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后, 学校西北角的紫藤花花瓣簌簌落下,到了七月中旬,这里只留下繁茂粗壮的藤蔓交错缠绕在石柱上。

  这条长廊是主任抓人的重要地点, 学生给它取名情人廊,恰好主任最喜欢蹲的就是情人。

  刚入学时他喜欢盯着裴衣, 长得好看性子开朗家境殷实,招花引蝶的标配。

  可在情人廊蹲了快两年, 只蹲到了裴衣带着同学过来吃辣条。

  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人像背景板一样的固定。

  在彭主任心里, 每个人都有归类。

  经过三个学期的观察, 他把裴衣归类到了“待观察”的黄色类别。

  然后把与裴衣进校时受到同等关注的安诺,归类到了“危险”的红色类别。

  等裴衣去了培训班,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到了安诺和她的小团体身上。

  安诺被他抓到过多次早恋,次次都是不同的人。

  那些个外校的他不管, 可是校内的他得管。

  高二楼的一二楼文科班以及其他两个年级的班级门口都被他列为安诺禁地, 平时只许路过不许逗留, 抓到一次训一次。

  学校里和安诺混在一起的人也差不多是一类, 男男女女的Alpha,相貌姣好成绩差, 无所事事的在学校闲混,看见喜欢的就撩,撩上等碰到更好的就换, 平时的谈资就是各种狗血的感情问题。

  自从楚纱分化后, 这个小团体很多人就坐不住了,当文科第一、Omega、温柔漂亮这几个词垒到一起的时候,十分能引起Alpha的征服欲。能追到文科第一的Omega, 多有面子, 以后谁还敢说好学生有多高尚。

  但是想归想, 行动归行动。

  追人的地点实在是受限,校内和校外回家路上。

  校内有点难,楚纱下课也是在教室看书,总不能跟着人家去厕所。

  校外回家路上,楚纱至今还没落单过。

  好不容易听说裴衣要去外面培训班上课,又来了个周丹扬跟着一起回家。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小姐,上下学还有轮换的保镖。

  裴衣他们关系不是很好,以前还以为能拉进来一起玩,谁知道那人根本不搭理他们。学校偏心成绩好的,要是争执起来,吃亏的多半是他们。

  安诺只写了一封情书,每次被拒收就换个信封重新去,来来回回的在下课时间逮着楚纱出教室的时候送。

  每次追人,这一招屡见不鲜,她长得好看,挑逗的话信手拈来,经常几句话把Omega撩拨得面红耳赤,只是这次,她在楚纱这里罕见的吃瘪。

  楚纱软硬不吃,刚开始还礼貌的回绝,后面直接无视她或者避开,文五班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在关注自己的学习,没什么人跟她凑一起来起哄,再加上有个叫宋雨的Omega性子躁,都是直接当着她的面把楚纱拉走。

  毫无进展。

  两个月里都毫无进展。

  “前面那个是楚纱吧?”

  安诺想追的楚纱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有人眼尖的往灌木丛那里看,学校的灌木丛修建得整齐,那排绿丛后面,一个眉眼柔和的Omega低着头在看什么,白皙的皮肤被夕阳镀上金光,额边的发丝轻扬在风里。

  比出水的芙蓉花还清丽。

  好看,得不到之后,一眼就能让心里躁动。

  好事的人接话:“对,是楚纱,去看看。”

  很少看见楚纱在这个放学的时间段一个人出现,这群人嬉笑打闹着过去,他们常是这样,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能把人气哭,安诺做好了准备,等他们一开始不着调的讲话,她就站出来制止,这样一来,她就成了与众不同的那个。

  救世主行为,最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几个人哄闹着目标直朝那个立在绿丛后比新开的夏荷还清新的人,肆意的笑声逐渐刺耳,那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处变不惊的继续低着头,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过了转角,绿丛后挡住的东西进入视野。

  裴衣和一个人蹲在地上看着他们,一脸‘你们是不是有病’的模样,略带疑惑的鄙夷之色尽显无疑,比起裴衣的这副表情,她旁边的人那毫不遮掩的冷漠与嫌弃,像是在看一群奇怪的东西,冰冷得如寒剑直戳人心。

  裴衣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座位,这学期只有这么几天就要期末,她不用去上课考试,那个破位置谁爱坐谁坐。

