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碰见文琪的次数太多了,裴衣稍一回想起来,感觉总是看见她。

  想了想才明白,上辈子好像是生日那天文琪来送镜头,她当时实在是很不舒服又不想收,说话的语气并不好。

  当时腺体很痛,应该是生气后把人直接赶走了。

  她已经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把人带过来她家的楚纱都不敢来打扰她,两个人关系一度很僵,新年的时候她去问楚纱要不要看烟花,楚纱来了,但是不说话,就只是跟着她们三个。

  这一世没了她生气这件事情,和楚纱交流变多之后,楚纱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裴衣被撞一下并不在意,只是打量了文琪一眼,抱着自己的相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退:“没事。”

  她没有要多聊的意思,说完就准备走。

  在文琪还想要说什么之前,宋雨开了腔:“我们去公园吧,等差不多时间了再回来看。”

  她几句话就把一群人叫走,回头看时看见文琪不满地看着她。

  宋雨难得的冲这人笑了笑,有些讥讽的意味。

  她和文琪本来就有矛盾,现在裴衣正好对文琪没什么意思,要是不拦着,裴衣别回头还被文琪给欺负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光是想想这人,她就咬牙切齿。

  有她在,要是文琪能和裴衣在一块儿,她就把自己头拧下来。

  往事没提,只是方汀能看出她挺不高兴的,就跟着她慢慢走,然后拿着裴衣的相机边走边拍逗她玩。

  小公园里的人也很多,借着路灯能看清旁边显不出绿色的枯草,裴衣怕人多把人挤走了,两端围巾拉出来给旁边的人一分:“呐,一人一头,别走丢了。”

  一个是周奶奶千叮咛,一个是她亲妈万嘱咐,她能走丢,这两人可不能。

  路过的人朝这三人奇怪的看一眼,走过来还得回头看看。

  怎么两个情侣围巾,旁边还有一个人拉着,现在的高中生,关系已经这么混乱了嘛!

  宋雨本来有些闷闷不乐,看见前面那两人拉着中间人的围巾,她一下就笑了。

  今晚的月色明亮而寒冷,淡淡的人影映在地面上,陡然间,一片雪花无声的飘落,随后,漫天细碎的雪花如雨般飘扬,在寒风的裹挟下,起舞在半空。

  南方人看见雪总是格外激动,周丹扬一看见下雪,哇的一声撒了手就跑,跑到灯下在看得见的地方两手捧着接雪。

  裴衣站在原地仰着头看雪,细密的雪轻拍在脸颊上,雪花落在她发丝间,混合着呼出的白气将视野藏在了朦胧的雾里,那对镶着碎钻的眼睛下,白嫩的鼻尖有些泛红,一种无由来令人怜惜的美感将她刻在了画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这个Alpha身上总缺少一种锐气,甚至有时候温和得不像样。

  楚纱拉了拉手上的围巾,把人从画里拉出来。

  雪里夹杂着突起的寒风,裴衣感觉围巾一紧,微微低头看向旁边,似笑非笑地伸出手,将楚纱带的绒毛帽子扶正些,眼睛清亮地问:“怎么了?”

  寒风中像是吹来了暖气,细密无声的拂过耳边,她的手虚握了一下,却只是捏紧了手里的围巾。

  楚纱眼神一顿,说话才感觉自己喉咙发紧:“你睫毛上有雪。”

  裴衣摇了摇头,上挑着看了一眼发现还没掉,也不想管了,她吸了一下鼻子,冷空气钻入肺部让她清醒了很多,她的手扶到楚纱肩膀上,隔着手套和厚实的羽绒服,把人肩膀掰着半推向前。

  “往前面走走,花园那边种了一片梅树,去年没开,不知道今年开了没有。”

  有了碎雪,那双雪地靴倒是不那么滑了,手上握着围巾的一端,有事情只要拽一拽,旁边的人就会看过来,像是给无可挑剔的机器人安装的按钮,什么时候看过来不知道,最多不过等三秒。

