功劳。”

  “她也这么想吗?”

  “不然呢?你认为她来这儿住,不怀好意?”丘平感慨道:“那事之后,老范再不跟我们混了,不只躲着我们,年年同学会都不来,搞到好像她是被开除的那个。”

  那次的失败,大家都付出了许多,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可他们智不见涨多少,却徒然生出许多疏离。雷狗也受到了伤害,不想再叠加任何负面的揣测。“那事不怨她,说不上欠不欠的。她愿意帮我们,那就对我们有恩,我们做得周到些,让她过个好节。”

  平安夜一早就下起了雪。天微亮时,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扫除院子和大露台的雪,检查水管有没有冻住,清点仓库的储备。每个房间打扫干净,起居室放上足量的矿泉水、咖啡包和茶包。温泉的水用滤网清理一遍,备上冰毛巾和冰牛奶。

  壁炉的通风口早就清理好,塞进柴禾,火苗在枯枝中朵朵绽开。起居室很快就暖得穿不住毛衣,丘平脱剩短袖T恤,可还热得气闷。他不敢解开口罩和帽子,只好走到大门外,让细雪扑打脸面。

  从很远他就看到这行人。都跟他差不多年纪,男男女女脚步轻快,话声笑声明朗地传过来。大湖结了薄冰,雪花毛毛地覆盖草地、覆盖湖面,蔓延成无垠的雪原。多亏了这场雪,没人投诉山路偏远难行,手机老远就掏出来了,一路行,一路拍。

  范淋踏入铁门,欢快地张开手臂:“嘎乐同学,你跟雷狗找了个神仙宝地啊。”

  丘平跟她抱了抱,“辛苦了,这一路累不累?”

  “嘿,头一回听你说关心人的话。”

  “我嘴里不说,心里默默关心着呢。”丘平不再扮演嘎乐,本性尽露。范淋诧异地看着他。雷狗在一旁道:“进去吧,里面有热水有茶。”

  一行人踏进礼拜堂,又惊呼道:“哇塞,真的是教堂。”四米高的圣诞树成了视觉焦点,粗制滥造的饰品和塑料树叶,在礼拜堂的衬托下显得华丽庄重,众人在各处拍照取景,赞叹这建筑的美和罕见。

  范淋拉住雷狗的手臂道:“哥们儿,你们怎么找到这好地方!早不请我来住!”

  “我们也刚收拾好,开业两月,没几个游客。你帮我们宣传宣传。”

  丘平道:“之前来了一帮大学生,在网上到处骂我们,本来没几个订单,现在更没人来了。”

  范淋看看丘平,又看看雷狗,好奇心溢于言表,她指着两人道:“没想到你们俩……”

  丘平和雷狗心一凛,都知道她指的什么。丘平脸发热,第一次嫌弃嘎乐的白皮肤,一脸红就很明显。好在范淋不再往下说,风风火火走进起居室道:“这里WiFi咋样?我下午有个会,晚上还有个会……这他妈破公司,我一年没休息了。”

  雷狗还没回答,就被她的助理打断了,让她去接电话。康康一脸担心道:“这些客人一来就问插座,问WiFi,不是来团建的吗,怎么都开始打键盘了?”

  “互联网企业就是这鸟样。”丘平道,“互联网,人类最烂的一个发明,从此你随时被找到,也理应随时被找到,躲到鸟不生蛋的圣母院都救不了你。”

  康康笑道:“有人找不好吗?没人找才可怜呢。我去给宗先生送姜茶,这里交给你们啦。”

  丘平被这话刺了一下,愤愤道:“康康是说我很可怜吗?除了殷殷这骚*隔三差五给我发黄图,就没人找我了。一个人没有。”

  雷狗开解道:“你太敏感了。你又不出去,没人找有什么关系,在这里过得好就行了。”

  丘平白了他一眼。差点忘了,雷狗就是那个囚禁他的大魔王。这些日子他不能说不开心——实际上他吃得多、睡得香,跟所有人都相处和睦,跟雷狗之间暗送的电流让他心潮澎湃,做春梦的素材也不少,但生活空间未免狭隘。这些人带着社畜的气息来到圣母院,激起了他对城市生活的念想。

  “现在他妈连抱怨加班的资格都没有了,”他惆怅地想,感到了被遗落在繁华后头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