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燃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两只手在地上,如同盲人一般,胡乱的摸了两下,然后撑起身体,爬到了刀疤男的面前,拽住了他的裤脚。

  “不要,求你……”嫣红的血珠汇聚成一股血流,顺着额角,从池星燃的侧脸滑落,细弱的手指,泛着触目的苍白色,死死的攥着黑色的布料。

  “求求你们了,再宽限我十天,十天之内我一定会还……”

  刀疤男一脚踢开池星燃。

  池星燃再次爬了过来,跪在地上,额头不停的点着冰冷粗粝的水泥地,“求,求你们了,我一定会还的……”

  刀疤男弯下腰,右手揪住了池星燃的头发,猛然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额头早就磕破,红肿的皮肉一片血肉模糊,池星燃只觉得头皮都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嘴里依旧在求饶:“我会还钱的,不要把我送到那种地方……”

  刀疤男盯着池星燃,许久之后,突然笑了两下,随后拍了拍池星燃的脸,“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那这次就放过你。”

  他松开了手,池星燃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下掉在了地上,掙扎了兩下后,赶紧撑起身体,不停的低头弯腰:“谢,谢谢……”

  刀疤男站起身,走到门口,“十天之后,你要是再拿不出钱,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刀疤男带着人离开了。

  门外,不少听到了动静的邻居,正满眼八卦的探头探脑,池星燃艰难的站了起来,走过去快速把门关上。

  门锁已经被损害,池星燃拿过椅子抵在了门后。

  等到门外的议论声伴随着脚步远去,他才慢慢走到桌前,把掉在地上的透明饭盒拿了起来。

  切好的苹果散落一地,池星燃目光怔怔的看着,许久许久,他伸手捡起一片,沉默着塞进了嘴里。

  ……

  翌日天还没亮,池星燃便赶到了晏家别墅。

  六点多,池星燃把别墅打扫干净,正要离开,却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

  “等等。”

  是司明羽。

  池星燃瞳孔一冷,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可转过身时,脸上却已经挂上了温和谦卑的笑容:“司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司明羽走到大门口,指着外面那条长长的鹅卵石小路:“我昨天看那边的石头都脏了,上面全是灰,你平时都不打扫的吗?”

  晏斯野只让他打扫别墅,外面的院子,自然不是他的工作。

  罢了,得罪司明羽没有好处,他已经惹不起任何人了。

  池星燃低下脑袋,满脸都是顺从:“抱歉,我马上就去打扫。”

  说完,他拿了块抹布,一瘸一拐的走到小路上,蹲下身,慢慢擦拭每一块石头。

  二十多米的小路,足足有上千块石头,池星燃一块一块擦过去,没一会儿就觉得腰疼的受不了,肩膀上也像是压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他几乎抬不起自己的胳膊。

  盛夏的云城,上午八点,天已经十分炎热,池星燃后背早就被汗水净透,湿哒哒的黏在后背,豆大的汗珠从颈部滑落,滚入衣领。

  远处有人在说话,池星燃仰头,用袖子蹭了下脸上的汗,只见司明羽和晏斯野正站在别墅门口,似乎在说着什么。

  热浪将他紧紧包裹,呼进去的空气都是热的,池星燃喘了两口气,低下脑袋,艰难的将最后几块石头擦完,随后慢慢的站了起来。

  两只脚早就没了知觉,起身的那一刹那,眼前猛然一黑,他缓了好几下,等眩晕感消失,才一瘸一拐走到别墅门口。

  “晏先生,司先生,鹅卵石我都已经擦干净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晏斯野的目光落在池星燃红肿的额角,微微愣了下。

  不等他开口,池星燃已经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司明羽语气温柔:“天好热,我应该留他喝碗水的。”

  晏斯野冷冷的看着他:“是你让他去擦鹅卵石的?”

  司明羽张张嘴,小声:“因为真的很脏嘛,他不是来打扫卫生的吗?大不了,下次我不叫他干活就是了。”

  “没有下次了。”晏斯野抬脚朝着别墅院门走去:“你尽快从我这里搬出去吧。”

  司明羽脸色骤然一白。

  ……

  这边,晏斯野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池星燃。

  他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低着脑袋,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晏斯野刚想走过去,就看到池星燃突然站了起来,纤弱的身体剧烈的晃了两下,整个人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晏斯野心头一紧,心脏似乎都凝滞住。

  “池星燃!”