  她也能理解几个人不告诉她李纯回来,是怕影响她的考试心态。李纯会回来早就是她知道的,现在不回来,高三也肯定得回,这点时间的差别她并不在意。

  在这种乐观而理解的心态下,她回来的时候心态良好,还包了个地方吃饭。

  要期末了,宋雨家里不准她出来,裴衣就叫了姜麦一起,放学的时候来这里接人,看见姜麦来拿东西,就顺路一起等周丹扬。

  她本来蹲在那里看蚂蚁搬地上洒的面包屑,姜麦给她科普着蚂蚁王国的构造,一阵听起来就吊儿郎当的笑声传出后,裴衣玩味地笑了一下,让楚纱先站起来。

  果不其然,楚纱就跟个蜜一样的吸引苍蝇。

  “交给你了,小青蛙。”她冲着姜麦这么说,姜麦白她一眼,眼神沉得像深海。

  这些人在她眼里真的有点恶心,跟个开屏的孔雀一样到处走,看见好点的花都上去啄两口,摘不了花就薅叶子挡太阳。

  平时裴衣也有点吵,但看在她人品尚可、脑子不错而且和周丹扬是朋友的份上,姜麦已经将自己对她的耐心提升了一个度。

  现在终于找到一群不需要她耐心的人,姜麦冷冷地看过去。

  他们被姜麦看得心里发毛,那人的眼神里标注着对他们的评价。

  ——小丑。

  ——学习差。

  ——长得不过如此。

  ——毫无优点。

  ——你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吗?

  对这个年纪仍然迷茫的人来说,都是混一天是一天,谁在考虑以后,老师这么说他们当做耳边风,可是被一个同龄人这么问,他们不慌是假的。

  楚纱感觉前肩有轻微的推力,低头一看,有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几根修长的手指贴在她书包带上,把她往后带动着,看见余光里往前一步的人影,她自觉的退到那人身后。

  裴衣脚下的影子被拉长,她直了直背,看人的眼神拽的一批。

  打架有她,那两个躲一边,不怕。

  吵架有姜麦,她辅助,楚纱躲一边,不怕。

  现在打架吵架都稳赢,她不嚣张谁嚣张!

  明明是七月酷暑,怎么心里凉飕飕的,是因为有人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们吗。

  她们怎么在这儿。

  难怪楚纱站着不动。

  那阵笑声像是成群的鸭子扑棱着翅膀纷扰地走来,却突然被人卡住了喉咙,以一种好笑的方式戛然而止。

  说实话,要是只有裴衣一个人在,他们不会这样,只是姜麦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裴衣做人留一线,哪怕打架能打得过,裴衣都不会在他们摔倒之后踹一脚,说狠话也顾及着人的最后一点面子,不会做得太狠。

  可是姜麦不一样,她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人,理八班的老师给她上课都心里犯怵,看见她上课拧眉,都下意识看看黑板上的板书是不是哪里错了。

  在全方位践踏人的身心后,她的嘴跟刀子一样,把人戳死了还得再加两刀毁个容,然后曝尸荒野喂狗。

  几个走在后面的人按照原路无声返回,连碰到水坑的蚂蚁都没他们这么果断,裴衣扫了安诺一眼,嘲讽道:

  “听说你还会写情书,要不要拿出来我帮你改改错别字再送人,让人家文科第一来给你改语法,你该不会是借机偷偷补习吧。”

  安诺的一句“你成绩好了不起吗”堵在喉咙里,在某种程度上,成绩好已经是了不起。

  现在也不用自取其辱。

  她一直避开裴衣就是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没什么优势,这两个月一开始她追楚纱本来只是玩一下,结果被楚纱对她的态度激得开始较真,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裴衣。

  多少本来是给裴衣送东西的人被她追走,然后找个借口分开。

  现在看见楚纱隐在裴衣身后用一种冷淡的眼神看她,安诺心里突然有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就像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被抢了,抢东西的还是她一直不喜欢的人。

  这令人越发不爽。

  她笑了笑:“那倒不用,写的错别字也是我自己亲手写的,要是有错的我就再写一封送过去,要几封我就写几封。”

  裴衣:“......”

