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在发出朋友圈后,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一直进消息,有私聊的消息,但大部分都是点赞和评论。

  【徐国胜班主任:[大拇指][大拇指]】

  【赵子谦:新婚快乐!!】

  【孙航:宁哥英年早婚!此时507还是单身狗的我狠狠慕了!】

  【杜凯:婚礼什么时候?】

  ……

  这条朋友圈不知道是被谁转发到学校的论坛里,把图片上的名字和照片简单打了码。

  【救命,医学院新晋校草姜宁结婚了,今天刚领的证,有图为证】

  这个帖子一发出来,标题后就带上了hot。

  [绝对不可能!姜宁不是才大一吗?怎么可能领证?!(尖叫)(扭曲)(失去理智)(彻底疯狂)(激烈地爬行)]

  [帅哥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呜呜]

  [这不是很早就有预兆了吗?如果不是真爱,谁会24小时手上都戴着戒指舍不得脱?]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人生进度差太多了,我还在这干饭打游戏,人家就已经结婚领证了]

  [楼主别打码啊,我超级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生人勿进的姜宁这么爱。]

  [好奇+1!]

  楼主被@了无数次,终于出来回复道:[家人们,不是我不想发,只是隔壁那位我是真的惹不起。]

  [啥意思啊???]

  他这么一说,好奇的人就更多了,在楼主跑路前丢下了一句话,[你们最近留意新闻就知道了。]

  姜宁领完证之后心情并没有比来之前平静,他将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放在西装外套内侧的口袋,在衬衣第二颗扣子的高度,贴着心脏。

  车行驶在公路上,比起平日的拥挤熙攘,今天的车道格外宽敞。

  在原本需要掉头的位置,姜宁直直开了过去,开出去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

  这条路不是别的,而是他走多千百遍的,通向临江一中的路。

  那个他曾经厌弃、迫切想要逃离的地方。

  但又是什么时候让他产生不同的情绪,甚至是对这里产生怀念的呢?

  他的记忆不断地往前回溯,在一片黑暗中亮起是在那间喧闹的办公室里,陆知寒如同许愿成真般的出现,对他说,‘姜宁,我来带你回家’。

  周围的街景逐渐变得老旧,如同时光披上的外衣,车道也渐渐变得狭窄,他远远看到了被树木掩映的学校大门。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和他们毕业离开时的场景别无二致。

  陆知寒道:“怎么来这里了?”

  “突然很想来,”姜宁在路边停好车,转过头,期待地看着陆知寒道:“进去看看?”

  换做是以前,姜宁绝对不相信自己天天想着翻墙出学校,居然会再毕业后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由于学校还是寒假时期,大门紧闭,只有保安亭里穿军大衣的保安大叔,手机里放着大明王朝的老剧。

  姜宁敲了敲窗子。

  保安大叔抬起头,在看到姜宁那张脸时,还不等姜宁解释自己是毕业生,他就道:“我还认得你,怎么了?不是毕业了还过来啊。”

  姜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嗯,可以进去看下吗?”

  “可以啊,”保安大叔从亭子走出来,打开那扇铁门,“不过现在放假,里面没什么人。”

  校道上格外安静,除了时不时的鸟叫声外,就只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

  这条路他走过太多遍,在那间办公室前,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什么变化的桌椅。

  “之前你过来找我,见到我第一眼是不是有点失望?”

  毕竟比起小时候还称得上是可爱的他,在临江一中时,讨厌他的人很多,他也很讨厌自己,阴郁又尖锐,只会用最极端的方式处理问题。

  “不是失望,”陆知寒道:“我有些后悔来得太迟了。”

  他在知道姜家对姜宁做的事情,在回国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看到以往受一点欺负就会委屈着跟他抱怨的小朋友,却被一群人欺负。

  “哪有什么迟不迟的,你本来就没有义务来找我。”姜宁道:“而且你找到我了。”

  在他放弃自己的边缘,找到了他。

  姜宁不擅长讲这些话,也不喜欢把自己放在弱者惨兮兮的位置,他一边说一边往教室的方向走。

  “其实当时也没有谁敢欺负我,他们都怕我,大部分人都恨不得绕着我走。”