  方汀有模有样的举着相机对过来:“那边路灯下的两位,看这里——”

  裴衣冲着镜头露出一个笑。

  方汀本想叫楚纱也笑一笑,可是想了想,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也不错,她连着按了几下快门,检查图片后,伸出大拇指示意可以。

  她拍照技术不好,也就偶尔拿着裴衣的相机玩玩,拍出来勉强能看的水平。

  周丹扬被方汀拉去给她和宋雨拍照,也不管情不情愿,总之那边需要一个拍照的人,裴衣想领着楚纱去看梅花开没开,只有她闲着。

  裴衣朝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喊:“你可把她看好了!”

  回到十七岁之后,她可是对这两朋友操碎了心,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三人里最爱操心的那个。

  方汀去约会她望风打掩护,周丹扬出门她看着,生怕磕了碰了不好交差。

  以前说得最多的话是:我看行,咱们走!

  现在说得最多的话是:你小心点。

  这种元旦出来玩的日子,楚纱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她会被带出去和亲戚吃饭,后来她妈妈工作太忙没时间之后,就没怎么出去过。

  她的舒适区,仅限于卧室,这段时间,加上了裴叔叔的书房。

  现在是第一次和朋友晚上出来,十一点多还没回家。

  很奇怪的是,此刻心里只有新奇的感觉,完全没有平时去亲戚家拜年的那种心慌、只想回家的心情。

  “去看梅花吗?”楚纱抬头问。

  “那边。”这里裴衣以前也常来这个广场,地方都清清楚楚的,她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扬扬下巴示意着,又提醒着:“你小心点别滑倒。”

  楚纱:“下雪了就不会滑。”

  没有沉默地点头,她额外地解释了一句。

  她总是觉得在裴衣这里话很多也没关系,这个人不会泼冷水,也不会笑她,很无聊的话,裴衣也能听得很认真。

  梅花种植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开花,能看见有的小枝丫上面长出了花苞,但是离着开花的应该还有段日子。

  楚纱有些遗憾,都下雪了,要是还能看见梅花,就更好了。

  公园里有个很大的雕像,上方没有遮挡的树,已经进了公园烟花也马上开始,再往外面走可能也到不了广场,很多人已经就着雕像小广场开始等待。

  一只手压到楚纱左肩上,在眼睛旁边的手掌伸直,遮住了那边的视野。

  被挡住视野,她下意识想偏头看看,就听见裴衣说:“别看那边。”

  视线又收了回来看着空中的雪花。

  那边小树林里有两个人影太过亲密,来当“家长”的裴衣自然担当了保护孩子幼小心灵的大任,只是保护了一个还忘了一个。

  周丹扬视线从那边扫过,立刻一脸嫌弃的转回来。

  这么好的天气,好不容易能看见雪,突然感觉眼睛变脏了。

  十二点倒数的时候雕像小广场的人都很激动,本来楚纱没什么感觉,这种不需要应付亲戚的新年一般都是一个人在家,和妈妈或者阿姨各自忙自己的,但是现在被氛围感染着,情绪也被带了起来,心跳开始不自觉变快。

  倒数的最后一秒,一发光点升起,画过墨色的天际,绚烂在一瞬间迸发,万千繁星在纷飞的雪花中被点亮,半个天空被花火占据,倒映在瞳孔中的火树向四周蔓延着一闪即逝的枝丫。

  新年时应该许愿,借着这个机会向上天乞求更多的东西。

  赚更多的钱,生意变得更好,求平安,求姻缘,大家许什么的都有,在心里默念着愿望。

  在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广场发出一种统一的惊叹声,那一刻的光让人移不开眼。

  烟花燃尽,这一分钟里,楚纱想到了十七岁该许什么生日愿望,左脸贴着的皮手套已经被她的脸贴热,等到手套移开,冷风又拂了过来。

  人群在陆陆续续的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打车的人太多,看这人潮的拥挤程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到车,裴衣还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也挺吵的,裴衣堵着一只耳朵,朝那边喊:

