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父母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了医院, 医院里做了身体检查,口腔内壁的伤口养一阵会好,左小臂脱臼轻微骨裂, 外科医生正回来后做了个固定,肋骨有两根轻微骨折, 医生看了片子做了个局部固定,让她躺好自愈。

  一通检查下来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 有些疼但裴衣很平静, 只在打破伤风针的时候, 才锁着眉头掉了几滴眼泪。

  李素英看着又心疼又好笑,谁家这么大的Alpha在废厂子里见义勇为被打骨折了没事,打个针开始掉金豆子。想起来她也后怕,还好没出什么事情。大人都希望孩子勇敢, 但又不希望她们太勇敢, 勇敢的前提是保护自己, 可勇敢本身就是冒险, 谁知道后事如何。

  她只是提醒裴衣,进去之前该看清楚情况, 先打个报警电话,不能做太危险的事情。

  “小心点。”李素英扶着她躺下,现在人还没抓回来, 警察在旁边录着口供, 录完了会让小警员先在门口保护一下。

  裴衣小姨家跟书店离得很远,她吃完晚饭就去搭公交往书店的方向走,只需要到终点站再穿几条小路走那么几分钟就行, 这条路以前也走过, 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她并不怕黑,就拿手机开了手电筒穿行在小路上,路过废弃厂房时听到呼救就拿着钢管进去了,在里面救了那个同学,让同学先跑出去。

  求救的同学撞到了齐鸿的车,最后抢了报警电话求救,齐鸿进废弃厂房帮忙,和她一起跟那些人打,最后跑了出来。

  那几个人跟她们不认识,齐鸿也说不认识他们,警察对此存疑,会回去之后再调查一番,两个人的口供和Omega女生的口供跟完整,警察收好笔,齐鸿床边没有大人,她和裴衣两口子说:“现在还在找那三个人,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轮班的警员就在门口,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小妹妹,这里不能乱进,你认识里面的人吗?”

  守门的小警员也大概知道她认识,但总得例行问一句,问完了,领着这个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红着眼睛的女孩往里面走,女孩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侧身跑了进去,一看见病床上的人,眼泪就夺眶而出,低着头擦眼泪,抽搭着往病床前走。

  做完笔录的警员闪身躲得快,还想说几句你同学没事之类的话,就被李素英往外送:“杨警官,我们送你,有调查结果马上告诉我们一下就行。”

  她半推半走的,出了病房,房门被带上。

  房门又被打开,齐鸿捂着肚子肿着脸走出来。

  看自己的暗恋对象和情敌卿卿我我,他也没这么贱,出了病房外头有点冷,他的衣服打架的时候已经滚得都是土,脏得不能穿了,旁边的李素英拿着裴建国送来的衣服给他一件,裴衣的他穿起来也不显小,挺暖和的。

  裴建国在这三个人旁边坐下,给他开着保温饭盒:“你先夹菜到碗里吃着。”

  四个人坐在病房外的连椅上,齐鸿愣了愣:“你们......都知道?”

  “知道什么?”裴建国把一个保温盒拧开,里面有肉有青菜,分装了两个盒子,又从带来的大箱子里拿出碗倒汤。

  “她......她们......就她们......”齐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你说她们啊。”李素英给他递筷子,“你阿姨我混迹小巷子八卦圈多年,什么不知道。”

  齐鸿没说话,扒着饭喝汤,能比裴衣先一步吃上口热饭,也不错了。

  现在过了那段缓冲的时间,裴衣感觉全身都痛,自己都这样了,还得温声安抚着旁边的人,她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在楚纱手臂上轻拍着:“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别哭别哭,我这都是小伤,医生说看着严重,其实观察一两个星期也就能出院了。”

  楚纱怕压到她,只是伏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呜咽声,头低低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裴衣只说有事情得留在小姨家,让她在书店先等楚韵来接,要不是一直睡不着听见楼下的汽车声看见裴建国大半夜的回家,都快天亮了又开车往外走觉得奇怪就出来问,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担忧、害怕、不安、痛苦、余幸......种种情绪汇聚在一起,她还有些生气,生气为什么不告诉她,都知道打电话让她在书店不要一个人在晚上回家,还知道打电话给她妈去书店接人,就是不知道,这种事情应该第一个告诉她。