  他曾经的教室,最后一排的固定位置靠着窗。

  窗外栽种的是四季常青的榕树,在冬季它的叶子虽然不如夏季的茂密,但望出去也是一片绿色。

  姜宁很喜欢在这个位置,安静不被打扰,将自己和整个世界切分开。

  曾经堆着无数书本试卷的课桌上空无一物,他拉开椅子坐下,和大学截然不同的感觉重新涌了上来,仿佛又回到了无数个燥热的午后。

  陆知寒不在的那一年,他刷了很多很多的题,数不清,但是他知道每写一题,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近一点。

  身边的椅子被拉开,陆知寒坐了下来。

  姜宁身边常年空着的那张桌子,他没有同桌,或者说不喜欢别人和自己靠得太近。

  但换成了陆知寒的感觉完全不同。

  临江一中对早恋抓得很严,班级里的小情侣总是怕被班主任抓到,但又会忍不住偷偷摸摸靠近。

  忽然,陆知寒垂在身侧的手被一道熟悉的温暖碰了碰。

  姜宁道:“张开手。”

  他手心里被塞了什么,陆知寒低下头看到姜宁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颗酸梅糖。

  陆知寒抬眼,在一片绿色前,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他随意懒散地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而桌子下的手却和他相牵。

  在这样的环境下,陆知寒道:“你要和我早恋吗?”

  姜宁眼睫颤了颤,故意装出来的淡定被他的一句话打破,忍不住的想,要是真的算起来,他早在中学就已经喜欢上了陆知寒,已经算早恋了。

  一点糖纸被拆开的声音落入他微烫的耳尖。

  姜宁回过头。

  椅子在瓷砖上挪动擦出一点尖锐的声音,姜宁撑着下巴的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在冬日并不温暖的午后,陆知寒齿间的酸梅,酸、涩,只有细细品尝才可以分出一点细微的甜味。

  他却一点都不嫌,任由酸涩充满了口腔。

  在安静的教室里,只有他们略显混乱的呼吸声。

  -

  领完证后,他们在学校逛了一遍,从校门出来的时候姜宁脚步顿了顿,他看着陆知寒脖子上还戴着他织的那条围巾。

  “我再去个地方。”

  开在校门口的精品店还是原本的粉色装修,学生放假,老板娘在收银台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偶像剧。

  毕竟看久了中学那帮臭小子,她心里也怪烦的。

  “老板——”

  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老板娘抬起头,她眼睛晃了晃,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穿着白色正装的帅哥,手里的瓜子都忘记磕了。

  这比起偶像剧里的主角还帅。

  哪里是她这个开在小巷子里的小店能招呼的。

  姜宁道:“没有颜色浅一点的毛线了吗?”

  “有,当然有。”老板娘看了一眼姜宁的脸,道:“小帅哥,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

  “之前来过一次。”

  老板娘想起来了,她这儿本来就很少会有男生来,更别说是长得帅的,还来买毛线球。

  她回头瞄了一眼,“哇,这个是成品吗?”

  陆知寒像是一捧雪,又冷又难靠近,穿戴都很贵气,就连他颈间系着的围巾看起来都贵了好多。

  虽然她卖的东西不贵,但都是挑的质量好,毕竟卖的对象都是学生,在安全这一块她可以保证。

  送走两人后,老板娘重新坐下打算看剧,不小心点到了手机上的推送,看着上面的联姻新闻。

  等等。

  这上面的大老板照片怎么有点眼熟。

  她抬起头,顺着狭窄的小巷子看出去,电线杆凌乱的线路将天空切成很多快,两边的墙面上残留着撕不下来的小广告。

  两个人并肩而行,个子比较高的男生手里领着她店里粉色的包装袋,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悄然握住了身边的人,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不像是冷冰冰的新闻报道里那样,为了利益的婚姻,而是像无数陷入爱情的恋人般,互相珍惜着。

  -

  姜宁把买的材料放在车后座,这才绕到前面坐下,“我给你织一条新的,旧的那个就可以不要了。”

  陆知寒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低头看了一眼绣在尾部的那几个隐晦的英文字母。

  异国他乡的治疗里,他无数次摩挲着这三个字母,汲取着温暖,“其实这条围巾还可以继续戴。”

