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沉默了一瞬。

  陆知寒一早就看出来他是打完架回来,知道自己不想见他所以不吃饭,才让管家把饭送上来?

  “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陆知寒道:“你的手抬起来我看看。”

  姜宁听话照做了。

  他的手比陆知寒的要糙,骨节明显,手背上蜿蜒着淡青色的血管,指关节上有很多次细小的破损,不严重但是整片都是红的。

  “还有别的地方吗?”

  姜宁捋起了自己的袖子,上面还有几道更为明显的抓痕。

  陆知寒皱了下眉头。

  “和你打架的人应该没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吧?”

  姜宁:“……”

  陆知寒上完药,把药膏塞进了他的手里,“坐下吃饭吧。”

  “哦。”

  姜宁被他提醒之后才感觉到胃部空空。

  他中午吃得少,现在早就快饿死了。

  姜宁吃饱后,上了楼。

  陆知寒的表情从淡然变得有些凝重,他拨了个电话,“去查一下今天姜宁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还有。”

  “打他的是谁。”

  书房内,一段段视频传到了陆知寒的电脑上。

  助理:陆总,我联系了一下商场那方面的相关负责人,那边回应小姜少爷确实是在那边做了一天的宣传工作。

  助理:网上也找到了很多顾客录制的视频。

  陆知寒点开了其中一段视频。

  画面里的少年戴着毛绒的白狼耳朵,傲气孤冷但有点萌。

  这幅样子十分适合他。

  他被很多人簇拥着,低着头在帮忙兑换奖品,从上往下拍摄的角度显得他眼睫毛浓密纤长,鼻梁又直又挺。

  在有顾客要求合照时,少年会恰到好处地露出营业微笑。

  他不谄媚也不冷淡,整个人始终处于一个让人感到舒服自然的分寸中。

  陆知寒看到评论区里“包养”“老公”之类的词,皱了皱眉头,然后点开了下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拍摄的比前面的都远,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画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男生结伙来找茬,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我没看错吧,姜少爷在商场做兼职?”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的被有钱人包养了,没有想到你还有点骨气,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要不你这成绩也就别上学了,专心打工好了。”

  “怕不是这身上的衣服和你一样,都是假货吧。”

  ……

  然而画面里的姜宁似乎对这种话听得太多了,甚至引起不了他的愤怒,直到摊子被掀倒在地。

  少年身上的气势才彻底沉了下来,像是一匹小狼崽,惹急了的攻击性是实打实的食肉猛兽。

  助理:陆总,我调查过了,这个钱鹏平时就喜欢欺负同学让人代写作业,因为小姜少爷制止了这种行为,对方恼羞成怒才会找茬。

  助理: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陆知寒向来淡然的脸上露出了少见明显的不虞,如果只是一次的恶性事件或许可以称作是偶然,但短时间就出现了两次。

  如果姜宁不会反抗,结果会更惨烈。

  陆知寒道:“打架的画面有拍到吗?”

  “没有。小姜少爷选的巷子是监控盲区。”助理道。

  “嗯,那就好,”陆知寒道:“把这些交给临江一中的校长,我希望他可以在下周前给我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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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宁回到房间后拿镜子照了照自己脸颊边的伤口,因为上过了药,现在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水膜。

  他似乎还可以感觉到陆知寒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皮肤,带着凉意在他的脸颊上游走。

  好奇怪。

  为什么自己摸自己的脸没有那种细细颤颤的酥麻感?

