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送客...枫、枫叶...瑟瑟...”

  今天的裴衣起得很早,一早上起来看书,等着考试能不被留堂。

  楚纱还在楼上就看到裴衣立在她家门口,连书包都顾不得背好就出了门。

  楚纱边走边背书包:“早。”

  裴衣还是不回她,只是点点头,有点爱答不理的样子,但是又一直都在回应。

  每次来学校,裴衣都想吐槽学校设计,谁家高中上学和上朝一样,一进门校门就爬梯子。

  美其名曰楼梯多锻炼久坐的身体,

  早读时老刘从理七班门口路过的时候,特意在窗户旁边的墙壁后面藏了会儿,看见裴衣认真的背着蜀道难,慢慢的从墙后出来,站在窗边一脸欣慰的给予她肯定的目光。

  裴衣目光坚定的看他一眼。

  只是看着老刘,默默吐槽:留堂留堂,要不是你会留堂,我至于背书么。

  老刘咂舌,满意的冲她点点头,心情颇为愉快的回了办公室。

  刚开工就看见偏科的裴衣这么认真的对待语文,感觉这个班上得还是有意义。

  其他的五门功课捡起来很快,虽然不太记得学过什么,但把知识点再看一下,做一些练习题,高中三年练出的手感还是能找回一些。

  裴衣也没想好要不要做点什么。

  事物在发展的过程中有自己的规律,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会引起后续事件的改变。

  要是楚纱不被抢,也就不会怕黑,那会改变——

  她会变得敢走夜路,敢下楼扔垃圾。

  她想得烦了,烦躁的唉一声,趴在书上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字。

  周丹扬看她下课都在看着语文书愣神,站到课桌旁伸手,手背贴到裴衣额头上,不解道:“没病啊?又低血糖?还是神经出了问题。”

  “你不懂。”裴衣拍开她的手。

  周丹扬嗤了一声,说到正事:“我奶奶让我来问问,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她新开了一个青幼年散打班,有家长来报名,但是又没找到辅助老师,想让我们几个先去给她看场子,带带小朋友,纠正一下基本动作。就这个星期先去看看,让她有时间找老师。”

  周丹扬的奶奶以前是市Omega女队的散打冠军,裴衣和周丹扬是同一个幼儿园的,从小就认识,没事儿就在那儿玩。

  后来李素英想让裴衣学钢琴,但是裴衣对钢琴没兴趣,宁愿赖在散打班,都不想回去练琴。

  前几年只是边玩边学,认识了在散打班上课的方汀,周奶奶看她们整天摸鱼,干脆把三个人拎出来练。

  初一初二练了两年,直到初三要考高中,才没再去上课。

  裴衣想着就要月考,周末得把课文背了,本想拒绝,又转念一想。

  散打班...

  好像是个不错的地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裴衣挑眉:“去,跟咱奶奶说说,多加一个名额。”

  “你有亲戚要来啊?”

  不如把楚纱带去学散打。

  找到了新思路,裴衣靠到椅背上,看上去心情不错,点点头。

  有群无聊的人开始给学校里的人弄一个什么ABO排名,裴衣凭借各项综合,暂居Alpha第一,给Omega排名的时候,有人提到了文五班新来的楚纱,大家一轮商讨,等着再看看,先根据颜值,排进了前十,等着综合成绩考虑。

  裴衣早上出门太早,李素英本想早上和她说说,等楚纱熟悉地方就不用跟着她和她朋友一起上学,带着楚纱这几天,看她好像确实不是很高兴。

  “妈。”裴衣一回家就喊她,“这个周末,周奶奶让我先去帮她带一班小朋友上课。你跟楚阿姨说说,我带着楚纱一块儿去呗。”

  她没直接问楚纱,也猜不透楚纱到底去不去,还不如干脆让李素英去和楚韵说。

  隔壁刚搬来这里,应该还不会拒绝邻居的第一次好意。

  带着楚纱一块儿去?

