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步入高三之后, 时绥就辞了网吧的兼职,准备专心冲刺高考。

  他在陆淮知的辅导下,成绩缓慢稳定地上升。

  进了高三, 整个教室的氛围都变了, 汪城下课后往后桌转头唠嗑的频率都减低了, 每个人都想在最后一年里努力,让自己不留遗憾。

  教室外的大树褪去了绿色,风一吹,枯叶满地,时光流逝, 又渐渐被雪花覆盖。

  很快来到新年。

  高三学生只有一周的新年假期。

  卢婕来安城陪陆淮知一起过年,时绥则是在奶奶家过的。

  陆淮知跟卢婕吃完饭, 还来奶奶家跟时绥一起放了烟花。

  农村没有禁烟花爆竹,大年三十的夜里十分热闹。

  每人家门口都贴着喜庆的春联,两边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院内时不时传来爆竹和烟花的声音,热闹非凡。

  时绥跟陆淮知就站在奶奶家门口的屋檐下, 静静看着满天的烟火。

  两人旁边还蹲着一只黄狗,时不时被爆炸声惊地嗷嗷乱叫,跑几步,又回来蹲在时绥脚边。

  时绥看着夜空里的满天花火,忽然觉得, 这一刻好像很适合许愿。

  他等了半天, 终于找到一个又大又红的烟花,等它在天空炸到最大, 在心底快速许了一个愿望——

  考进H大,跟陆淮知一起去A市。

  时绥许愿许的很认真, 没发现陆淮知偏过头来,正在看他。

  旁边火红的灯笼照得少年的脸也泛着红色,眼底是满天的灿烂的烟火,微微抬头,目光认真又虔诚。

  在许愿么?

  陆淮知回过头,也许了一个愿——

  希望时绥愿望成真。

  *

  新年很快过去,时绥他们又投入进枯燥乏味的复习中。

  教室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每天都在变,教室的氛围也愈发沉闷。

  晚上的自习课,教室里只有笔跟纸张摩擦的声音,以及低声的交谈,都是在问题目。

  田洪军照旧来巡查记录,他站在窗外,看到他们班如此浓厚的学习氛围,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只不过目光在转到最后一排时,突然顿住。

  时绥在低头写题,眉头紧皱,一直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脸上表情有点难看,应该是遇到难题了。

  可能是最后实在解不出来,拿着愈方宴草稿纸往陆淮知桌子上放,意思是让人教。

  陆淮知作为年级第一,当然很快就解了出来,开始给人理思路。

  两人凑的很近,时绥几乎是半靠在了陆淮知身上,陆淮知也任由人靠着借力,眉眼沉静地给人解题。

  田洪军感觉心底怪怪的,可没多想。

  时绥眉头终于舒展开,拿着草稿纸准备走,却被陆淮知抓住手腕。

  陆淮知拧开自己桌上的水,递给时绥,时绥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草稿纸,没法接,就将头凑了过去,陆淮知也很自然地将水杯递到时绥唇边,给人喂水。

  围观全程的田洪军:“?”

  现在学生之间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时绥书包上看到的情侣套餐送的娃娃。

  没等田洪军想明白,就看到陆淮知朝窗边看了眼。

  两人对上目光。

  一个惊疑不定,一个气定神闲。

  仿佛被抓到的不是陆淮知,而是田洪军。

  关键陆淮知面色不变,朝他颔首,跟他打了声招呼,就低头继续刷题了。

  田洪军:“……”

  他想到了陆淮知稳定的年级第一,以及时绥不断上升的成绩,最后,还是决定不掺和年轻人的事。

  这些孩子不需要人操心。

  ——

  高考在众人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中来临。

  幸运的是,时绥他们不需要去其他考场,考试地点就在一中。

  早上,陆淮知给时绥煮了面,吃饱后,他给两人检查好带进去的东西。

  身份证,准考证,中性笔,铅笔,橡皮,池子,还有一瓶撕掉标签的矿泉水。

  陆淮知还递给时绥一把雨伞。

  时绥没接,“天气预报不是没说下雨吗?”

  陆淮知直接把伞塞进时绥手里,“以防万一。”

  给伞的时候,陆淮知碰到了时绥的指尖,冰凉僵硬。

  显然,时绥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

  时绥在门口换鞋,还不忘招呼陆淮知,“快点,早点去考场,我怕堵。”

  他刚把鞋子穿好,突然发现面前覆下一片阴影。

  时绥站起身,不明所以,“干嘛?”

