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圣母院在哪一边【完结】>第46章 羽球赛

  过了春节,民宿的入住率断崖下降,冷清了许多。可整个圣母院,包括周围的桃林、树林、大湖,一天比一天热闹。

  哼哈二将把大棚经营得有声有色,这边是鸡毛菜、油麦菜、蒿子杆儿、韭菜、大葱小葱,那边是一陇陇的草莓。草莓种起来有讲究,要弄来一些蜜蜂授粉。草莓苗开了白花,过不多久便结出果实,新鲜摘取的草莓果肉结实,汁水充盈,有浓郁的草莓香。

  外边儿养着七八只鸡,按哼哈的想法,该再养两只鹅,防止畜牲来偷鸡吃。丘平及时把这念头扼杀在摇篮里——我们不搞农家乐,丘平道,而且鹅会追人,很恐怖的!

  圣母院已经够生机勃发了。鸟儿常常来院子啄食小米粒,蜥蜴、青蛙常在草丛出没,有时还会见到玉斑锦蛇盘卷在树丛里。这种蛇有美丽的黄色斑纹,没有毒性,但为怕吓到游客,他们都会把蛇抓走。除此之外,大家很少去惊扰大自然,尤其是雷狗和小武,坚信每种生物都是什么“仙”,每寸土地都是“土地公地盘”,供奉都来不及,更不会去猎捕。

  水鸟也飞回来了,尽管天气乍暖还寒,星星点点的鸟类布满大湖,像枯枝一样立在水面的是白鹭和灰鹤,成群飞起的是白秋沙鸭。丘平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季节更迭,万物复苏。

  望着大湖的时候他想,人的自我比起大自然,真真不值一提。等死了之后化为泥渣,也不过手掌一捧那么多的量,不管自以为度过多惊天动地的人生、多跌宕起伏的经历,最后也不过是这玩意儿。

  他叹了口气,不由得感到虚无而渺小。

  大湖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灰白的头发立起了一小撮,略略有点驼背,衣着朴素,身边的设备却价值不菲,入住的时候都是自己提着,怕被砸坏了。

  摄影师已经在圣母院住了一星期,生活极有规律,四点多起床,拿着给他准备好的三明治,就守在湖边看鸟,待到太阳落山才回民宿。大家尊称他“袁老师”,他不好意思道:“我就是个爱好者,喜欢拍鸟,拍鸟。”

  丘平在心里叫他“拍鸟拍鸟大师”,挺喜欢看他石头一样蹲在湖岸,心无旁骛的样子。他佩服任何能专注于一件事的人,因为他自己是个万花筒,注意力比马跑得快。

  这两天拍鸟拍鸟大师多了一个伙伴,宗先生坐在他旁边,手拿个水杯,悠然看湖。两人偶尔交谈,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颇像湖里的鹤和鹭,相伴而忘言。丘平没事干的时候,也会拿上鱼竿加入这中老年二人组。他话可多了,一会儿问宗先生是干什么职业的,一会儿问拍鸟拍鸟大师那只鸟的屁股为什么是绿色,只要他在,湖岸就有了人气,连鸟儿都活泼了些。

  丘平还很有钓运,每次都能给晚上加餐,有时是一道红烧鱼,或者炖鱼汤。民宿客人少的时候,员工跟住客就在一桌上吃饭,拍鸟拍鸟大师说:“你们民宿的人关系挺好,像一大家子人。”

  丘平想了想,也对。他是这家庭里会玩儿爱闹的舅舅,嘴巴叼,钓了鱼从来不吃,嫌河鱼有腥气;雷狗是大家长,扛事的时候大家都依赖他。康康是俏丽小姨,善解人意,聋婆是无所不能、吃苦耐劳的老奶奶,小武是轻浮跳脱的小儿子,哼哈是爱好田园的三姑四姑。这里大部分时候都平平静静,很少争执。

  丘平老实道:“我们都是无处可去的人,能在这儿找到个避风港湾就知足了。圣母院也没什么利益可争,雷子又是个无私的人,关系不可能不好。”

  拍鸟拍鸟大师点点头:“大家能遇到一起,也是好运气,好运气。”

  “袁老师家里也很省心吧。”

  “算是吧,人要相处得好,就得多惦记对方的好处,别抓着缺点不放。凡事想开点,稀里糊涂大半辈子就过去了。哎,就过去了。”

  丘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有一天上午,丘平带着拍鸟拍鸟大师和宗先生,翻过山丘,去另一边的湖岸。宗先生咦了一声,“这里有船?!”那艘神出鬼没的船正搁浅在湖滩,看船壁的水痕,应该刚停泊不久。

  丘平磨了磨拳头说:“两位在这里玩,我去山里找个老朋友。”

  “你的朋友住山上?”

  “对,”丘平露齿笑道:“天暖和了,它该出来抓鸟了。”

  丘平往山里走去,边走边琢磨:“之前湖水结冰,行船困难,现在冰全融化,这开船的孙子终于回来了!”按蛛丝马迹猜度,这人应该就是戴猫面具的变态,他已经好个月没见他踪影。丘平咬了咬牙,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大福,他在心里呼唤,你还记得我和小鱼干不?他走近那个厕所一样的棚屋,谨慎地从窗口往里看。这一看,丘平吃了一惊,赶紧蹲下来,不安地绞着手。

  里面有个女孩儿,看年龄不过十五六,正全神贯注在写字。他又伸长脖子窥看,这窄小的空间里没有别人,墙上挂了几个猫面具,所以变态的真面目竟然是个少女?

  丘平不知所措,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那天下午,丘平和雷狗去市里打比赛。体育馆内满是人,一个色块一个色块的队伍分布在八块场地,丘平吹了声口哨:“规模不小,这比赛水平高不高?”