  李素英一时糊涂,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疑惑的看着裴衣,有点琢磨不透这孩子的想法,但是昨天跟裴建国商量过,现在不要管得太多,她应下了。

  她妈办事效率很快,当晚就出了门去隔壁,然后笑呵呵的拿着一箱子特产回来,“你楚阿姨给的,她说行,让你多照顾照顾纱纱,去锻炼一下身体也好,注意别受伤。”

  解决掉一个小麻烦,裴衣哼着小歌上路。

  练散打练得就是钢铁般的性格,只要把楚纱的性子练出来,就不信她还能被敲诈。

  就算不和那几个人动手,起码也得会被欺负了回来跟别人说。

  老实又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不欺负她还欺负谁。

  还是照常的上学,说实话,楚纱觉得裴衣有点奇怪,好像不想理她,平时也不说话,但是又和她妈说,周末带她去锻炼身体。

  她在路上的时候想问问,不知道怎么开口。

  连着几天都一起上下学,两个人没说过闲话。

  儿童散打班上午课是九点开课到十一点,七点半,裴衣已经打着伞等在隔壁门口,平时上学早太阳没这么晒,过了某个点之后就烈得很。

  楚纱还没出来,李素英见裴衣不在家吃午饭,就准备去麻将馆玩一天。

  她一出门,就看见自己女儿打个伞,眼睛看得高高的,背挺得直直的,梗个脖子跟大鹅一样。

  “干嘛呢你?学大鹅?”

  裴衣一看,是妈。

  她动了一下肩。

  “不是,怕驼背。”

  李素英斜睨她一眼,走了。

  这样站直,楚纱也不会抬头看她,两个人就不会有视线交流。

  她觉得自己以前老是低头和楚纱说话,也是导致以后楚纱给她送抑制剂的原因之一。

  总之,不能太熟。

  隔壁漆红色的铁门开了。

  散打不用什么特定的衣服。

  楚纱束着马尾,穿着一件白T恤和黑色休闲短裤,身形单薄却凹凸有致,腰身纤细,双腿修长。

  青春洋溢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薄薄的嘴唇喜欢抿着,眼里的视线总是停在水平线之下,不怎么和人对视。

  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几乎要透过那层晶莹的肌肤。

  裴衣把伞推过去一点,遮住烈日。

  “走吧。”

  周丹扬家要走二十来分钟,去路口搭公交几站路就能到。

  裴衣收起伞,跟楚纱在那儿等车。

  有个拎着公文包的男Alpha走过来等车,瞟了眼这两人,感觉她们好像不太熟。

  他看着路上的车走到路边,似是无意地在楚纱手臂上挨了一下。

  楚纱手臂缩了缩。

  在看站牌的裴衣没注意到,等她感觉楚纱离她好像近了点之后才往旁边一看。

  那男Alpha离得很近了,再过来点,楚纱都得往旁边挪着靠她身上。

  “哎哎哎——这个秃头大叔,看人家一个小女孩在旁边不知道往旁边空地挪挪,路这么宽你往这儿挤什么啊?往这边几厘米的太阳伤不了你头皮怎么着?”裴衣把楚纱往旁边一拉,和她换了个位置,眼神锐利地看着那男Alpha,语气很冲。

  男Alpha装着没听到,速度极快的上了刚好停住的下一辆公交。

  这捕鱼还得从教她找池塘开始。

  裴衣一想到这条路上的漫长,她没好气地说:“你有事不会叫我吗?”

