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课, 老师在台上讲的激情洋溢,时绥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时绥满脑子都是,他跟陆淮知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同桌关系?朋友?

  这些关系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而且陆淮知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就像是在看——

  渣男……

  他哪有渣陆淮知?

  时绥突然想起了那晚上的吻……

  难道, 陆淮知是觉得两人是在恋爱?!

  陆淮知之前明确说过喜欢他, 而他主动亲了陆淮知。

  看起来,的确像那回事。

  田洪军在台上讲文绉绉的诗句,底下的时绥捏着语文书,耳朵又有升温的迹象。

  他好像的确欠陆淮知一个解释。

  可是那晚情况太复杂了,他解释不了。

  原本只是想告别, 可现在,他又跟人混在了一起, 事情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越来越乱了。

  忽然一截粉笔头落在了时绥的头上,田洪军骂道:“上课撕书?时绥你找揍呢?”

  时绥这才发现他快把手里的语文书扯烂了,立马松开手。

  又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旁边突然塞过来一个纸团。

  陆淮知给的。

  时绥将纸团展开。

  [没逼你负责,别太有压力。]

  很快, 又来一个纸团。

  [我早就知道是我一厢情愿。]

  第三个纸团。

  [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亲我,我也愿意,不会用这个逼你当我男朋友。]

  时绥没想到陆淮知胆子这么大,田洪军还在上面讲课, 竟然还给他传这种言辞大胆的小纸条。

  他立马将纸条窝成一团藏好。

  陆淮知又抛来第四个纸团——

  :)

  一个简笔的笑脸。

  其中的怨念扑面而来。

  时绥:“……”

  他悄悄看了陆淮知一眼。

  依旧是一副好学生的标准坐姿, 手里拿着笔,还会及时记下课堂笔记, 只是旁边的草稿纸被撕得少了好几块。

  年级第一对早恋的接受程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长相冷淡,字体也规规矩矩, 偏偏总是做这些出格的事。

  可能是他盯得太久,陆淮知很轻地朝他这边偏了一下头,“目光太明显了,看书。”

  时绥:“?”

  下一刻,一截粉笔又砸到了时绥头上。

  田洪军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时绥,陆淮知脸上是开花了还是怎么?你把脑袋给我扭回来!”

  ……

  时绥僵着脖子,把头转了回来。

  ——

  放学后,几人都留在了教室等着上晚自习。

  他们班刚换好凑够人数,不用去其他班级自习。

  池青也到他们教室,坐在了汪城左边的空位上,“我们班人数不够,来你们教室蹭蹭。”

  他跟几人打完招呼,就低头开始写题。

  时绥本来在玩开心消消乐休息,见他这么努力,突然有点罪恶感。

  他下意识想放下手机,旁边的陆淮知却开口道:“刚刚差一个冰块就过关了,再试试?”

  时绥今天学了一天了,就连下课都在看题。

  适当的休息也有助于提高学习效率。

  时绥闻言下意识又开了一局。

  不过他没敢看陆淮知。

  生怕陆淮知又提起他俩的关系。

  汪城看着旁边埋头苦学的池青,实在忍不住,“青儿,你别这么赶,还没晚自习呢!你先歇会,吃饭没?”

  池青手里的笔慢了下来,“吃了点面包。”

  汪城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我们正长身体呢!吃面包怎么行?”

  他从书包里翻来覆去,找到了一罐八宝粥,再从齐思正课兜里摸出两包方便面,一股脑递给池青,“吃完再学。”

  说完将池青桌上的试卷盖住,不让他看了。

  池青眼眶突然有点红,接过吃的,闷声道:“谢了兄弟。”

  汪城平时看着挺不靠谱的,没想到会这么关心他。

  他刚打开八宝粥的盖子,就见汪城拖着椅子坐到了他旁边的过道,“你跟陶灵薇怎么样了?还能成吗?不会真掰了吧?”

