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很简短冷淡的一个回答, 可是陆淮知的尾音里像是带了一个小钩子,将时绥脑子里那团线搅得更乱。

  唯一的那点理智也消失在陆淮知简短的一个[嗯]里。

  窗外暴雨如注,雷电不断, 将这一小方天地照亮, 又很快泯于黑暗。

  混乱的环境给了时绥胡来的勇气, 他喉结滚了滚,拽着陆淮知的衣领用力,往下拉。

  两人鼻尖轻轻触在一起,呼吸交融。

  干净的味道中带了压抑又灼热的呼吸。

  陆淮知也没表面中那么淡定。

  时绥被陆淮知的味道包裹,有种近乎溺死的窒息感, 他不自觉抿紧唇,头缓缓偏过去, 凑近。

  在即将碰上的前一刻,黑暗中传来一声清晰且尖锐的门锁转动声。

  “这雨怎么下这么大?幸亏提前回来了。”卢婕推开门,将湿淋淋的行李箱搬了进来。

  行李箱的滚轮在光滑的地面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卢婕将伞甩了甩,放到玄关,伸手摁住行李箱, 一抬头,就看到沙发边的陆淮知。

  “你在家?我给你发消息你看到——”

  话说到一半陡然卡住。

  卢婕看到了陆淮知怀里的人。

  一个很年轻的男生,被陆淮知半压在沙发上,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

  时绥心底的那点旖念瞬间冲散,他立马反应过来现在跟陆淮知的姿势太引人遐思, 急中生智, 甩开陆淮知的衣领,将人推开, “下次要是再不给我作业抄,就不止追到你家这么简单了。”

  语气带着时绥一贯的狠劲, 就像是一个不良学生在威胁人一样。

  时绥说完就背着书包准备离开。

  卢婕沉默地站在玄关,见时绥过来,往前一步,让开位置,在鞋柜换鞋。

  时绥心底松了口气,准备出门,陆淮知却追了上来,把伞塞进他手里,“到家给我发消息。”

  时绥额角抽了抽。

  陆淮知是看不懂眼色吗?这样一来他刚刚演的全露馅了……

  可事到如今,时绥只能接着演,干巴巴地说道:“算你识相。”

  说完大步离开。

  人走后,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卢婕换好鞋子,将客厅的灯打开。

  刺眼的白炽灯让陆淮知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明天请家庭阿姨来打扫一下卫生。”卢婕丢下这句话,就拿着行李箱离开。

  “妈。”陆淮知出声叫住了她,“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卢婕握着拉杆的手紧了紧,回头,目光很冷,“我之前让你不要夜不归宿,你的回答就是把人带到家里。”

  “你的确做到了我交代的事,还想让我问什么?”

  卢婕看着沙发上被挤到一边的枕头,扯了扯嘴角:“如果,你是想让我追究那个人来家里威胁我的儿子要抄作业?如果是这件事,我明天就能去学校找你们班主任说清楚。”

  “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陆淮知抿了抿唇,“时绥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回答他的是卢婕重重的摔门声。

  一如既往的回避,表示了卢婕对这件事的态度。

  外面的雨比时绥预想的要大得多,可他心里装着事,速度半分没减,回到家,肩膀跟裤腿都打湿了,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先给陆淮知发了个消息。

  【ss:你妈说什么了吗?】

  【陆淮知:没什么,你到家了?先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

  时绥这才放下心,把伞上的水珠甩了甩,撑起来放在阳台,才去洗澡。

  洗澡的时候,时绥脑子彻底冷静下来。

  陆淮知妈妈应该提前给陆淮知发过消息,可是之前他怕陆淮知在群里瞎回汪城消息,没让人看手机,才错过了。

  不过当时在客厅,光线很暗,陆淮知妈妈应该没看到什么,再说,他又没真的亲上去。

  恢复理智的时绥越想越觉得臊得慌。

  他真的是被陆淮知勾昏了头,才在人家家里做出这种荒唐事。

  下次得稳重点才行。

  ——

  周一,一夜的雨后,气温果然降了下来。

  教室早上没开空调,窗外的风吹过来都带着水气,有点闷,不过比前几天舒服多了。

  陆淮知来教室的时候,时绥特地观察了一下。

  步履如常,面色红润,手臂跟脸上没红没肿。

  没挨揍。

  时绥又将头低了下去,准备趁着早自习补补觉。

  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可刚趴下去,桌上传来几声敲击声。

  时绥抬头看他。

  陆淮知问:“昨天的数学卷子上的批注看了吗?”