  “这都洗的发白了,”姜宁回头愣了下,陆知寒半张脸埋在他送的那条并值钱的围巾,格外的珍视,就像是他还会一直带着陆知寒送给他的那两支钢笔。

  就算是已经不好用了,但只要放在那里,心就会感到安定。

  姜宁耳朵微烫,收回视线,“随便你了,反正我东西都买了,你喜欢留着这一条那就到时换着戴。”

  姜宁开车从这里离开,朝着秋家的方向驶去。

  这栋占地面积很大的老式建筑好像和秋文彦本人一样,原本暮气沉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精心拾掇后,焕然一新。

  他停好车,推开门听到了嘈杂的聊天声。

  沙发上热热闹闹的。

  秋家的底蕴很深,家人之间互相扶持,所以不存在什么利益的冲突。

  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各种东西,有好多种请柬、喜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还出现了本不应该这么早出现的小孩衣服、玩具、奶粉。

  “哎呀终于回来了啊!”姜宁的小姑朝他们招手,“快点过来,来,这是给你们的!新婚快乐!”

  姜宁无奈,“红包上次不是给过了吗?”

  “这不一样,”小姑道:“上次是新年,这次是庆祝你们领证呀。说起来你们怎么去那么久,不会没领到吧?”

  “当然领了。”

  “那给我们看看呗?”

  一群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对一张结婚证这么感兴趣。

  姜宁这么想着从外套口袋里往外拿,“只看一会儿就好了,别给我弄坏了。”

  他自己都还没有看够。

  “哇!照片拍得很帅哦,”一群人围着看,不知道又是哪位亲戚捂着嘴笑,“这看起来就是有夫妻相。”

  “文彦真的太好运了,又可以当爸又可以当爷爷的,估计笑得晚上都睡不着。”

  “对了,你不是要给东西吗?结婚证都在这了,还不快点给哦。”

  秋文彦眼眶都泛泪光了,听到这句提醒连忙擦了擦眼泪,上楼从保险柜里拿出了厚厚一沓纸。

  楼下的姜宁和陆知寒被围在中间,看着被放在面前的几款纸质的喜帖,皱眉对陆知寒,“你挑吧,我实在看不懂。”

  婚礼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从这种小细节到婚礼的场地,事无巨细,姜宁没有策划的经验,这些都按着陆知寒他们的安排走。

  聊着聊着,姜宁又觉得像是在开会了。

  还好他这辈子就结一次婚。

  姜宁听着他们商量,拿过旁边的婴儿衣服,比划了下,就只比他的手大一点。

  好小巧。

  这么小的东西,他们到时候真的可以养活吗?

  虽然他养过点点,不过养人和养狗应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秋文彦拿着东西下来,姜宁瞥了一眼,不懂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更不懂这里面的价值。

  “知寒,”秋文彦道:“很感谢你的付出,我明白你可能不需要这些物质层面上的东西,但这些都是我作为长辈的一些心意,也算是我们家的一种传统,希望你不要拒绝。”

  陆知寒翻开看了一下,眼底闪过讶异,他将这沓东西退了回去,“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么贵重的心意。”

  “跟他客气什么,”姜宁道:“他给的你就收着呗,反正他也给不了别人了。”

  陆知寒:“……”

  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摆弄小衣服的姜宁,深深感到无奈,他之所以答应以联姻的形式只是对双方都有利,但并不是为了能从秋家得到什么。

  这笔赠予不在他们的合作范围内,属于私人赠予,除了股票期权还有很多价格不菲的实体资产。

  秋文彦道:“你收下吧。”

  “对啊对啊,就当改口费了,”旁边的阿姨笑着道:“你管他叫爸,他又白占便宜捡了这么大的儿子。”

  姜宁也停下走神,转头盯着他看。

  陆知寒经历过很多很多比眼前更加棘手的场面,但却因为这个小小的要求而产生了一点涟漪,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好心情,道:“谢谢爸。”

  “真好听,”秋文彦又要抹眼泪了,“如果可以再听一次——”

  “想得美。”姜宁连忙抱住陆知寒,十分吝啬,“喊一次你就自己偷着去乐吧。”

  “哈哈哈哈。”

  “小宁看不得老婆受一点委屈。”