  “嗡嗡。”

  姜宁拿起手机,是赵子谦发来的消息。

  赵子谦:【老大!我全部写完了!】

  赵子谦:【】

  赵子谦:【我整理成文档了,看起来更方便!】

  姜宁想起钱鹏今天被他揍了一顿,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嚣张了,但还是提醒了一句。

  【你最近小心一点,钱鹏今天被我收拾了一顿,不确定会不会在你落单的时候对你下手。】

  赵子谦:【老大牛逼!谢谢老大帮我报仇!我一定会跟紧您,不让他有机会的!】

  赵子谦:【以后您有什么作业不想做,就包在我身上!】

  赵子谦:【[崇拜.GIF]】

  姜宁:“……”

  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姜宁关掉手机,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书桌上的试卷。

  上次打架陆知寒给他的惩罚是进步五十名,这次虽然没有听他说惩罚的事情,但姜宁没有赖账的习惯,按照累积的话。

  他下次测验要进步一百名。

  姜宁顿觉两眼一黑。

  他总分加起来有没有一百分都是个问题。

  他把玩着那支黑色的钢笔,就着昨天没有写完的题目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天。

  姜宁醒来的时候,眼皮困得打架,他不确定是因为昨天晚上熬了一会儿夜的原因,还是那些卷子看得他太头疼了。

  他起床下楼,和陆知寒打了个招呼。

  陆知寒道:“今天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了。”姜宁带着几分昨天打完架的心虚,“我假期的作业还没写完……”

  吃完午饭后。

  姜宁回到房间,脑海里还回荡着楼下的画面,他鬼使神差地抱着自己还写剩下一些的卷子下楼。

  陆知寒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工作上的事情,而是沏了一壶茶开着电视。

  落地窗开着,微风吹动薄纱。

  昏昏欲睡的午后,花园里工人正在替花枝修剪,灌溉系统的喷头浇的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清醒的泥土香气。

  这样的画面宁静祥和,像是一副构图考究的油画。

  姜宁耳朵微烫,悄无声息地溜到陆知寒旁边的沙发坐下。

  他只觉得抱着卷子的手指发烫。

  打完架才来装乖巧,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太装模作样了,明明他也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

  陆知寒只偏头很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转过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姜宁缩在沙发上,他写一会儿题,抬头看一会儿陆知寒的表情。

  确认对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在干嘛身上后放松了很多。

  但同时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爽。

  姜宁看了一眼电视上放的记录片。

  这种枯燥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陆知寒这个人是真的很无趣,才不到三十岁,活得比退休人员都单调枯燥。

  窗外的阳光渐渐斜射,姜宁闻着花香茶香脑袋也晕乎乎的,看着卷子上的选择题,胡乱地勾了几个选项。

  窝在沙发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结尾的作文写了一半,笔掉在身上。

  “陆先生,”管家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压低了声音,“医生已经到了。”

  “嗯,先让他们先去理疗室等着。”陆知寒道:“去楼上我的房间取一条毯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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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宁醒来的时候,天边还残存一点余晖。

  他怎么睡着了?

  姜宁低头看到铺在自己身上的软毯子,浅杏色,带着一点陆知寒的香气,款式也像是他常用的。

  而他前面在写的那些卷子被整理好放在桌子上了。

  电视机已经关上了,陆知寒原本坐的位置空无一人。

  去哪里了?

  姜宁起身,第一次在这偌大的别墅里闲逛,转到一扇亮起的房门前,从玻璃窗往里随意地瞥了一眼。

  他瞬间被摄住了心魂。

  纯白如同病房的床上,陆知寒柳条般的身体细细地颤抖。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被汗打湿,像海藻一样贴着白皙如玉的皮肤。

  他眼睫颤动湿润,额头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绯红如同在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

  他咬着牙,忍受着康复师摁压训练带来的强烈痛意,向来淡薄偏浅的唇,像是强行染上了浓烈的色彩。

  房间的隔音性很好,姜宁却仿佛隔着门窗,听到了从那冷淡的人喉间传来的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姜宁滚了滚喉结。

  他原本以为陆知寒单薄得像是一张白纸般乏善可陈,但直到这一刻他的认知被颠覆了。

  像是一株从岩石缝中生长松树,极强的生命力就藏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平淡下。

  忽然,陆知寒抬眼看了过来。

  站在门后的姜宁眼底闪过慌张,几乎想要掉头就跑,但双腿却死死地扎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