  话音刚落,陆淮知突然偏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果然,唇也凉凉的。

  时绥猝不及防,耳朵一下红了。

  最近学习强度前所未有的高,他们快一周没亲了。

  时绥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干嘛啊!”

  陆淮知又低头亲了一口。

  时绥的唇渐渐染上他的温度,不再那么凉。

  这下时绥的脸都红了,在朝阳里,面前人的脸好像都镀了一层光。

  一年过去,陆淮知的轮廓更加分明立体,少年的青涩中糅杂着坚毅,让人怦然心动。

  时绥没忍住,抬头也吻了过去。

  他们在阳光下,接了一个短暂又缠绵的吻。

  时绥心底的紧绷感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软绵绵的情绪,跟棉花糖一样,让他嘴角都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

  陆淮知是牵着时绥的手去考场的,路上,时不时捏捏他的指尖,替他减轻压力。

  效果也十分显著,时绥手也渐渐变得温热起来,还会挠他的掌心。

  两人走到人多的地方,才分开手。

  汪城等人也在附近,看到他们也走了过来。

  汪城笑道:“终于要高考了,考完就解放了!”

  他的心情跟以前一样乐观。

  池青本来还在纠结昨晚没吃透的一道数学题,听了汪城的话,莫名轻松很多。

  他调侃道:“你之前不是还说考差了,你爸会让你复读?现在不怕了?”

  “怕个屁。”汪城一脸自信,“我最差也能混个二本吧?我这一年不是被你们白卷的好吧?”

  周围都是学霸,就连原本跟他一起垫底的时绥也跟坐了火箭似的往前窜,他当然不能掉队太狠。

  不然都没共同话题了。

  齐思正看了眼手表,“行了别贫了,时间不早了,去各自考场附近等。”

  几人散开。

  汪城本来已经走了,忽然回过头跑到陆淮知跟前,跟之前考试一样,冲陆淮知煞有介事地拜了拜,龇牙笑道:“考神保佑!”

  陆淮知第一次有了回应,笑道:“加油。”

  齐思正和池青也没忍住,纷纷说道:“陆淮知,沾点好运。”

  陆淮知:“你们也加油。”

  人散了后,陆淮知再次检查一下他跟时绥两人的东西,目光在时绥的身份证号上停留几秒,顿了顿,才将东西交给时绥,“就跟平时考试一样,不要慌,做完一定要记得涂答题卡,注意考试时间,不会的题先空着,别死磕。”

  这些话时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时绥将他往另外一个方向推,“知道了知道了,去你自己的考场。”

  陆淮知伸手,隐晦地跟他牵了一下手,笑道:“一起加油。”

  时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本来以为自己又会紧张,可实际上,心情却无比平静。

  手心还残留着陆淮知的余温,他握紧手,塞进裤兜。

  考神也会保佑他的。

  为期三天的高考很快结束。

  时绥跟陆淮知都没有对答案,静静等待六月底的高考成绩。

  成绩出来的这一天,早上八点,时绥几人已经聚集在了网吧。

  李璐璐早早空出了性能最好的五台电脑,给几人查分。

  “我前几天还让师傅优化了网吧的网络,你们查分绝对不会卡。”

  几人屏着呼吸,都盯着屏幕上的北京时间看。

  其实离真正分数出来还有二十多分钟。

  还是李璐璐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到凑的最近的汪城的脑袋上,“你们有必要吗?先玩会,等倒计时两三分钟再看。”

  五人眼睛这才从屏幕上挪开。

  陆淮知往旁边看了眼,时绥腿蜷缩起来,正窝在椅子上玩开心消消乐,只不过明显没上心,滑动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失败了。

  他将时绥翘上椅子的腿拿下来,“坐好。”

  时绥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腿放下来。

  陆淮知问:“我去买奶茶,给你买草莓奶昔怎么样?”

  时绥敷衍地嗯了一声。

  陆淮知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转头跟其他人说,“你们想喝什么在群里说,我给你们带上来。”

  众人纷纷应好。

  时间临近八点半,时绥放下嘴里的奶茶,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网吧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人学生也在查分,偌大的空间竟然一时间安静下来。

  时绥紧张地手心都在出汗,在裤腿上蹭了蹭。

  突然,一声吸水的咕噜声响起,打破了紧绷的氛围。

  几人齐齐朝汪城看去。

  汪城嘴里叼着奶茶吸管,眼神无辜,“珍珠吸不起来。”

  池青抢过他手里的奶茶放到桌上,“你给我严肃点。”

  汪城郁闷地眨了眨眼,终于消停了。

  最后几秒,几人盯着倒数,一到时间,就去输入自己的身份信息。

  就算网吧网速再好,这个时候也卡顿了几秒钟。

  时绥呼吸都停住了,圈转了几下,分数出来,646.