  这还骗出一定的水准了。

  “不用给了,我一封都不想要。”

  听到身后这道声音的时候,裴衣有些诧异。

  我真的只是走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好像有什么让楚纱变得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无异于——两个月前你和一只兔子告别,临走前她一有事就躲,只会贴着耳朵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你。两个月后等你回来,兔子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一有事她第一个冲上去咬人。

  场面变得尴尬起来,当事人直说了不想要,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衣不想管安诺有什么反应,多半是觉得下不来台还得死鸭子嘴硬,她有点饿了就拉着楚纱走。

  离开的三人间,氛围也变得奇怪,姜麦对楚纱不了解,但在她‘天眼’般的观察下,也模糊地对她有一个印象。

  她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安安静静的等着她们把事情解决,才更符合姜麦曾经在她身上得到的信息组合成的人。

  糟了,难道这个人私下其实脾气不好?

  这样一想,裴衣和周丹扬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那天晚上裴衣发消息时笑起来的事情她还记得。周丹扬就算什么都没有,还剩了个没脑子和好脾气这两个优点。

  “做的不错。”楚纱的印象让别人感觉越陌生时,也就让裴衣感觉越亲近,早就见过楚纱这副模样的人,在片刻的诧异后反倒有点高兴地说:“你可不能在地上捡垃圾。”

  ......

  “为什么我们聚会,她也会来!”

  一般情况下,周丹扬不会这么没礼貌,但是现在这种特殊情况,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的时候,毫不客气,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姜麦。

  姜麦避开她颇具锋芒的眼神,从善如流:“裴衣让我来的。”

  服务员领着她们进包厢,周丹扬挤兑开姜麦:“我坐她旁边。”

  她一个健步过去,坐到裴衣左边,还挑衅地看着姜麦挑挑眉。

  裴衣左手边是周丹扬,右手边是楚纱。

  姜麦坐到周丹扬和方汀中间。

  虽然楚纱也是第一,但是隔行如隔山,文科第一在这里给不到她压力。

  等到姜麦这个排名第一贯穿她初中和高中的人出现时,方汀还是忍不住紧张。

  六人桌改成五人的,间隙刚刚好,点完菜服务员问她们需要什么饮料,方汀指了个橙汁,然后好奇地问:“这个白啤酒是什么?”

  服务员:“这是最近酒楼从德国新进的小麦啤酒,度数是5.4%,和啤酒在口感和香味方面都是不一样的。”

  方汀看着裴衣,裴衣朝她挑挑眉:“来一瓶试试。”

  周丹扬若有所思,偷偷给裴衣发消息:

  【我想到了,只要把姜麦灌醉,然后让她出丑,就能报我多年被蔑视之仇】

  裴衣掏出震动的手机看了看,冲她神情微妙的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

  周丹扬心下了然。

  等小麦啤酒上来了,她率先倒了一杯,“来来来,试一试大家。”

  在她的带动下,每个人杯里都至少到了小半杯,都只是尝尝味道,每个人心里都挺好奇的,在这个年级喝酒,有种偷鸡摸狗的冒险感。

  在裴衣的支持下,那位好学生依旧守着最后的规矩。

  周丹扬和姜麦斗得厉害,看见姜麦夹什么,她就也猛夹,这桌菜可贵,裴衣的就是她的,虽然不知道姜麦用了什么办法让裴衣带她来吃饭,但是吃裴衣这么贵的东西,跟吃她的有什么区别。

  不能让姜麦占到便宜。

  她一直试图激姜麦喝酒,可是姜麦一直表情淡淡的,说话少,酒也喝的不多。

  不回嘴,没意思。

  菜鸡啄人得不到回应,有些不爽。

  饭局到尾声的时候,裴衣出去上了个厕所,等她一回来,就发现楚纱面色有些红润,眼神空洞的拿着一根筷子在碗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

  这种神色,裴衣一眼看出问题:“你们给她喝酒了?!”

  方汀看楚纱突然这副模样,也着急了:“就一口!真的就一口!她怎么成这样了!”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就那种新闻上喝死的事情。

  她也是闲着无聊就让楚纱试试,看见裴衣喝了半杯,楚纱也就尝试的抿了一口——一两滴的样子。

  都只是嘴唇沾了点酒,舔了舔。

  糟了,这位小祖宗可不能喝酒。

  裴衣心下一惊,过来摇了摇眼神已经涣散的人,那双墨瞳看向她的时候,视线发散在她脸上。

  楚纱从来不喝酒,不过有一次她喝酒回来亲了楚纱,也就十多秒的时间,等到把人放开的时候,才发现被亲的人比她这个喝了酒的还醉的厉害些,整个人都变得呆呆的。

  呆过一阵之后就开始闹腾,从窗口看外面的霓虹灯,吵着要下去看。

  最后,喝酒的人开始照顾被亲醉的人休息,还得哄着她不出去散步,早点睡觉。

  她见过不能喝的,没见过这么不能喝的。

  小孩儿那桌楚纱都坐不了。

  裴衣担心地伸手在楚纱面前晃了晃,看她不聚焦的眼神涣散地跟着走,除了有点醉之外,其余一切正常。

  “没事,等她酒醒了就好。”

  只是酒醒这个过程,有点麻烦。

  方汀还是担心:“她回家怎么办?”