  像经历了生离死别般的,楚纱忍不住眼泪。

  听到裴叔叔严肃地说裴衣出了点小问题的时候,她开始没由来的害怕,在车上不停地问是出了什么事情,最后知道人没事但是受了伤的时候,一颗心不上不下,无力的悬在半空中。

  她甚至在想裴叔叔是不是骗她的,一定要看到人才安心。

  人是看到了,只是眼泪瞬间糊住了视野,隔着水镜什么都看不清,想到裴衣不告诉她,越哭越委屈,眼泪哗哗往下流。

  “好啦,不哭,来。”裴衣挪着手过去,收紧手指,将她的手握住,都分不清谁才是那个带伤在床的人了,耐心地哄着,发现没效果,她换了语气:“你压到我了,先起来先起来。”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抽抽搭搭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鼻尖和眼圈都红红的,鼻子一吸一吸,眼睛湿漉漉的看过来,担忧的看了看自己和裴衣的位置,也不知道是哪里压到她了,哽咽着问:“你没事吧。”

  裴衣很看不得她哭,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以前楚纱就没有哭过,现在却总哭。

  裴衣摇头轻声说:“我没事,你哭得这么厉害,我都怕我有事。”

  哭出了一种,她马上要不在她身边的悲切。

  裴衣脸上的伤显得很重,她肤色白,青肿的地方泛着紫色淤血,左手包着,左边胸腔还有固定胸带,两根肋骨断裂听起来很严重,楚纱想碰碰她,却连手都不敢伸,只能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收,生怕有多余的动作,牵连到了哪里的伤口。

  紧张着每一处,连哭的动作都小了,顺着裴衣拉她的动作,不算拥抱的坐在床边贴过去,额头贴在裴衣右肩头上,不忘轻声委屈的责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衣感受到了肩头温热的湿意,反手去揉她的脑后,“你现在知道了,你在想什么?”

  楚纱吸了吸鼻子,平复很多:“你没事就好。”

  “然后等你情绪稳定下来,你会开始想我为什么会受伤,哪怕我是自己要去接你的,你也还是会觉得这都是你的错。”裴衣收紧手臂,让她能离自己近一点,低声说:“接下来你会开始把一切怪到自己身上,开始自责。”

  “对吗?”

  楚纱想否定,却真真切切的平静下来,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她会自责的。

  最后,一切的一切都会变成三个字——因为她。

  “我不想告诉你。”裴衣揉了揉手里的头发,语气里藏着无奈的叹息:“我不想你担心我,然后责怪自己。”

  楚纱抿起唇,抬眸望着眼前人,将裴衣的目光和神情收入眼底,她脑子热热的,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好垂下眼来,仔细思索着自己该说什么。

  良久,她开口。

  “可是,如果我喜欢你,不就是应该担心你吗。我的意思是,你一直保护我,我也应该保护你,你受了伤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应该自责。担心和自责,都是我应该的。”

  “我喜欢你,这些情绪,就是我应该的。”

  别人抢不了的。

  所以她理解了裴衣的做法,而且以后有事情也会这么做。

  只是,现在的不开心还是不开心。

  忽然被说了两次喜欢,裴衣不甚明显的脸红了一下,迎着视线帮楚纱擦了眼泪,哄着说:“对对对,我错了,我下次肯定告诉你。”

  楚纱突然慌起来,想抬手捂她的嘴让她别说不吉利的话,又怕碰倒她脸上的伤口,最后手在空中虚抬着画了几下,急忙说:“不能这样说,没有下次了。”

  裴衣顺着她的话点头:“没有下次了。”

  在保温盒的菜还热着的时候,裴衣终于能填一填肚子了,三个人围着一个只有单手能活动的人吃饭,硬是没有一个人上手帮忙,都在想着,‘她’会去帮忙的吧。

  最后裴衣一个人吃完了,在场的其余两个‘她’,都迟迟没动手。

  这个年过得,第二天都不用再外出拜年了,裴衣和齐鸿躺在一个病房里,脸上的淤青随着时间变色,跟放了烟花一样精彩,楚纱很诚恳的和齐鸿说了谢谢,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小混混,已经帮她两个忙了。

  上次裴衣能那样,或许也是多亏了这个小混混。

  齐鸿忍着心酸回她:“不用谢。”