  “高。”雷狗一边跟人打招呼一边说:“这是银行系统的行业内部赛,有些银行有钱,养着专业队伍,队员都是专业练羽毛球,或者职业退下来的。”

  “我们队肯定是穷那个。”

  雷狗一笑:“银行没有穷的,我们使点劲,拿个名次,老板一高兴就额外打赏了。”

  “行,我使劲,使劲给你加油,”丘平笑道。

  雷狗的队伍穿着天蓝色T恤,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领队是个体大毕业的体育生,也是他们的第一男单。丘平悄声问:“你打不了男单吗?”“这比赛在业余里水平很高,我打第一男双,那是我搭档。”

  丘平交际花属性,闲不住,上前对搭档笑道:“哈啰啊,我是雷子家属……啊不对,哥们儿。”这搭档手脚格外长,不苟言笑,只是微微点头。丘平暗想,这人比雷狗还闷嘴葫芦。

  此队是临时组装的,彼此都不太熟,而且确实比较“穷”,人员稀少,更没有妹妹姐姐在边上加油,士气分外低落。看这阵势,赛果不会好看。

  果然第一男单就输了。队里气氛跌到冰点,这等于输了80%,后面的第二单打再输一场,那几乎没翻盘的机会。领队没时间沮丧,召集大家说,“第二场男单必须赢!我们得变换阵容,阿勤对他们第二男单没有太大胜算,咱队心态最稳的,雷子和大果。”他的目光依次看向雷狗和他的长手搭档,“你们俩谁上?”

  第二男单阿勤不甘心道:“临时换不行吧,我不想打双打,跟他们没练过,不习惯。”

  领队很是独裁,直白道:“我刚看了他们布阵,对手是个磨王,你脾气爆,磨几拍你就急了。雷子和大果,你们猜丁格吧,谁赢了谁上。”

  临时变阵很伤士气,不过大果和雷子都是为钱打球,也都是冷性子,领队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遵守。大果出个剪刀赢了,一声不响上了赛场,又一声不响地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两局直落赢了第二场。

  士气大盛。

  丘平没想到这大果如此厉害,于是得出个结论,羽毛球这种运动,越是话少冷静,实力越是可怕。单打是自己支撑自己的运动,场上如何应变全在自己的心念之间,心志坚强可比什么都重要。领队很是欣慰:“大果牛逼啊!接下来男双看雷子了,雷子应该问题不大。”

  “问题很大啊老李,”一个队员说:“阿勤不知道去哪儿了。”

  在休息的十五分钟里,他们在体育馆找了个遍,搜找过厕所和更衣室、浴室、里面配套的健身房,阿勤踪影全无。领队擦着汗骂道:“那孙子!怎么办?”

  雷狗:“嘎乐跟我搭档。”

  丘平大惊失色,“我?”为什么这种事还要发生一次,用胸接球的惨痛他还没忘记呢。领队也很诧异:“你哥们儿能打?”

  雷狗简短回答:“可以。”

  领队别无他法,他们组队晚,后备的几个人打得很烂,他只能相信雷狗的选择。对丘平道:“OK,哥们儿,这回江湖救急,完了给您准备一份钱。”

  丘平心里想:是要厚葬我吗?他跟雷狗学了一个月的球,连菜鸟都算不上,对手必定盯着他打,打得他千疮百孔,打得他魂飞魄散。他可怜地看着雷狗。雷狗笑道:“你胆子去哪儿了,我们一起打过几百场,怕什么?”

  丘平被这话刺激到了。如果有个领域,是雷狗和嘎乐专属的,是丘平没法踩进去的,就是这些白线画出的区域了!

  他提高声调:“我怕个毛,打就打。”

  拿着拍子,丘平走进了线内。他第一次打比赛,感觉几千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实际上压根儿没人关注他,即使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是奇怪这人打球还戴着帽子。丘平的手心出汗,对手把球打过来时,他还愣着发呆。糟了,他抱歉地看着雷狗,一来就丢分。

  雷狗摸摸他的脑袋,“放松点,在热身呢,还没开始。”“一会儿球来了我就躲,别给你制造障碍对吗?“不对,球来了你必须认真接,对手厉害,我一个人打不赢。”“有我岂不是更打不赢?”雷狗看着他,“我们必须赢,输了整个队很难翻盘,不能输。”丘平心一震,“是,老板!”

  丘平定下心来,把目光放眼全场。对手、裁判、身旁的队友、板凳的队友、观众,跟自己拍苍蝇玩完全不同,每个球都会牵连很多人。他看向雷狗,雷狗对他点点头,眼里闪着斗志。

  球飞过来的时候,丘平还是吓了一跳,速度太快了,他勉强横拍接过去,但落点不好,被对方网前一拍杀球,丢了第一分。他们的对手球风暴烈,一来就强势进攻,杀球一个接一个,丘平感觉对面万弩齐发似的,左右就是个死。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雷子会打男双。大果的球技也很强,他们俩会联手,因为对方的第一男双也是队里实力超卓的,其他人很难应付。开头五分钟,他们频频失分,打出了8比3的分差。

  丘平开始慌张,打得更是犹豫。还好对方出了个小事故,其中一人的拍网线打坏了,比赛暂停。

  领队急躁道:“你的腿怎么回事?跑动积极点啊。”

  雷狗道:“他的左腿是假肢。”

  大家静了下来。丘平抱歉道:“我会跑起来的。”领队嚅嚅道:“也……也别勉强,量力而为吧。”实际上脚残疾者直立打羽毛球很罕见,毕竟需要大量跨步、弯曲膝盖和跳跃。领队只能在心里苛责雷狗草率,嘴上却与其他队员给他们鼓劲:“你能恢复到这个状态,很厉害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