  出来一趟喝成这样,以后估计就不准出来了。

  方汀希翼地看着裴衣:“你得帮我......”

  一桌人根本没喝多少,那一瓶点的酒在散场的时候还剩了大半,被方汀打包回去给家里尝尝,在这种人均小半杯还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楚纱已经在一两滴酒精的迷惑下,一脸的茫然。

  结账的时候,楚纱已经趴在了桌上睡觉,两只手叠着像是把这里当课桌。

  等把人叫醒,还在想着她能不能走的时候,楚纱突然绕到裴衣身后,往她背上一跳,第一下没被接住,等到跳第二次裴衣才懂了她的意思,接住她还没抓稳,身后就传来一声很小的指令:“走!”

  大家愣了愣。

  走廊里传来一阵笑。

  裴衣能感觉有发丝搭在她的脖颈上,自从分化之后,楚纱好像骨子里都有了一种柔软的茉莉花香。她一直离得远还好,现今一下靠得这么近,那种香味若有若无的充斥了鼻腔。

  楚纱浑然不觉,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去那边。”

  裴衣忍俊不禁地固住她的腿:“那边是厕所。”

  背后的人用两只胳膊圈着她的脖子,指着另一个方向:“那去那边。”

  周丹扬已经拿着手机开始拍,虽然像素不是很清楚,但是这种千年难遇的景象,可不能错过。没有拍到喝了半杯的姜麦酒后失态,倒是等到喝了一小口的楚纱变成这个样子,值了!

  有的人喝酒会变得暴躁,有的人喝酒会睡觉,有的人......会话痨。

  像是要把以前没说过的话全都说出来,把这辈子该说的字数说完。

  又或者是以前说的太少,想把话补上。

  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楚纱眼睛又满是灵气扑闪扑闪的看人,嘴唇红得清嫩,说话声音又软又糯,似笑非笑的看人显得极温和。

  和平时的那个文静的样子有点差别,但又不让人感觉违和。

  好像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人。

  “这个地好红......”

  “铺了地毯。”

  “你看那个,天花板上长了花。”楚纱惊讶地抬头,直勾勾的看着那朵花,裴衣在背着她走,那朵花就这么移动着,旋转在高处。

  裴衣很淡定:“那个是装饰的假花。”

  “真醉了?”周丹扬收起手机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转头跟姜麦说话语气又变得不客气,像是看见陌生人的家犬,呲着牙说:“没你的份,自己打车回去。”

  几个人围着楚纱哄,让她下来上车,楚纱死活不听,最后委委屈屈地说这是坐骑,然后抱着裴衣脖子不撒手把人脸都箍红了。

  裴衣最后说:“你先下来,等下带你去散步。”

  这才把手松开。

  方汀和周丹扬今晚差点笑疯了,宋雨看见群里的视频,只恨自己没有翻墙跑出来一起玩。

  裴衣没她们这么大反应,那一次也是哄着人大半夜,听她说了半夜无聊的话才把人哄上床。

  好不容易让她撒开手把人塞进车里,楚纱还在继续说。等着出租车一走,姜麦饶有兴趣的拿出口袋里一个黄符看了看,手指绕着那个蝴蝶结红绳转几圈,自己找车回了家。

  认识楚纱快一年,方汀和周丹扬听她说的话都没有在车上的这二十分钟多,几乎所有在她视线里的东西,都有必要被拿出来分享一下:

  “外面的灯好闪,你看那个是绿的。”

  听裴衣嗯了一声,她就接着说:

  “那个是黄的......”

  “那个是红的......”

  接着开始数:“一个、两个、三个......”