  裴衣看见他抽搐的眼角,有点想笑,可是一笑嘴里牵动的伤口就很痛,笑了一声就捂着嘴沉默了。

  楚纱在病房待了一天,她本来也不用出去拜年,现在裴衣需要照顾,她正好来陪着,到了晚上再让她陪床不合适,裴建国准备把她送回去。

  楚纱不想回去,还想如果态度坚定一点的要呆在这里,裴衣也会同意,没想到她刚一说,裴衣心口就疼,说是操心她一天一夜没睡觉,她只好答应等会儿跟着裴建国先回家。

  磨磨蹭蹭的,万般不情愿的她还是回去了。

  暗红色铁门冰得厉害,裴建国被她问了太多次,让她放心,明天去之前肯定过来叫她,这才让人孩子回了家。

  客厅的灯还亮着,以往忙着处理文件的楚韵难得的是在专门等她回来。

  楚韵询问着裴衣的事情,这件案子三言两语就能说完,关怀了几句她的身体之后,楚韵又说:“现在我的生意要回到上京那边继续发展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吗?考大学太累了,申请去国外读要容易很多。”

  楚纱想也不想就说:“我不想去。”

  楚纱以为藏得很好的事情,藏得人尽皆知;以为会被阻止的事情,知道的人都看好。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实在不适合干坏事和藏密码,一起上下学的邻居一起吃个年夜饭,在楚韵面前一句话都不说,不是两个人不和,就是两个人太亲密,避嫌避得太过。

  楚韵很高兴看见她的转变,她不知道该怎么教孩子,但是很高兴她能变得优秀,往日那样阴沉沉的像是整个人蒙着一层灰,她看得见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想楚纱是个Omega,Omega很难保护自己,楚纱的性子更难保护自己。她是个Alpha,知道Alpha的心思是什么,要是孩子碰到不好的人,她也会难过。

  没有时间就提供金钱,没有陪伴就提供可供选择的前途。

  她在合格和不合格的中间线里,当着母亲。

  她钝感无力的吸一口气,缓声说:“那你留在这里吧,我明天送你去医院,一起看看裴衣。”

  末了又说:“她很不错。”

  她很不错,她的家里人也不错。

  楚纱不太懂那种语气里的意思,甚至不太习惯接受来自楚韵的关怀的语气,有些不自在的离开了客厅,她也关心妈妈,可是无法明确的表达,逃避反而显得有用,就像以前楚韵忙着工作无视她在感情上的求救一样。有些感情过了需要的时候,再多的补偿都填补不了那个缝隙,反而有些多余。

  她能面对着表达感情的人,如此的单一。

  因为单一,所以显得格外笨拙,一旦有了开始的机会,又如此真诚和热烈。

  裴建国回家拿了东西,让李素英也在家休息一晚,就去医院陪床了。弄个折叠床放一边,他一躺下就睡了,听着他的呼噜声,裴衣关掉手机,松缓的呼吸一口。

  “她的声音很像,对吗?”齐鸿把挡在两人中间的帘子拉开一点,侧撑在床上看过去,压低着声音,利用着这个难得的、只有他和裴衣清醒的时候,和她说话。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可第四次直接出生入死之后,感觉两个人之间都变得亲近了。

  他说:“我听的时候,都觉得很像。”

  裴衣合眼躺在那儿,幽暗的月光透在她的轮廓上,那张轻薄的嘴唇开合着,声音很轻:“你们又没说过话。”

  齐鸿想起什么,笑了。

  “我们说过话。”

  裴衣终于睁眼了,偏头看过去,疑惑道:“什么时候?”

  想起一些来,她说:“她说了个有字可不算。”

  “不只是那一个字。”齐鸿故弄玄虚着不说,又问:“很像吧?”

  裴衣别过脸去不想看他,他的头发有些褪色了,红棕色在夜里有些吓人。

  “闭嘴,不关你的事,那是我女朋友,你注意点啊,小心我伤好了跟你决斗。”

  她不说,齐鸿心里也知道了,那个Omega女生的声音,和楚纱说话语调不一样,可是音色很像,连他多听了几句都听得出来,这个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喂。”

  齐鸿又起来拉开帘子,看着安然躺在那儿的裴衣,冷着声音:“干嘛!”

  裴衣敛着笑轻声说:“晚安。”

  齐鸿把帘子一甩,低声骂道:“有病啊你!闭嘴!你这人恶不恶心,再多说一句我起来把你右边肋骨也打断两根。”

  透过寂静寒冷的夜,高楼大厦依旧矗立在霓虹灯里,街道上彩灯高照,她们之间的距离,也只是世界的一角。

  睡前,楚纱又看了一遍那条消息,紧绷的心放松下来许多。

  【早点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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