  时绥看着这三个数字,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高考前,学校进行了几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一直在630左右徘徊,这是第一次,他考的这么高。

  这分数,足够进H大了。

  时绥意识到什么,立马偏头去看陆淮知的,710。

  稳进A大。

  陆淮知的视线也从时绥的屏幕上挪开,两人对视一眼,时绥眼眶有点酸。

  努力有了收获,他的心底也沉甸甸的,满满涨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绥低头揉了揉眼睛,却被陆淮知一把抱进怀里,低声道:“我的男朋友真厉害。”

  只有他才知道时绥这一年有多辛苦。

  时绥头抵在他的肩膀,一直紧绷的背终于放松下来,他闭着眼,在陆淮知肩上蹭了一下,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最后,每个人都回家去向自己的家人报告成绩。

  齐思正的分数能去本省的985,汪城能上二本,池青分数也够上跟陶灵薇约定的大学。

  每个人脸上都松了口气,洋溢着微笑。

  时绥还坐在沙发,在等陆淮知打完电话。

  他的分数一出来,手机就一直在响,第一个是卢婕的。

  陆淮知跟人聊了几句,说了自己的报考意向大学和专业后,就挂了电话,之后就是安城一中校长的电话,邀请陆淮知给学弟学妹做个小讲座,陆淮知也答应下来。

  等陆淮知打完,回来发现时绥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时绥昨晚失眠了,话也一反常态的多。

  “陆淮知,我要是没考上H大或者M大,你别急,A大附近大学那么多,总有我能上的。”

  “你一定要坚定地选A大,别因为我的成绩胡来。”

  “我们都在A市,想见面随时都行,跟现在不会有什么改变……”

  时绥手一直抓着陆淮知的衣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每句话都是在叮嘱陆淮知,可又像是在提前宽慰自己。

  他没说一句,陆淮知就应一声,声音温和包容。

  时绥最后终于困了,沉沉睡去,只不过一直睡的不安稳,手就没从松开过陆淮知的衣服。

  而现在,网吧周围嘈杂热闹,时不时响起别人的欢呼,抑或是压抑的哭泣。

  时绥却睡的很沉,呼吸均匀,眼下一层淡淡的青黑,都是这一年熬出来的。

  陆淮知坐在他旁边静静陪着,直到窗边洒满金色的夕阳,时绥才缓缓醒了过来。

  第一件事,时绥就是打开电脑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分数。

  他怕之前是在做梦。

  好在还是646分。

  陆淮知见他醒了,伸手在他僵直的后颈捏了捏,“先去给奶奶报喜。”

  时绥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你怎么不叫我?我本来打算等你打完电话就去的。”

  陆淮知:“昨天睡太晚了,想让你多睡会。”

  两人从网吧出发去奶奶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时绥忽然想起有天晚上在网吧外面,陆淮知不让他抽烟,他气的用脚踩人影子的事。

  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陆淮知的影子上。

  陆淮知像是没有察觉,步履如常地往前走,只是没有再跟时绥并排,像是方便人多踩几脚。

  他们经过奶奶家门口的那颗枫树,原本枯红的树叶染上了绿,往下影影绰绰投下一片树荫。

  捡了地上的一片叶子,放进口袋,见时绥疑惑地看他,解释道:“可以做书签。”

  时绥点头,带着人进了奶奶家。

  奶奶听了时绥的成绩,其实不太懂,可她知道,他孙子肯定考的很好,给陆淮知和时绥摘了一篮今年最早成熟的葡萄,就去隔壁跟自己的老姐妹报喜去了。

  时绥和陆淮知被晾在院子里,隔壁是奶奶和赵奶奶兴奋的交谈声。

  时绥高声喊了一句:“奶奶,我跟陆淮知先走了。”

  奶奶敷衍地回了一声随你。

  时绥无奈又好笑,抱着葡萄跟人离开。

  ——

  几人收到纸质的录取通知书是在一个月后的早上。

  邮政快递送货上门,陆淮知拿着两人的身份证签收。

  快递小哥惊讶道:“你们家还真是厉害,兄弟间一下出了两个高材生。”

  他最近专门送录取通知书,就属这一家的大学最好,还是两个。

  陆淮知签完字,快递小哥准备离开的时候,时绥突然从陆淮知身后冒头,绷着脸道:“我们才不是兄弟。”

  快递小哥疑惑道:“啊?”

