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窃取神位【完结】>第166章 谎言之花

  唐诘东奔西走的时候, 阿尔特弥亚仍然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珀西瓦尔没有关注他的去向,正如同他最初的计划里,根本没有唐诘这个人, 相反,是唐诘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导致他不得不进行修改。

  “凯瑟琳居然死了。”

  从凯瑟琳追杀赫拉克勒王室,结果赫拉克勒的后裔把自己献祭给菲尼克斯开始,珀西瓦尔对她就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注, 共同探索雁山遗址后, 他对其的能力更是有了十二分的信心。

  哪怕是她受到衰竭期影响,决定制作觉醒药剂,但考虑到凯瑟琳的操作并非是直接饮用药剂,而是用一种近似实验的态度调配只适合她一人的药剂,珀西瓦尔相信,相较于是衰竭期拖累了她的脚步,更可能是对方打算趁此机会对体内的魔力来一次净化提纯。

  他有时候都会认为对方谨慎过了头,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师从一名古代的空间系巫师, 在行事作风上受到了些许影响。

  古代巫师更准确的定义,是“城邦纪以前的巫师”。

  虽然在历史划分上,由于蒙昧纪和黑暗纪是城邦纪的前身,倘若没有经过前两个纪元的灾难, 菲尼克斯是否会建立城市犹未可知,但是,从思维方式和行事准则上, 以建城为界限,前后两段时间的巫师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也许这正是一位精神领袖的影响, 又或者,当时的人们仅仅是受到了菲尼克斯的能力干扰,情感、思维、作风,无限地向对方靠拢,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受到重力的影响,在恒星周围运动。

  “在升空仪式后,很多人失踪了。”

  他回忆起老师将炼金学派交给自己后,如释重负般的神情,她脸上混杂着迷茫和恐惧,但唯有双眼却一如既往地清明。

  “我们当时像是疯了一样信仰一个年轻人,如同曾经信仰着菲尼克斯,我们将其视为道标和理想,无条件地信任和追随,将命运托付给对方。

  “也许有人早发现了问题,也许没有。但阿纳托利和菲尼克斯实在太过相似。到最后,我们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移情,还是对方实际上就是菲尼克斯。”

  在那次谈话后,自己做了什么呢?

  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精神系巫师可没有空间系那样好的记忆力,正相反,由于随手就能捏造出虚假的幻觉,更容易将现实和梦境混淆。

  梦境于他,和现实并无分别。

  自己似乎找上了老师的朋友,一开始两人相谈愉快,可当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也正是在老师死前给予他的最后的礼物,自己却被那位前辈给赶了出去。

  “身体的折磨更令人恐惧,还是精神上的控制更令人恐惧?”

  在珀西瓦尔看来,两者没有任何区别,正如自然女神和光明神,在迥异的表象下,潜藏着的可能是相似的本质。

  菲尼克斯是个可悲的人。

  时至今日,他依旧如此认为,哪怕在菲尼克斯完全不讲情面的逼迫下,自己即将成为第一个死去的人,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原来如此傲慢吗?傲慢到连从未见过的神明也要怜悯?

  在轻微的恍惚后,他却想着,本该如此,自己的傲慢不正是菲尼克斯的傲慢吗?

  城邦纪开始前后是一道分界线,光明纪结束的前后也是一道分界线。

  正是因为自己从没见过菲尼克斯,才敢下这样的决定,可换做是自己的老师,或是老师曾经的同僚,他们是绝不敢轻易行动的。

  光明的信徒恐惧着光明,正如自然的信徒恐惧着自然。

  更可笑的是,分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却又伪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仿佛粉饰太平,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真相从不会被谎言掩盖,可是他所追逐的,却从来不是真相。

  珀西瓦尔靠着椅子,闭上眼睛,让意识缓缓下沉,仿佛进入了泡沫似的梦境,可又无比清醒。

  人经常会幻想,过去某件事假如从未发生,现在会有什么变化,但他所想的仅有当下,以及未来。

  他是不会为自己的作为所后悔的,诚然,珀西瓦尔活了这么多年,鲜少见过同僚和后辈露出后悔的情绪,哪怕有寥寥几个,也不会是精神系的学生。

  某些时候,这种诡异的一致性让他几乎要怀疑,人类的背后是否存在着某个共同的模板,可转念一想,答案不早就写在书里了吗?

  “菲尼克斯是人类精神的凝聚体,是所有灵魂的来处,也是所有灵魂的归处。”

  书里的知识就一定正确?

  珀西瓦尔也怀疑过这仅仅是菲尼克斯的谎言,为了吞噬人类灵魂里的魔力,刻意编造出的谎言。

  可这手段却又太委婉、太柔和,半点也不像是记载中,从蒙昧纪苏醒的那位先哲。

  于是,他又怀疑起,这句话确实是直截了当的真相,但将真相告知于众,仍然不像是菲尼克斯的作风。

  但菲尼克斯何时有作风可言?

  光没有形状。

  他构建假设、推翻、构建新的假设、再次推翻。实验桌上用作占卜的烛火在风中精灵般飘忽,变化不定、反复无常。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珀西。”辛西娅倚靠在门边,双臂环抱在胸前,懒散地抬起眼睛望来,“最后一次模拟实验,你不来守在旁边吗?”