  饶是汪城一脸关心他的表情,可池青跟人相处这么多年,一下就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八卦。

  心底那点感动彻底灭了。

  池青恨恨拉开八宝粥的拉环,“离我远点。”

  “嘶,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汪城嘟囔道,“你咋还翻脸呢!”

  池青白了他一眼,“别装。”

  不过被汪城这样一打岔,他这几天心里的沉闷稍微散了些。

  池青慢吞吞吃了口八宝粥,含混道:“没掰。”

  “我要是成绩能够稳定在年级前100名,能上一本大学,他爸妈就同意我们继续交往。”池青说完顿了顿,“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

  “哇!他们还挺开明的!”汪城高兴地拍了拍池青的背,“那你还苦着脸干嘛?”

  池青说:“你以为进前一百跟喝水一样简单?我现在才两百名左右,只剩一年了,而且成绩越往前越难进。”

  这一下把汪城说懵了。

  上次月考时绥进步了一百多名,他还以为提升成绩没那么难。

  齐思正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时绥是因为有陆淮知辅导,而且成绩靠后的话,几分就能上升很多名。”

  池青点头。

  是这个理。

  他吃完八宝粥,就继续学了。

  汪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昨天新买的漫画书。

  四周恢复安静。

  时绥玩开心消消乐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

  他知道陆淮知在看他玩游戏,没转头,问了一句:“照我这样学,期末考试能考多少名?”

  陆淮知估计了一下,“300名左右,运气好,能考到200名。”

  时绥哗啦把头转过去,“上次我都考了350名。”

  学了这么多天,竟然只能进五十名?

  “上次我们押中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这次考试是很多学校一起出卷,没法押题。”陆淮知看着时绥紧绷的脸,解释道,“能考到300名挺好的。”

  时绥没吭声。

  汪城听了两人的对话,扭头道:“时绥,300名你还不满足啊?我爸要是能知道我考到300名,估计连夜拉着我上祖坟磕头了。”

  “奶奶最近把你逼这么狠吗?”

  时绥抿了抿唇,没否认,也没承认。

  其实他奶奶自从拿了上次的成绩单,就没问他学习的事,更不论说逼着他学。

  他就是自己想学。

  时绥将手机塞进了书包,从面前厚厚的书里拿出今天老师发下来的作业,重新投入题海。

  他最近题目写的很快,陆淮知的出题速度已经跟不上了,开始让时绥钻研平时的作业跟配套的练习册。

  这一改变让时绥明显感觉到了吃力。

  陆淮知是根据他的知识储备在喂题,让他巩固知识,可发下来的试卷和练习册上的题目才不会顾忌时绥会不会。

  导致时绥今天做几题就卡壳,进展十分艰难。

  有一道数学几何题,时绥完全卡住,将书和类似题型翻烂了也没想到解法。

  他抓了抓头发,将卷子往陆淮知那边扯了扯,“写不出来,把你的作业给我看一眼。”

  因为正在晚自习,周围都很安静,时绥声音压的很低,有种被题目折磨后的萎靡和丧气。

  这道题陆淮知上晚自习之前就做出来了,他当时正玩完开心消消乐,看着陆淮知写的,行云流水,不到十分钟,所有解题步骤全写得清清楚楚。

  时绥还记得那题的答案,是6,可他怎么都算不出来。

  他又感受到了两人的差距,以及那种无力感。

  不过乱七八糟的知识彻底将时绥心底那点关于自己跟陆淮知关系的思考挤走,起码找陆淮知问问题的时候,没觉得别扭。

  陆淮知没有直接把作业给他,而是详细看了时绥的解题过程,把时绥多余的一条辅助线擦掉,“你想太复杂了,重新做做看?”

  时绥将信将疑地把卷子拿回来。

  解题过程依旧不算轻松,可是少了那条线后,他注意到了好几个隐藏的转换方式,涂涂改改一阵,算出了答案,是6.

  跟陆淮知的一样。

  时绥眼睛微微睁大,抓住陆淮知的胳膊,把卷子放他桌上,“是这样吧?”