  他几步便飞奔到池星燃身边,将池星燃从地上抱了起来。

  池星燃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水,整个身体微微发颤痉挛,嘴唇干涩,没有丝毫血色。

  中暑了吗……

  晏斯野皱紧眉头,一把将池星燃打横抱了起来。

  脚步匆匆的走到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将池星燃放了进去。

  很快,池星燃被送到了医院的救急室,沉重冰冷的铁门一关,将晏斯野隔绝在了外面。

  时间一分一秒,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大门才终于被打开。

  晏斯野立刻走上前:“您好,我是刚刚那个中暑的男生的……朋友,请问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中暑?”

  医生:“他是低血糖,不是中暑。”

  晏斯野怔住。

  医生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他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并且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你是他朋友?”

  晏斯野喉结滚了两下:“……是。”

  “那你平时要多关心一下你的朋友了,像他这种长期营养不良的人,要是一个人在家里晕倒了,没有人发现,会很危险的。”

  “你先去办住院吧,他的情况比较严重,最好留院观察两天。”

  医生转身走了。

  晏斯野皱着眉头立在原处,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营养不良……

  他很难想象,这样的词语,会出现在从小锦衣玉食的池星燃的身上。

  很多年前,当他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奔波忙碌时,也曾有过吃不饱饭的时候,他也会头晕,会站不稳,低血糖发作时喘不上气,双手发抖。

  那滋味,他直到今天都记得分外清楚。

  池星燃……也会有吃不饱饭的时候吗?

  他给池星燃的母亲留了一百万,他应该不可能……饿肚子才对。

  更何况,那可是池星燃。

  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池星燃。

  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饿肚子。

  可他还记得,他刚刚抱着池星燃走进医院的时候,那轻飘飘的重量,似乎两根手指就能拎的起来。

  这两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一些他没有预料过的事。

  晏斯野心思沉沉,等办完住院手续回来,池星燃已经被送去了1604病房。

  他已经醒了,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手背上扎着吊针,看起来十分焦躁。

  晏斯野走到病床旁,不等说话,池星燃便仰头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晏斯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需要住院。”

  池星燃眼神一慌,拼命摇头,语气慌张:“不用的,我不需要住院,我只是没有吃早饭才会晕倒,吃两颗糖就好了,我没有什么事的……”

  这个是单人病房,他根本没有钱去住院。

  他还要想办法赚够5000块钱,不然的话,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

  池星燃说完便急匆匆去扯手背上的输液针。

  “你做什么!?”

  晏斯野眼睛一寒,快步走上前,一把按住了他:“老实点!”

  池星燃眼眶通红,声音急的发抖:“我真的不需要住院……”

  晏斯野看着他,顿了几秒,随后开口:“医药费我会帮你付。”

  池星燃还是摇头:“不用,真的不用了,我求你让我出院吧……”

  晏斯野本就是没有什么脾气的人,池星燃这幅不依不饶的样子,瞬间让他想起了以前,本能的从心底涌起一股厌恶和不耐烦。

  他一把掐住池星燃的脖子,将他按回到床上:“你在闹什么?!再动一下试试!”

  池星燃盯着他阴云密布的脸,浓密的眉毛上下颤抖了两下,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低下了脑袋。

  晏斯野收回手,声音冰冷:“你是在我这里上班回去路上晕倒的,算是工伤,医药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给我把身体养好,你要是死了,还不知道要给我添多少麻烦。”

  说完,晏斯野转身就走。

  他离开病房,准备去楼下买些吃的上来,路过护士站时,几个护士正聚在一起聊天。

  “哎,那个1604房的那个病人,是不是两年前下暴雨的那天晚上送来的那个啊?”

  “两年前?”

  “对啊,就是那个小男生嘛,当时我们整个护士群都炸了,我记得特别清楚。”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好像确实是他。你别说,那天晚上我也参加急救了,啧啧啧,好家伙,那血流的,止都止不住。”

  晏斯野的脚步骤然停住,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

  【1604病房,病人:池星燃。】

  晏斯野心脏一沉,抿了下唇,随后走向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