  “爸——打不到车了——”

  等了一会儿,那边安静下来,裴建国回道:“看完了?你过来广场东面,我跟你妈在一个学习用品店,叫什么凤燕书本店的门口。”

  跟着几个孩子来多没意思,两个人等裴衣一走,在家看了会儿电视,估摸着差不多之后,自己开着车就来了。

  两口子在小吃摊那边一路过来,啥都买了点尝尝,吃不完的兜着回去。

  几个人都打不到车,裴建国先把那三个载回去,都在一条线路上也很方便,李素英有点困了,也先跟着一起。

  广场边的石墩已经坐满了人,裴衣吃着那两人买多了的炸串,虽然冷了,但将就一下也能吃。

  打开袋子,裴衣问:“你吃吗?”

  楚纱接过她手里冷了的炸串,她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吃完手里的东西,等到裴衣看上去有些无聊,才开口问她:“我听李阿姨和杨阿姨说,你们买了房子?”

  裴衣:“买了。”

  楚纱不自觉手指蜷起:“你们要搬家?”

  裴衣摇头:“没有,就买了先放那里,等房子涨价。”

  对于楚韵的事业,楚纱并不关心,也不了解她妈在投资什么。

  她当然也不知道,以后她结婚楚韵送她的都是房子。

  那时候,裴衣都惊了,房产证放了一抽屉,有钱又闲的楚纱找了个工作不让自己闲着,但更多的时候,不想工作了就辞职回来,在家画画。

  一看她钱不够就会跟她说:要不我们把房子卖掉一个吧。

  妥妥的大户。

  这么想着,裴衣站累了蹲下,感叹地看了看天,楚纱以后应该得找个不图房子的,不然一有事情就卖房子,碰上个坏人,这一抽屉房产证都不够卖的。

  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只是想到对象,裴衣想起一个人,她们隔壁街的邻居——李纯。

  那人绝对得防着。

  李纯从小就讨人厌得很,玩玩具就抢玩具,来她们家就急着表现自己害得她被她妈骂,抢不过玩具还爱哭。去年过年也看见了李纯,炫耀着自己在哪里哪里旅游,什么什么拿奖。

  要是让那人吃上这碗软饭,她能被气死。

  按照时间来说,明年会有新政策,李纯会转回来准备高考。

  上辈子的具体情况已经忘记,只是记得当时李纯想追楚纱,结果跟楚纱闹掰了。

  她当时看见李纯吃瘪,挺开心的,也没去问闹掰的原因。

  李纯跟楚纱初中也在一起读的,李纯她爸跟楚纱妈妈在同一个市里做生意,两家一直有联系。后来她和楚纱结婚之后去探望楚韵,李纯闻着味儿一样就来,一副要加入这段婚姻的样子。

  蹲在树边的人越想越气,绷着脸在心里骂李纯。

  小时候抢玩具,长大了抢人?

  这碗饭就是掀了,也不能让李纯占便宜。

  不过上辈子能闹掰,这一次说不定也能闹掰。

  不,是一定得闹掰。

  楚纱本来还有些担心要是裴衣搬家了,她该怎么办,现在听到裴衣不搬家,心里瞬间舒了一口气。

  她很早就认识到了,朋友在距离变得遥远的时候,会不可避免的变得生疏,成长的路太长了,总会遇见新的人、新的事物,继而转身抛弃那些可以被遗忘的。她有些不想被划分到可以遗忘的行列里。

  楚纱也蹲到了地上,就着不太明亮的路灯,手指在雪地上画东西。

  裴衣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安安静静的看着,暂时先搁置了还未到来的恩怨。

  楚纱等着裴衣问一句:“你会画画?”

  她再回答:“会。”

  她能表现自己的机会,实在不多。

  可是裴衣没问,好像并不好奇她会画画这件事情,只是在旁边认真的看着,不时的添两笔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