  时绥又趴了下去,只给人留一个后脑勺。

  陆淮知用手戳了戳时绥的胳膊,“哪里不懂我可以给你讲。”

  时绥将胳膊往里收。

  这时,早自习的老师到了,教室里响起嘈杂的读书声。

  “时绥。”陆淮知压低声音叫了他一声。

  明明周边的读书声比陆淮知的大无数倍,可时绥就是清楚地听到了陆淮知叫他名字的那一声。

  一分钟后,时绥从课兜的书包里掏出一张卷子,粗暴地放到陆淮知桌上,“看了。”

  “都懂了。”时绥再次趴回桌上,“别吵我。”

  他昨晚在客厅看到了零点,还杀了十几只蚊子。

  陆淮知接过试卷,那些题目旁边果然有时绥的字迹,大致过程都写出来了。

  时绥脸埋在臂弯,竖起耳朵,旁边没什么动静了,才渐渐耸拉下眼皮,准备睡觉。

  突然搭在腿上的手被塞了个东西。

  时绥低头,是一根棒棒糖。

  他这几天去陆淮知家里补习,发现对方书桌的一个抽屉全是棒棒糖,五颜六色,旁边则是一叠粉红色的信纸。

  明显是之前陆淮知准备给他写情书的纸,看厚度,已经用过一些了。

  每次陆淮知打开那个抽屉他都紧张,不过幸好陆淮知没做其他的,只是在他练完字帖后,给他拿一根棒棒糖解馋。

  不过,现在陆淮知怎么突然给他塞这玩意?

  陆淮知很快给了时绥答案,“是奖励。”

  时绥捏着白色棍子的手指紧了紧,脸依旧埋在臂弯里,冷笑一声:“哄小孩呢?”

  没多久,旁边响起陆淮知背书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语调,挺好听的。

  时绥嘴里叼着棒棒糖,在陆淮知的催眠声中睡过去。

  下午放学,陆淮知看天气不热,就跟时绥一块在教室学了会。

  齐思正跟汪城也在。

  短短半小时,汪城往后看了三遍。

  “不是,哥,你还真学啊?”汪城看到时绥写题的模样,一脸见了鬼,“奶奶嘱咐的?”

  时绥正在纠结一个化合价的变化,闻言没好气道:“我不想跟你去外面摆摊不行?”

  汪城被怼了一顿,悻悻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同桌,“班长,你也跟着他们一块卷我是吧?”

  齐思正没理他。

  自己才是被卷的那个好吧?

  陆淮知不光在辅导时绥,自己的学习也没落下,他刚刚看到陆淮知在刷一个最新的习题册,已经写到一半了,而他才刚去书店把这本册子买回来。

  差距立显。

  汪城卷不动了,开始刷手机,看到什么,回头对时绥说道:“池青问我们今天去不去上网?”

  时绥刚好写完一题,闻言抬头:“他最近不是都没影?”

  “是啊!这才奇怪。”汪城纳闷道,“他该不会真跟陶灵薇出问题了吧?”

  时绥:“我今晚要去网吧兼职,你就说我们会在,让他过来。”

  汪城撇了撇嘴:“我不影响你绩效了?”

  时绥:“。”

  齐思正这个时候突然插了一嘴,“我今天去办公室拿作业的时候,看到池青了,他们班主任好像在说早恋的事。”

  汪城吸了口气:“他们被老师发现了?!”

  “不是。”齐思正回忆了一下,“他们班主任态度挺温和的,只是在劝,让池青先把学习放在第一位。”

  时绥莫名看了陆淮知一眼,对方手下的笔很快停了,偏头看过来。

  表情淡然,没有一点心虚。

  陆淮知就算早恋应该也不会影响学习吧?

  时绥用笔在题目上戳了一个点,问陆淮知:“我等会去网吧兼职,你来不来?”

  反正前台那里可以坐下两个人。

  不影响陆淮知学习。

  汪城闻言回过头,“时绥,你这说的什么话?学霸当然来。”

  陆淮知基本没缺席他们的集体活动。

  “我这次不去了。”陆淮知伸手,帮时绥修正了一下他写错的一个反应公式,“我回家有事。”

  卢婕让他放学后一个小时内必须到家。

  时绥抿了抿唇。

  陆淮知的妈妈是把人禁足了吗?

  汪城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池青好像就在隔壁没走,我去探探口风,时绥你等会过来哈!”

  没多久齐思正也离开,只剩下时绥跟陆淮知两人。

  时绥有点烦躁,绷着脸将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书包,拉上拉链,刚准备站起身,就被陆淮知抓住手腕。

  “我会想出办法的。”陆淮知说,“不会一直这样。”

  时绥转了转手腕,没挣开,板着脸道:“谁管你怎么样。”

  明明昨天还说气温降了可以去他家,现在估计门都出不了。

  时绥心里憋闷得厉害。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刚闻到腥味的猫,被河里的鱼牢牢勾住,刚想迈开腿,那条鱼却要跑了。

  陆淮知:“嗯,你不用管我,我管你就行。”

  他将时绥乱成一团的书包一本一本地整理好,重新拉上拉链,“等你兼职完之后,我们视频?”

  “我要兼职到0点。”

  “嗯,正好那时候我还没睡,可以陪你走路回家,也可以亲口跟你说晚安。”

  时绥感觉那条鱼又游了回来,还朝他甩了两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