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打量着他手中形态古怪的金属笔有些好奇, 不过还是克制住自己的目光，回答道：“没有任何改变。”
“也就是说，”唐诘咬住笔盖, “只优化了体力，和我预想中的效果相比，有点鸡肋啊。”
虽然他对阵法进行了变形，但怎么说也不该是只对体质生效。
是精灵的问题吗？因为精灵不具备施法能力，只能自发地强化体质, 所以性质变化后的成果也只能强化体质？
唐诘叹了口气。
为了全面而牺牲精准性果然还是太过冒险了, 只是一个泉水和精灵的魔力混合在一起就如此复杂。
也不知道当初的升空仪式里，菲尼克斯是怎样才做到操控性质的转化的方向。
龙岛上也没有关于这个大型仪式的资料，当然，也不排除是奥利维亚刻意对自己隐藏了这方面的信息的可能性。
每当回想起奥利维亚对于菲尼克斯的赞誉，他就升起想要立刻跑到炼金学派打包藏书的想法。
毕竟要说这世界上什么地方有最多的学者和最丰富的知识，那就绕不过这个信仰光明神的组织。
虽然，考虑到流传甚广的《天体的诞生》, 在序言中有关“征服光明”的说法，炼金学派的信仰是否虔诚恐怕有待考证。
在没有神明的世界, 有人真实地相信神存在，在神明真实存在的世界，却把神视为灾难的源头和可以利用的能源。
唐诘既想不明白原世界的狂信徒的想法，也猜不透现在这些胆大妄为的渎神者的意图, 索性把全部冲击他三观的地域性文化差异都抛到一边，不予理会。
他在设计阵法的时候确实想着以剔除杂质为主，如果成功了, 也许能试着用类似的方式去开发新的空间魔法，剔除身体里赫德和赤潮的魔力。
但这只是下下策。
如果可以, 唐诘还是希望能够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魔力吸收利用，化作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哪怕真的能成功，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成为定时炸弹。
这时，尤里和梅格拖拽着猎物爬上了山，凑到米娅身边，学着对方的模样喝了口水。
“咦？”
唐诘被梅格的惊呼吸引去视线，尤里似乎没察觉到任何不同，自顾自地继续喝下泉水，舔了下嘴唇，问：“怎么了？”
“魔力变重了。”梅格茫然地回答。
这是个相当抽象的形容。
唐诘想着，到底是流动速度的改变，还是魔力性质的改变？
但无论如何，这让他松了口气，至少代表阵法并不是彻底失败，应该只是针对不同的个体，效果有所差别。
可是，这种差别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话说，”尤里无知无觉地问，“为什么要把精灵丢到水里，不会污染水质吗？”
米娅闻言扭头去看他：“你真的没感觉出变化？”
“变化？好像没刚走上来的时候那样累？”尤里似乎以为两人在和他开玩笑。
几乎同时，清亮的女声和树丛被拨开的沙沙声一块响起。
“我从山底下就感觉到空气在震动。”
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娜茜带着另外三个小巫师回到基地，同样走到泉水边，怀疑地打量起唐诘。
“你做了什么？把基地设成了靶子。”
娜茜的视线扫过他们身后，注意到在泉水中无声哀嚎的精灵，不由皱起了眉。
她撇开米娅等人，走到石泉旁，用手指沾了一点清水，甚至用不着亲口去品尝，眉就已经拧成了十字，目光冰冷近乎残酷。
对方并没有去估计站在一边的唐诘，而是径直走到梅格面前，严厉的质问。
“你们没有阻止他吗？”
“娜茜姐姐，您一定是开在开玩笑，对吗？”
梅格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夸张的扬起眉毛，咧嘴笑出声，清秀的脸庞上洋溢的笑容使人颇感违和。
“您让我们几个还没有成年的弱小巫师，去阻止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巫师？”
梅格摇了摇头。
“您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娜茜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再次被梅格打断。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是您终于按耐不住权欲之心，还是说，您打算追随那位大人远去，所以打算把我们这些家伙也彻底掩埋在冰冷的冥河之下呢？”
娜茜面对其咄咄逼人的质问，却彻底陷入沉默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鬓发理到耳后要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那双翠绿的眸子，失望地注视着梅格，声音轻如柔风：
“我以为你是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我不信任你，”梅格并不想多谈，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要我怎么敢信任你？”
米娅退到唐诘身旁，低声问：“他们内讧了？”