  时绥又说了一遍:“不是兄弟。”

  快递小哥不明所以,抓了抓头发,哦了一声。

  两人关上门,时绥拆快递,陆淮知收拾被时绥扯烂掉下来的小碎片。

  自从陆淮知去安城一中做了演讲后,时绥就很在意两人的关系。

  因为那天很多学弟学妹找陆淮知拍照,还有胆大的学妹直接问陆淮知有没有女朋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云云。

  陆淮知都是用[抱歉]两个字婉拒。

  时绥就在旁边看着,冷着一张脸,倒是给陆淮知无形中挡掉了很多桃花。

  时绥觉得陆淮知回答的不好,拒绝得不够彻底,可他也不知道最好的回答是什么。

  陆淮知没有女朋友,他有男朋友。

  可这种话,想想也不可能说得出口。

  通知书被拿了出来,时绥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

  早就知道结果了,通知书只是个形式。

  陆淮知给两人的通知书拍了照,手指微动,像是在给谁发消息。

  时绥注意到他的动作,随口问道:“在群里发?”

  可他手机没响。

  “不是。”陆淮知说,“给我妈发的。”

  高三这一年,卢婕偶尔也会来安城,她不光查陆淮知的成绩,连带着时绥也查。

  让时绥有了一种来自家长的压迫感。

  卢婕见时绥成绩稳步上升,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过来会给两人带礼物,有时候给时绥的比给陆淮知的还要用心许多。

  甚至有一次,卢婕给了时绥一罐子糖糖喜欢吃的零食。

  尽管卢婕什么都没说,可时绥知道,卢婕是在为那天的事道歉。

  他其实也没生气。

  母亲保护自己的儿子,很正常。

  陆淮知的手机不断传来响声,时绥知道是卢婕回了消息,想看,又不敢。

  “妈说你选的学校跟专业都很不错。”陆淮知笑道,“还让最近会来一趟安城,把糖糖带到A市,让我们可以有空收拾一下行李,她捎过去。”

  时绥这才安心,卢婕没不满意就行。

  陆淮知又补了一句:“我妈还说,开学前要带你回家吃一顿饭,很正式的那种。”

  时绥愣了愣,“有什么好吃的……”

  话虽这么说,可语调吞吞吐吐,显然有点紧张。

  “当然要吃。”陆淮知将桌上的纸屑收拾干净,语气带笑,“我也得带我男朋友见家长,不然某人又偷偷吃醋生闷气。”

  时绥耳朵尖一下红了,可他脸上丝毫没表现出来,绷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淮知没忍住,笑了一声。

  然后得了时绥一个冷酷的白眼。

  不过不得不承认,陆淮知的话让时绥心里舒坦不少,他将两人的录取通知书收起来放好,陆淮知也跟卢婕回完了消息,把手机放回口袋。

  时绥想起什么,顿了顿,“你有没有给你爸打电话?”

  陆淮知沉默了一会,“没有。”

  分数出来,他也没说。

  时绥:“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

  就算离婚了,那也还是陆淮知的爸爸。

  这一个月,他偶尔看到陆淮知会无意间翻到跟他爸爸的微信,只是看了几眼,又退了出去。

  陆淮知只是缺少一个台阶。

  那他就主动给陆淮知这个台阶。

  “我还从没有接触过你爸。”时绥扯了扯沙发旁边被糖糖抓出来的碎线,“不是见家长吗?我正好从你们聊天的语气感受一下你爸是什么样的人。”

  他语气似乎很随意,可陆淮知一下就听出了时绥话里的不自在。

  说这种话着实为难时绥。

  不过,他心底清楚,时绥在给他创造机会。

  最后,陆淮知给人发了微信,简短说明了自己的分数和报考的学校。

  上次他跟父亲的聊天记录还是新年。

  两人公式化地互道了新年快乐,自此,再没其他。

  几分钟后,对方有了回信。

  【儿子,你考的很好,爸爸为你骄傲!】

  【正好公司老张前几天还跟我炫耀他家儿子考上了一本,这下我可要使劲炫耀回去。】

  时绥也不知道这些话里到底有多少真情实感,他只知道,陆淮知将这两条消息看了很久。

  他没再回,表情平静地关了手机。

  放下手机后,陆淮知看向时绥:“想抱你。”

  时绥不知道陆淮知到底是伤心还是高兴,只僵着身子给他抱,半晌,才试探地拍了拍他的背,“难过了?”