  珀西瓦尔这才发现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被他荒废掉了,他将手中布满裂痕的水晶放回实验桌上,径直走向对方。

  “纳撒尼尔?”辛西娅的目光落到水晶上,又转向他,“我从前可没看出你有这么念旧。”

  “不,那只是因为他的生命信号没有完全消失。”珀西瓦尔冷淡地说,“假如你我彻底失败,那最后唯一的希望,就只会落在他身上了。”

  辛西娅沉静的目光下尽是萧瑟与阴郁:“我倒是不知道,你会对一个还未正式入门的学徒抱有如此高的期待。”

  珀西瓦尔拾起白外套披在肩上,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只向外走去,日光笼罩下,身形愈发清瘦。

  若有人能提前避开这场灾难,当然是好事,正如他从来不打算强求周友生从雾岛返回俗世,也没有强行让约翰蒙德成为他计划的实验品。

  他可以默许其他人临阵脱逃,因为他们各有各的退路,但自己却不能这样做。

  他是学派的首席,是如今仅剩的巫师组织的领袖。

  “如果阿纳托利尚在,必不会让他一手创立的组织落到这番进退不得的境地。”

  珀西瓦尔偶尔会有这样的念头,但他同样清楚——能有如今的局面,和传说中那位创始人,本就密不可分。

  阿尔特米亚的城池下,有人拦住了唐诘的去路。

  “你说是谁下的命令?”

  不必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脸上此刻必然尽是错愕。但在守门的士兵眼里,风尘仆仆的年轻巫师在听到他们的话后,冷色调的瞳孔像是燃烧着幽蓝的鬼火,仿佛即将择人而噬。

  “卡列斯特大公。”士兵小哥顿了一下,似乎是迟疑地问,“您应该知道是哪一位大公吧?”

  “我只认识安娜·卡列斯特。”唐诘不乏讽刺地说。

  安娜夫人在卡列斯特家族早已退居幕后,世俗权力交由曾经教养的学徒及后人管理,谢普朗克便是其中之一。

  但她依旧是隐形大公,只因这么多年来从未停下过吞食魔兽尸体的行为,令人触目心惊。

  帝国纪早期她就是菲尼克斯祭司的候选人,足以得知其魔力底蕴深厚,没人想知道她如今到了何种境地。

  只要她庇佑着阿尔特米亚,局势便不可能打破平衡。

  “那就没错。”士兵松了口气般,回答道,“夫人应该很快就到,我也不清楚有什么急事找您,不如您先等一等?”

  唐诘盯了他半晌,蓝色的电光转瞬而逝,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原地只留下一句平静无波的回答。

  “我去找她。”

  阿尔特弥亚城墙附着的结界,对他而言太过脆弱,考虑到没有和炼金学派以及卡列斯特家族撕破脸皮的必要,他没有动手将其撕破,仅仅是悄无声息地越入城内,在城墙下的一条巷道中站稳了脚步。

  “祭典已经开始了吗……我来晚了一步?”

  唐诘在看见天上散开的烟火,喃喃了一句,可只是片刻,便否决了自己的猜测,视线不可避免地被飘浮在天空上的庞然大物给吸引了过去。

  半透明的岛屿倒悬飘浮在城市的上空,在幽静的夜幕下,缠绕着轻柔朦胧的灿金色光晕。

  虽然外形像是岛屿,但半剖开的内部结构里,却显露出还未拼接完整的齿轮和链条,毋庸置疑,这是一座凭借机械和金属打造而成的人工浮岛,

  可是出现在这儿的只是一个投影。

  ——它应当有自己的原型。

  不可避免地,唐诘想起了雾岛上的赫菲斯神庙,虽然当初认为台阶的奇异造型灵感来自于花瓣,可当他看见这座浮岛投影,却莫名升起了其他想法。

  也许那重叠的台阶,所体现的并不是花瓣,而是齿轮、时钟或者燃油之类的概念呢?这不是更契合赫菲斯的传说吗?

  不过现在却没有让他的思维自由漫步的闲暇。

  伴随着两道脚步声,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是预料中的卡列斯特夫人,而是仿佛一路匆忙跑来的米娅,还没喘过气,便开始说话:

  “我……天上……”

  “好久不见。”福特牧师步履从容地走到巷口,便不再向前,借着屋檐的遮蔽,看不清阴影中的表情,“首席先生等你很久了。”

  唐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发现自己荒唐的猜测可能成真了:“你们假借卡列斯特夫人的名义把我堵在了门口?”

  “阿尔特弥亚毕竟是旅游城市,屏障也没有危险性,不过,卡列斯特家的人有检测魔力反应的权限,屏障能够记录闯入者的身份,在城内寻找相同的魔力反应。”

  福特神情平和。

  “你很好奇天上那座宫殿吗?你似乎对它投入了很多注意力。”

  唐诘回过神,缓缓地说:“那只是个投影。”

  “当然不,它是真实的。”

  福特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堪称阴沉的表情,他过分斩钉截铁地回答,与其说他话语里的内容即是真相,更像是除此之外,便不再接受其他答案。

  “一千两百年前,它就在北极,那里的大气最薄弱、最接近的天空。在一天之内,整座岛屿都从地面上消失了。

  “它是隶属菲尼克斯和阿尔忒的双子岛,是炼金术的集大成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