  --

  考虑到陆知寒的情况,所以他们把婚礼的时间定的比较近,不过不代表就敷衍潦草。

  他们一共准备了两场。

  一场对外款待商界合作对象,地址定在展览中心的会场,大部分人收到的也是这份请柬。

  比较熟悉的亲朋戚友则会收到两份,场地是秋家的一处私人度假庄园,有大片的绿地,环境清幽,平时从不对外开放。

  由于不止一场,所以当天的婚服也需要准备好几套。

  几套礼服都是工坊精心刺绣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从下订单手工定制,高价加急,赶在婚礼的日期前准时送了过来。

  其中有一套比较特殊,整体是偏传统的中式服装,大面积的红色,上面绣着金色的刺绣。

  姜宁先换好出来。

  他第一次穿这种类型的衣服,总觉得怪怪的。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和他穿着同款的陆知寒走了出来,显然大家都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

  他犹疑道:“这一身好看吗?”

  落地镜里的陆知寒肤色被正红色衬得格外白,和姜宁怎么读书都掩饰不住的痞气不同,他看起来就是个书卷气很重的俊美新郎官。

  “你穿什么会不好看吗?”姜宁走到他的旁边,看着镜子里并肩的身影,嘴比脑子更快说道:“我想今天就和你结婚。”

  身旁的佣人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姜宁顿时就脸红了。

  他狠狠往后一瞪,一张又凶又红的帅脸非但没有让几名佣人害怕,反而因为知道他的性子,特意打趣道:“少爷您别急,定的日期马上就到了。”

  他们换好衣服后,摄像师按照预定的时间上门。

  一般的婚礼约拍都会选择专门的外景,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家雇主直接选择在家里拍摄。

  有这么精美的别墅,谁还会去那些千篇一律的景区拍?

  其实选择简单的拍摄也是考虑到时间和精力的问题,毕竟拍完都已经到了晚上。

  姜宁困得洗漱完都提前睡了过去。

  陆知寒还要处理一些公司上的问题,晚上在书房,他接到了个越洋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陆学昭的声音,“联姻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知会我一声?陆知寒,你心里是不是早就忘记了还有我这个父亲。”

  “……”陆知寒道:“你对我挑的人不满意,我认为不需要再让你心烦。”

  之前在医院复诊时,陆学昭强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并不想在所有人都高兴的日子再让他出现。

  “不满?你和秋家的继承人联姻我怎么会不满?我高兴还来不及,”陆学昭道:“虽然不是我选定的人,但家世这一块我们还算是高攀。”

  “陆学昭。”

  陆知寒突然冷冷地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在医院说的话?”

  陆学昭:“什么?”

  陆知寒冷冷重复:“你说,我和他不会有未来。”

  陆学昭回忆起了那天,只有他们和那个被姜家丢弃的假少爷,而秋家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继承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还不等他问出口,就听到电话那头冷冷道:“很遗憾,你的话没有成真。”

  --

  到了婚礼定好的那一天。

  陆家的宅子前铺着红色的地毯,花园里是特意移植的鲜花,门口放着两人的婚服合照海报。

  按照定好的时间,婚车到了陆家的门口。

  姜宁从车上下来,在无数熟人的围观下他手心都在出汗,身体控制不住紧绷,明明回过无数次的家,走过无数次的楼梯都变得陌生起来。

  原本贴在墙上的过年窗花,此时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囍字。

  他走到陆知寒的房间门口。

  身后秋文彦的下属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呐喊道:“少爷加油!!把人接出来!!”

  “闭嘴。”

  姜宁本来就紧张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手敲房门,声音紧张得有些发颤,“我来接人了,可以开一下门吗?”

  房间里显然不止一个人,听到他的话都在笑,隔着一道门喊道:“你来接人,来接谁啊?我们听不清。”

  “对啊,你不说今天可进不了这扇门哦。”

  姜宁其实知道很多种方法可以打开这个门,他知道备用钥匙在哪,也知道电闸在哪,只要没电,感应器失效就会自动打开。

  但他没有那么做。

  姜宁往前又走了一点,黑发下的耳尖已经完全红透了,手贴着门,在周围嘈杂起哄声中,顺着他们的调侃,很小声地问:“可以给我开下门吗?我来接,接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