  健谈的出租车师傅听了这么久,硬是没插得上嘴,最后师傅只能在楚纱说话的时候,声音叠在上面笑说:“你们这朋友,挺活泼呀。”

  裴衣喉咙有点干了:“嗯。”

  先把那两人送回去,车一停该回家的人没下车,楚纱看见路上没车,率先打开车门下去,说是要散步。

  她下车跳过一个水坑,眼神还有些迷离,但也能站稳,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站在路边,无聊的用鞋尖踢路灯柱。

  “都十点多了。”方汀看了下时间,直接问:“把她塞回车里?”

  要是塞,她俩就帮完忙再走。

  裴衣把喝醉酒的人落下的书包单肩挂着。

  “不用,我带她走回去就行。”

  等她闹累了就差不多能睡觉。

  “好朋友!”方汀郑重地握住裴衣的手,“别让人知道是我给她喝的!”

  不然她以后,会变成楚纱出门最不被信任的理由。

  从她们的街口走回去,得四十来分钟。

  “行。”

  方汀酒劲来得晚,她打了个哈欠,“你们到家了在群里吱一声。”

  虽然让一个Alpha带一个喝了酒的Omega回去,看字面描述不是很安全,但按照真实情况来看,楚纱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简直是喜提私人保镖——免费坐骑一位。

  裴衣怕她喝了酒乱跑撞别人车上,就拉着她的校服衣角让她慢点,拉了好几次才管住这人。

  楚纱意识处在一种混沌的边缘,才走了几步,就不想走了,小声嘀咕:“好累,我不想走路了。”

  “我们先去前面坐会儿。”前面是一个小公园,现在已经没了人这么晚出来走动,公园里橙黄色的灯光打在长椅上,裴衣买了两瓶水把人带过来,“老实坐着。”

  坐着了,但不算老实。

  裴衣拧开水让这个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话的人喝,自己也哐哐灌了大半瓶。

  “你身上好香。”楚纱声音有点发哑。

  “不准说这个。”刚刚楚纱还在酒楼让她背的时候,就在她耳后这么说,还好当时周丹扬和方汀忙着笑,两个人都没注意。她让楚纱别说话,这才没被听见。在车上她都不敢挨着楚纱坐,就是怕两个人之间某一个失控。

  自从楚纱分化之后,裴衣很注意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味道。现在气味阻隔剂把她味道打散,没有很明显的味道,但离得太近还是能寻到一些踪迹。

  楚纱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边嘟囔着很香,一遍往她身上凑过来。

  本来就是挨着坐的,这么一靠,头挨到肩膀,双臂缠绕着她的脖颈,人几乎到了她身上。

  这种味道楚纱没有闻过,像是家里那串檀香木手串淋上了牛奶,两种香味交缠在一起,没有那种肃穆的感觉,反而柔软宁静,闻着特别舒服。

  她找不到香味的根源,就在裴衣脸上闻来闻去。

  很近,但不是这里。

  这个味道她很喜欢。

  喜欢到,耳后有点发热。

  喜欢到,想拥有携带这个味道的人。

  如果说人一生想要拥有的东西很多,那此刻她觉得,除了这个味道,什么都不想要。

  茉莉花香弥散。

  酒精打散了她的神智。

  楚纱神色迷乱,声音很软糯的呢喃道:“在哪里......”

  找不到那个地方......

  被她蹭来蹭去的闻,鼻尖好几次贴到了脸上。

  有意无意的,这人总是想靠近她的腺体。

  裴衣受不了了,头往后仰,手捏住楚纱的下巴,语气有些凶把人呵住:

  “别动!”

  不安分的人定住了。

  眼神炙热地看着她,咽了咽口水。

  四目相对,离得很近。

  近到,裴衣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渴望,那种来自于Omega本能对Alpha信息素的渴望。

  她在那种纯得像水深得像海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失,只要一点点的松懈......

  一听到楚纱的声音她就清醒过来,连忙控制着自己的腺体不让它有什么反应。

  这人怎么还放自己信息素出来。

  这是犯规!

  还好大半夜公园没人,不然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都得被关起来。

  不许动的指令维持不了太久,裴衣还在她书包里找抑制贴和气味阻隔剂,就被旁边的人用鼻子在脖颈处拱来拱去的,楚纱坐在右边,离左耳后的腺体有点远,老是接近不了正确的地方让她心里有些烦躁。

  混沌的神智里这么一躁,楚纱想起了什么,左边的耳后,有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头太晕了,她把自己的左边也当成了裴衣的左边。

  看见裴衣低着头翻她的包,精致的侧颜让她忍不住想凑近些摸摸那层皮肤。

  可比起摸下那张脸,楚纱迷离的眼神扫过那个人,片刻抉择之后,准备做更重要的事情。

  她对准裴衣的耳朵凑了过去,贝齿轻擦过耳廓,目标明确的用唇瓣贴上耳后的位置。

  吮了一下。

  奇怪。

  她没有找到想要的香味。

  只有不明不白的感觉突击心口,在外一下一下叩动她的心。

  每叩一下,心跳加速一分。

  耳后的温热感传来。

  她吸我!