  这几乎,是她在学校外和楚纱认真讲出的第一句话。

  上一次讲话,是给楚纱指座位。

  骤然这么一说,还是这种话,楚纱愣住了,看着她。

  楚纱抬了头,那双墨瞳在光下越发深邃,她视线下移了些,沉默半晌后,嗯了一声。

  有时候文静端庄和懦弱怕事的界限很模糊。

  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很难叫人区分。

  公交车从公路尽头缓缓驶来,司机看见这儿有两人,停了车,开门。

  车上人不多,还有一个老幼病残空座。

  裴衣站在旁边拉着吊环,看见楚纱跟她一样在车上站着,不高的个子,得一只手伸得直直的才能拉到吊环。

  裴衣神色郁闷地剜她一眼,把人拉过来往座位塞。

  老弱病残座位,挺适合她的。

  又弱又有些脑残,都占了。

  教她练胆子这条路,真是任重而道远,比语文课文还难背。

  她突然想起了长大之后的楚纱,也不知道后来楚纱是怎么变得和人交流自如的,突然有些想去请教一下那时候的楚纱,问一问她。

  明明记得有次在超市的时候,有人插队到楚纱前面,楚纱当时很从容的和那人说:请不要插队。

  语气温柔而坚定。

  那人被这么一说,脸色一变看了看后面排队的人,推着推车走了。

  或许是把楚纱当成自己的责任太久,裴衣下意识觉得,应该让楚纱过得更好一些。

  比如为了以后能好好生活,把胆子练大一点,也是自己的责任。

  况且,她这也算前妻,不能真的不管。

  她想都没想的一个方向是:完全不管楚纱,甚至不带她上学。

  就这么任她自生自灭,才没有熟悉的机会。

  周奶奶的散打班在铺面的二楼,昨天临时找了个她带过的市Omega女队的队员来这里教一下,让三个小的在后面矫正动作。

  八点,周奶奶的上午青幼年辅导班还没来人。

  裴衣隔了这么多年又回到熟悉的地方,做事情上手很快。

  那扇门要提一下再开,她提门的动作,很是顺手。

  在里面坐了会儿,门口进来个人。

  “小衣来啦。”周奶奶今年也六十二了,身体硬朗得很,只是如今这里不收大点的人了,怕教起来累。

  她记得孙女说裴衣要带人来上课,楚纱在旁边被挡住,周奶奶一时没看见,就问:“你带来的那小孩儿呢?”

  裴衣一偏头,身边露出一个人:“这里。”

  周奶奶一笑,打趣道:“哟,这么大的小孩儿啊。”

  楚纱耳朵不明显的渗着红色,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道:“奶奶好。”

  周奶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们一眼,笑眯眯地走开。

  她手上拿着本书在看,是裴衣刚刚给她的。

  上面是一张人体结构图,旁边注释着按照现在的法律,打哪里只能算轻伤或者不算伤。

  还有这种东西,她倒是没见过。

  有了书,她看的很认真。

  陆陆续续来了小朋友,年纪在七岁到十一岁,有的是培养兴趣,有的是正好住得近,送过来玩玩。

  周丹扬和方汀进来,看见楚纱,热情的打着招呼。

  “你也来了楚纱。”

  方汀这么说着,坐到楚纱旁边,手上的水分她一瓶。

  楚纱接下水。

  方汀问:“你来这里干嘛?”

  这个课是周奶奶开给小朋友的,楚纱这个年纪,有些超了,方汀一时没想到上课这个事情。

  楚纱被问住,看向裴衣,她妈妈让她跟着裴衣出来玩儿,要玩什么也没说。

  裴衣侧头,随意地说:“带她来上课。”

  方汀哦一声表示懂了,先去帮忙给小朋友排队。

  小朋友不多,但也有得忙。

  老师交着基础动作,一群孩子在后面有模有样的学。

  周丹扬在后面来回走,看见有动作不太准的就去教一下。

  矫正完一排,一抬头——

  裴衣呢?

  刚刚不是还在旁边跟她一块儿给小朋友矫正动作吗?

  “没事,你打。”一道不大的提醒声从后面的角落传来。

  她看过去——

  角落的沙袋旁边,楚纱戴着裴衣的护踝、拳套,裴衣举着手靶在她对面。

  戴着拳套的楚纱薄唇紧抿,动作僵硬,比新来练拳的小孩儿看起来还紧张,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边往下滚动。

  听裴衣这么说,她慢慢地出拳,打在手靶上。

  裴衣认可的看她一眼,这样下去,感觉能练得挺快的,她举稳手靶:“再用力点。”

  又一拳过去,轻飘飘的好像在弹棉花。

  手都没动的裴衣:“......”

  照这样的力度下去,前路漫漫,不知道得练多久。

  周丹扬直接一个问号脸,瞪大眼睛。

  不是来帮我奶奶当辅助老师上课的吗?怎么开始一对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