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窃取神位【完结】>第121章 云雾书阁

  唐诘落到松软潮湿的木质地板上, 环顾四周,却发现只不过从一个黑暗又辽阔的屋子,转移到了另一个黑暗又逼仄的屋子里。

  导致他自动脱离画廊的罪魁祸首, 此刻也并不在附近,不如说,在这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就没别的人了。

  “他在搞什么鬼?”

  哪怕经历了不少事, 唐诘也想不明白乔治当时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说白了,这过程里也不过是眼一睁一闭就换了个地方,对方甚至跟他没落到同一个位置,那目的呢?

  在纸片在两人争夺过程中撕碎后,他大致能猜出那大致是某种类似单程票的东西,和他的纸燕性质相同,是一个互相关联的坐标定位器。

  正因如此, 他撕碎己方拥有的符纸,才导致另一处关联着状态的符纸开始运作, 两人也转移了位置。

  可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乔治花这么大力气,总不至于是为了将他一直关在没人的封闭空间里吧?

  唐诘自然能够随时破开墙壁离开,只要这里不像画廊的墙壁具有吸收魔力的功能, 或者像是画像折叠了无数份空间。

  但是考虑到,既然他着陆点是在这房间,那么, 兴许会有线索能够指明他为什么会转移到这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说狭窄, 只是因为可以落脚的地面面积实在太小,左右三四步,就能撞到墙,中间还建着个螺旋式的松木长梯,隐约有些斑驳的虫噬痕迹。

  梯子扶手上有个凹槽,也不知道是放什么东西的,似乎已经被人取走了。

  可一旦抬头望向天花板,一时便觉整个空间辽阔到看不到尽头。

  他一时估量不出这房间有多高。

  塞满了书的橱柜嵌入了周围六面等宽的墙壁,一直向上,耀眼如孔雀石的刺眼明光在厚重阴郁的黑雾之中宛如相机闪光灯般掠过视野,不过转瞬几个眨眼,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唐诘在底层环绕一圈,没找着门,不由陷入沉思。

  一座塔,放置了不少书籍的陈旧藏书塔。

  单看笼罩在穹顶上的黑雾,足以判断出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物理结构的建筑,而是又一座魔法塔,只是体积明显要比赫德为凯瑟琳准备的高塔狭小许多。

  也许门在中间或顶楼,当然,也不排除像是高塔里一样,采用了空间阵法用于出入。

  如今不过才进房间,一时也没太着急。

  他扶梯向上走去,在手上划开一个光明魔文,不慌不忙地翻阅起房间里数量惊人的藏书来。

  这房间倘若不是属于一个老学究,也应该是某个藏书家的私人领域。

  唐诘在找到了一本《魔兽进化过程研究笔记》和一本《植物与昆虫的生态关系》,不由陷入沉思。

  前者还是老熟人,城邦纪的菲尼克斯写的,从字迹上看,似乎是拓印本,完整复制了对方的字体和排版,以及原稿件的质地。

  后一本是凯瑟琳用来教他菲尼斯语的魔药教材之一,本打算看内容有多少不同,结果翻开发现内容全是类似小篆弯弯曲曲的鬼画符,闭了闭眼,又放了回去。

  目光掠过无数本连封面上的书名都读不懂的书籍,从角落里抽出了一本菲尼斯语写的《古今喻体形态变化》。

  他开始怀疑,这房间实际上属于一个语言学家或历史学家了。

  可当书翻开一看,只见扉页上写着:

  “万事万物都有起源,原初一分为二,二化为四,四变为六,天地之间变化无休,变无可变,复又归一。”

  唐诘神色逐渐古怪,整本书来回跳读,越看越熟悉。

  这不就是把《易经》换了种语言翻译了一遍吗?

  似乎是为了对应菲尼克斯和自然女神的特质,还对一些细节进行了删改,中间加密了一层,伪装成菲尼斯语中修辞手法的教学书。

  他直接翻到序言,看到作者的介绍。

  “《古今喻体形态变化》是由民俗学者斯宾塞提供历史考据资料,文艺理论学者珀西瓦尔整理编纂的现代艺术学习资料,首次出版于复兴纪343年,对于研究雁国古代宫廷和民间的占卜习俗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破案了。

  难怪魔改这么严重,原来又是炼金学派的人在进行二次加密。

  唐诘啧了一声,抬手把书放回原位,环顾四周,继续往上走,在将藏书的类型大致做个分类后,对于房间的主人已然有了定论。

  生物学最多,语言学次之,绘画和音乐更次,另外,所有书籍里都或多或少夹杂着些许心理学相关的内容,却又从不明言,只作为佐证,一笔带过。

  换个精确点的说法。

  这房间的主人对于诸多魔药材料都有相当深刻的研究,同时还修习过精神系的法术,思维灵活变通。

  倘若没有序言里两个不断重复出现的名字,唐诘恐怕还真要被误导,以为这里是炼金学派的某个藏书室,但是同时将斯宾塞、珀西瓦尔和乔治口中的“生死之门”联系起来,答案便昭然若揭。

  “斯宾塞吗……”

  死灵能在这世界以其它方式存活,或者,这房间仅仅保留了它们存在过的记忆?