  陆淮知闭着眼,感觉心底某一处压着的东西在缓慢倒塌,“不难过。”

  “谢谢你,时绥。”

  时绥感受到了陆淮知语气里的酸涩和释然。

  他怔了怔,将头靠在陆淮知肩上,回抱住他。

  晚上,糖糖在卧室的空调房异常活跃,跳上跳下,发泄精力。

  陆淮知在用电脑搜A市附近的小公寓,准备大学时候跟时绥租房的事。

  时绥则是靠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糖糖撒欢。

  今天陆淮知跟他爸爸的和解,让他想起了一些事。

  陆淮知察觉到时绥异常的情绪,合上电脑,坐在他旁边,“怎么了?”

  时绥有心事。

  时绥低下头,“没什么。”

  陆淮知没逼他,只是将糖糖放到时绥怀里。

  糖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用脑袋蹭了蹭时绥的下巴,软乎乎地瞄了一声。

  夏天正是猫咪掉毛的时候,时绥将糖糖的脑袋按下去,“不许乱蹭。”

  糖糖就调转方向,去蹭时绥的手。

  时绥没法,只是用手给糖糖蹭,就算掉毛,糖糖也是要命的可爱,时绥脸色不自觉舒缓下来。

  陆淮知就陪在时绥旁边,偶尔替他拿掉身上沾到的毛发。

  被他们这样一动一静地捣乱,时绥心里那点烦闷早就散了。

  时绥将猫抱在怀里,看了陆淮知一眼,半晌,才下定决心,“陆淮知,明早陪我去个地方。”

  ——

  时绥带上录取通知书,和陆淮知去了A市的陵园。

  陵园门口有一个花店,时绥进去买了一束雏菊,陆淮知则是买了一束夏天独有的栀子花。

  进了陵园,时绥本以为自己会对路很陌生,可是深处的记忆将他准确地带到了两块墓碑前。

  墓碑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照片,眉眼跟时绥很像。

  时绥将雏菊放到碑前,低声喊了一句:“爸,妈。”

  陆淮知也将栀子花放在了旁边。

  时绥看着墓碑上已经变得陌生的照片,一时没说话。

  他爸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出车祸意外去世,每年清明,他都会跟奶奶一起来扫墓,可很少在正前方,也不会抬头多看。

  这次,他将录取通知书和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一起,放在了鲜花旁边,“我高考了,成绩还不错,就拿来给你们看看。”

  他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我过的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

  时绥语气有点僵硬,明显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陆淮知替他接过话头,“伯父伯母好,我叫陆淮知。”

  “我们大学都在A市,离得很近,可以互相照应。”

  “等放假有空我们就会回来看你们,给你们讲讲学校发生的事。”

  “对了,今年奶奶家的葡萄结了很多,又大又甜,过几天我让时绥带一点过来。”

  陆淮知语气不疾不徐,说了许多关于时绥的事,和缓的声音在陵园被风吹散,带向远方。

  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离开陵园。

  路上,他们还一直牵着手,时绥走了几步,忽然开口:“你之前是不是挺好奇我为什么不吃草莓味的棒棒糖?”

  刚刚,陆淮知的目光也看了好几次棒棒糖。

  陆淮知捏了捏时绥的指尖,“这不重要,别勉强自己。”

  时绥摇头,“不喜欢吃草莓味的棒棒糖,是因为车祸现场,警察在车里发现了一整罐草莓味的棒棒糖。”

  他妈妈爱吃,他也爱吃。

  可爸妈死了之后,他再也不吃草莓味的棒棒糖,却爱极了其他草莓味的东西。

  像是在麻痹自己,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时绥之前其实会怪爸爸妈妈,觉得他们狠心,不好好注意路况,抛下年幼的他以及年迈的奶奶,孤苦无依。

  只是长大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恨,是不甘心,以及思念。

  可时绥还是很少来看爸妈,自己生活过得一团糟,他没脸。

  可通知书下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资格的,才带着陆淮知来了。

  他很轻地问道:“你说,他们会跟你爸妈一样为我感到骄傲吗?”

  陆淮知很快回答:“当然。”

  这时,不远处的街道,有父母在带着小孩等红路灯,小孩站在两人中间,被牵着,还会借力上蹦下跳,笑得很开心。

  时绥想,自己小时候或许也体验过这些,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小,跟人相处的场面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剪影,偶尔闯进他的梦里,却留下不任何痕迹。

  时绥揉了揉眼睛,哑着声:“他们爱我吗?就跟奶奶爱我一样。”

  只要陆淮知说是,他就信。

  可这次,陆淮知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问了时绥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名字的寓意吗?”

  时绥转头,红着眼眶看他。

  陆淮知伸手,指尖蹭了蹭他湿润的眼尾,“时绥,寓意着四时平安。”

  “你爸妈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