  这次就算压低声音,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兴奋和一点小得意。

  陆淮知垂眼,看向胳膊上的手。

  在教室顶上冷光的衬托下,时绥的手格外的白,都能看到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抓着他的时候用了点力,时绥的手指跟手心牢牢跟他的肌肤相贴。

  温热亲昵。

  最近时绥这种跟他无意识的肢体接触变多了。

  偶尔走在路上,时绥嫌他慢,会拽着他的胳膊走一阵,递东西的时候,指尖会蹭过他的手。

  只不过,在碰到手的时候,时绥能意识到,很快退开。

  在时绥心里,手跟胳膊的意义似乎不一样。

  “喂,到底算对没?”时绥又催了他一遍,把卷子往他跟前递了递。

  陆淮知不动声色挪开目光,视线落在眼前的题上,点头,“对的。”

  时绥嘴角微翘,刚准备说什么,眼前突然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黑暗。

  教室灯灭了,空调也关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小片惊呼声。

  齐思正作为班长,立马出来组织纪律,“安静,先别慌,我出教室看看。”

  他摸索着出了教室,发现其他班都黑了,不过走廊跟底下路灯都是亮的。

  不是正常的停电。

  齐思正跟班上的同学说道:“大家留在座位上,别下楼,避免摔倒或者踩踏,我去办公室问问。”

  他立马去办公室找田洪军。

  时绥一阵莫名奇妙,他刚做到兴头上。

  他松开陆淮知的胳膊,想去摸桌子上他的那张试卷,可黑暗中,他没找对位置,碰到了陆淮知的指尖。

  微凉。

  时绥一下僵住没动了。

  黑暗中,陆淮知抬起手指,碰了他一下。

  指尖蹭在手背上,有点痒,也有点麻。

  时绥没动。

  陆淮知又蹭了一下。

  时绥声音硬邦邦的:“干嘛呢?挠痒?”

  旁边的动作滞了滞,下一刻,陆淮知手掌覆过来,握住时绥的手。

  时绥的指尖全部被包在陆淮知的手心。

  时绥一下怔住,心情很奇怪。

  他曾经看到过这种牵手的姿势,在池青跟陶灵薇正谈恋爱的时候,偶尔他们会一起出门,在路上,池青就是这样牵着陶灵薇的。

  时绥又想起了他跟陆淮知的关系。

  他俩什么关系?跟池青和陶灵薇一样?

  黑暗中,时绥的心跳声被放大无数倍,砰砰砰,频率一点点加快。

  他想抽回手,陆淮知却握的很紧,他一时抽不回来。

  时绥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朝陆淮知的方向偏头,“陆淮知,放手!”

  声音咬牙切齿,可因为极力压低的音量,显得没那么有杀伤力。

  陆淮知也学着他,将头往他那边偏,“是你先凑过来的。”

  时绥磨了磨牙:“我就碰了你一下!”

  陆淮知也碰回来了,现在直接上手了是吧?

  周围太黑,时绥没注意到陆淮知凑了过来,一动,鼻尖蹭到陆淮知的脸。

  呼吸间满是陆淮知的味道。

  时绥一下消了音,呼吸也屏住了。

  陆淮知似乎往他这边又靠近了些,低声问:“能亲嘴,却不能牵手吗?”

  “我什么时候说能亲——”话还没说完,颊边突然被蹭了一下。

  陌生,却又熟悉的柔软触感。

  陆淮知问:“能吗?”

  时绥喉结滚了滚,没回答。

  他感觉自己被陆淮知牵着的那只手好像出汗了,两人抵着的肩膀也麻麻的。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时绥想逃开,一动,鼻尖蹭过陆淮知的下巴,也湿漉漉的。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咽了一下口水。

  周围的人还在讨论突然停电的事,而他跟陆淮知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紧紧牵着手,稍微偏头,就能吻在一起。

  “能吗?”陆淮知又低声问了一句。

  时绥已经分不清陆淮知是在问牵手还是接吻了。

  无论哪种,都离经叛道。

  时绥忍不住拿头撞了一下陆淮知的下巴,闷声道:“陆淮知,别发疯。”

  “这是在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