  脱离一开始面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唐诘这才发现,他现在所在的哪里是一间藏书室,分明是模仿画廊结构制作的记忆库。

  四周若隐若现、却始终找不到位置的灯光,实际上是就藏在漫无边际的书海里,雾气状态的空间系魔力打通的记忆节点。

  虽然不知道斯宾塞被珀西瓦尔杀死,导致自然议会和炼金学派决裂一事,到底是幸存者穿出来故作玄虚的错误信息,还是说真有其事。

  不过,单看斯宾塞记忆库里珀西瓦尔的占比,就能看出两人曾经确实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说起来,他都翻阅对方记忆这么久了,这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按照制作记忆副本的原理,本体应该也会有一定感知能力才对。

  唐诘还没想出个答案,他本来也不确定所谓的“死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更何况,在通过画廊进入此地后,斯宾塞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都成了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

  在他思索之际,阁楼底层的地板上震动着荡漾开两个人形的波纹,只听一男一女两个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似乎传来。

  还没听清来者究竟是谁,他身后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量,似乎有人拎住他的衣领,快准狠地将人一把扯进墙里,却像撞进水池,没有丝毫属于砖石的坚实触感。

  原本所站的位置上,魔力泛起极为轻微的涟漪,很快,所有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还不等唐诘询问,那只手就松开,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从他身后的墙体里走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垂头观察着地板上进入书阁的一男一女。

  可藏书的阁楼却一改先前笼罩在黑雾中的形态,整栋空间里都缭绕在飘渺的天碧色波光中。

  两人仿佛置身仙气缭绕的天宫,藏匿在波动不止的气流里,隔着云雾观察影影绰绰的人间。

  “好险。”

  青年穿着银朱色的棉麻长衫,披着蝉翼般轻薄的素色短褂,短发削得很利落,肤色是带点病态的白,眉型稍显锐利。

  他沉静的目光地在唐诘身上扫视一番,脸上自然地流露出平易近人的歉意,将稍显冷淡严肃的气质冲散,低沉柔和的嗓音宛如打磨好的玉石,透出温润内敛的清凉感。

  “不好意思,刚才迫不得已,你有受伤吗?”

  端看这番做派,倒像是个正人君子。

  透过碧色的波光,红发女子恍然无觉般,带着一道金色的人形虚影,在他们面前从楼梯上经过,似乎完全没发现,不到半米的转角上,还存在着另两个人。

  不,应该说,他们四人,从一开始就是在三处割裂开的空间里才对。

  唐诘不由怀疑地审视对方:“斯宾塞?”

  纵使看不清那道金色虚影的面孔,但仅仅凭借那身研究员惯常穿着的白色大褂,他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他一方面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一方面又抱着点,指不定是对方发现维德号整艘船上的人已经遇害的现实,所以前来救援。

  但是,那可是光系,在纳撒尼尔口中,目光最为长远敏锐、擅长预测发展趋势的光系。

  珀西瓦尔真的没有预料到如今全军覆没的局面吗?

  唐诘对此打上一个问号。

  “你是雁国人吧?”

  面对揭穿他身份的行为,男子的反应却格外平静,似乎早有预料般,毫不在意地接着话题说了下去。

  “比起那个杜撰出来的假名,我还是觉得周友生听着比较亲切。”

  唐诘收回打量珀西瓦尔投影的视线,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斯宾塞身上,不置可否地说。

  “我听说你死了。”

  自称周友生的,似乎是亡灵的不明生物表情一僵,默默转移开视线。

  他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挥了下手,似乎打算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

  “我确实算是死了吧……如果社会性死亡也算一种死亡的话,那我的棺材板都被人给压死了,完全、绝对、不可能复活了。”

  对方顿了一秒,组织了下语言,像是临时想得了什么绝佳的佐证,右手握拳敲在左掌心里,开始瞎扯。

  “我的死亡已经成为公认的事实,哪怕我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也只会否认我的身份,认为我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为了维持他们正确观念中的‘世界’,我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吧?”

  倘若从社会性死亡的角度,说珀西瓦尔是杀死斯宾塞的凶手,那还真是一点都没冤枉错人。

  可他现在最令他在意的,却不是对方的“死亡”。

  唐诘侧目,仿佛接受他的解释般,语气柔和地微笑着说:

  “珀西瓦尔居然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阻止你回去,这真是太可恶了,不是吗?”

  直白地说,这两人之间无论有什么恩怨纠葛,就他们这遮遮掩掩、故作玄虚的态度,唐诘一个字也没法相信。

  周友生却仿佛一下子听懂了这话里笑里藏刀的暗示,神情一滞:“那个……不是……等等……”

  唐诘却不管对方想要辩解什么,径自一步步逼近,幽蓝的魔力覆盖在体表,形成凝而不发的状态,宛如坚硬的甲壳,也可以在顷刻之间,转变成粉碎一切的涡轮。

  威胁他人并不道德,对着一个初次见面就展现出友好的交流态度的人举起刀剑,更是不道德中的不道德。

  但他现在却没那么多耐心了。

  “既然你是此地的主人,”他温声反问,“不为客人好好介绍一番将人请来的原因,恐怕不是该有的待客之道吧?”

  凯瑟琳不知所踪,乔治不明去向,他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尽快和统一战线上的盟友们汇合,才好决定下一步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