  她喝醉了还知道这些!她才十七!

  裴衣在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拉扯着身上藤蔓般紧缠的人:

  “放开放开!你赶紧给我放开!”

  那人完全听不到。

  本来楚纱搂着她闻还没什么,只要找到抑制剂给楚纱贴上,她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现在......裴衣挣扎着要站起来,楚纱也挂她肩膀上被带着起来,手臂缠得紧紧的就是不放,像是附在了她身上离不开的寄生藤。

  还在包里的手摸到了隔层里的抑制剂。

  路灯下的长椅上,暧昧的灯光包裹着一团交缠在一起的黑影。

  楚纱或许真的失去理智了,手臂的力气异常的大,手掌叩在裴衣脑后让她的头不能乱动。发现挣扎无效,还让自己的脖子被勒得很痛之后,裴衣就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任由她吸着自己右耳后的肌肤,自顾自的拿出抑制贴,撕开一张。

  指尖沾着抑制贴,摸索在楚纱耳后。

  指腹触到了肿胀发热的地方,裴衣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对楚纱影响很大,大到——只要她有意控制这个人,这个人几乎没有抵抗能力。不然以前,她也不会让楚纱无意识的被永久标记。

  所以这次她毫不松懈,决堤的水将漫过大坝,她任然坚守在最后。

  这次她把抑制贴轻轻贴上去,像是做了件很久以前就该做的事情。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好机会,唯独对她不是。

  要是她是个利用这种机会的人,也没人会把一个喝醉的Omega放心交给她带回来。

  抑制贴抚慰了燥热的腺体,楚纱手上一下没了力气,锁扣在裴衣肩膀的手轻轻松松被她掰开,感觉到自己耳后还在被舔,裴衣一偏头,耳后温热的感觉被微风一扫而过,卷走那阵热感。

  一种暧昧缱绻的氛围就这么被吹散。

  楚纱有些身体发软,脸颊微红着,额头的汗湿润了碎发,贴合在脸颊边,等到下巴贴到一个刚刚好靠起来感觉不错的地方,她闷哼着舒适的蹭了蹭。

  闭着眼,有些困了。

  裴衣给自己贴好抑制剂,又拿阻隔剂喷散开空气中的Omega信息素,最后蹲在长椅边,把楚纱两条手臂搭在她肩膀上。

  把人背起来,一步一步朝家走。

  她心有余悸:“还好,我不是十七岁。”

  懵懂又意识不到责任的年纪,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只会进一步发展而不是停下。

  她不是十七岁,可是楚纱是。

  在这种信息素和心理年龄都占据主导地位的时候,她的选择就代表了一切的走向。

  等到了天桥上,楚纱被摆夜摊的人吵醒,她睁着眼睛左看右看,刚刚的记忆模糊得很快,她看见那些商品,什么都想要。

  裴衣身前挂着书包,手上拎着的袋子都只能靠手指勾住。

  楚纱指着那个,小声说:“那个我也想要。”

  玩偶,买一个,拿不下又塞书包里。

  “还有那个.......”

  上天桥时两手空空,从天桥上下来时,背书包的人几乎已经拿不下,神情稚然的楚纱手上拿着一个能被风吹转的小风车,呼溜溜的转。

  为了不被杨阿姨看见楚纱喝醉的样子,她只能打电话说楚纱在她家客房留宿,然后把人带回家里,贡献了自己的房间出来。

  客房自从楚纱走了之后就没有收拾,现在是夏天,客厅空调打开,睡沙发除了硬一点,也不会很难受。

  折腾了那么一次,楚纱被背着的时候就已经睡着,被抑制住的腺体肿胀在慢慢消除,心里的燥热也逐渐退去。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让意识虚浮,她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

  鼻子嗅了嗅枕头上的味道,面色变得舒缓。

  好香。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要跑!要跳!要做一个完美的倒挂金钩!】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228295、黑白时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