“你这是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吗？”唐诘哭笑不得的打量她，“你不喜欢这儿的生活吗？”
“还好吧。”米娅耸了耸肩，中肯的评价，“每天也不用思考什么，要是只要随自己喜欢的生活就够了，这样的日子非常轻松。”
她以前恐怕过着十分劳累忙碌的生活吧。
唐诘不用侧目迎上，他抬头望来的视线，只见米娅神态轻松地朝他微笑：“怎么样？以后想去我家瞧瞧吗？我感觉你会喜欢那儿的。”
肖似奥利维亚的句式让唐诘生起些许警惕。
对方越是不避讳，他越是怀疑背后隐藏着什么陷阱，但考虑到两人的实力差距，他也不认为她做得了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
“赫拉科勒的学术之城，阿尔特弥亚。”
“那是我家族的领地，如果不是意外，我以后大概会成为长姐的助手吧。”
米娅矜持地轻轻勾起唇角，牵起一个微笑，可目光却十分冷静。
她的视线扫过不远处仍在争吵的两人，窃声与唐诘耳语。
“说实话，和自然议会产生联系这种事，我活了二十四年，完全没有想过。”
她抬手掩住嘴，仿佛习惯性地防止被人窥视到说话的内容。
“也许我该感谢那位把我送到这的刺客。”
“在正常的情况下，我绝无可能得到如此之多前所未闻的消息。”
刺客？
唐诘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凯瑟琳，但又及时掐醒自己。
事情总不会这么巧，刚好遇到一个议会敌对势力的成员，就和对方有关。
阿尔特弥亚，学术之城，位于赫拉克勒王国境内东北方向，处于天脊山盆地内，靠近北极海域和巴伦草原。
在三百四十年前，这座冬暖夏凉的城市，由卡列斯特公爵争取获得自治权，从此成为炼金学派的领地。
如果米娅真的是卡列斯特大公的子女，那么，遭到暗杀也恐怕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无论是赫拉克勒的王室，还是内阁议会的成员，看不顺眼他们的原因实在太多。
嫉妒卡列斯特们占据一座地势极佳的领地，嫉妒他们和炼金学派的深厚关系，嫉妒他们远超其它人的技术设备，嫉妒他们的人才储备。
这事和凯瑟琳有关的可能性反而因此降低了。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娜茜和梅格的争吵也已经停下，两人皆面色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还是建议你尽快杀死它。”
娜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道。
“把它带到离这儿最远的地方，彻彻底底的让它消散。”
唐诘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好不容易捉到手的战利品拱手让人。
“精灵震颤的魔力会把魔兽吸引到基地。”
娜茜的双眼锐利冰冷，犹如盯紧猎物的鹰隼，黑色的秀发因为快速转身的动作飞扬而起，飒爽的姿态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只是魔兽而已，你难道没有信心消灭吗？”
唐诘沉吟片刻，好似困惑般平静耐心地询问。
“再说，你不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合适的实训机会吗？”
“魔兽潮对他们来说为时尚早。”米娅视线没有丝毫的温度，“你想害死他们吗？”
“娜茜姐，我相信唐先生会保护好我们，对吧？”
米娅朝唐诘使者眼色，唐诘回神，答复道：“这对我不算什么。”
空间系魔法的破坏力远比自然系和精神系更为优越。
自然系能填山倒海，生命系能复苏死尸作为傀儡。
精神系更灵活，既能不动声色地影响他人的情绪和认知，也能一瞬间破坏他人的意志。还能将魔力结晶融入其他生物或非生物中，创造具有绝对忠诚又具备自我意识的智能助手。
可唯有空间系的破坏性最纯粹，那是原子单位的结构分解。
世界间所有的物质在他的感知里就像是严丝合缝的积木，能够随意摆弄。
他无法影响人的精神意志，也无法玩弄生命与狂风怒涛，但他能使一切平息，恢复成最本质的模样。
只要他状态完好，有着充足的魔力。
因此，他对伊登之泉势在必得。
“或者我把它迁走？”
唐诘恍若诚恳地在咨询对方的意见，双手摊开，以证明自己的无害。
“不必。”
话说到这个地步，娜茜反而恢复了冷静。
“等潘回来，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娜茜的视线扫过梅格，抿了下嘴唇，冷淡地问：“我去喂鹿，仅仅是做早餐，你能做到吧？唐先生。”
唐诘只从这句“先生”里听出来无尽的嘲讽，
他啧了下舌，点头称是，回头对着他领着出门的三个孩子温和道：“劳累了一整夜，现在可以休息了，回二楼去睡吧。”
米娅半转过身子，轮廓柔和，如这清晨将散未散的雾气，笼罩在若有似无的朦胧中，她从石阶上朝他望来，清澈的嗓音如温柔地击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今后还要劳烦您为我们继续指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