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最后一节是化学课,班主任拖了半个多小时的课,完了还喋喋不休讲了一个半个多小时“安全文明教育”的事情,把所有同学都叨叨地不耐烦了。顾庭简拿了只钢笔,百无聊赖地在化学书上作画,画得入神了,倒也没觉得时间难挨。反倒是邵谦早早就收拾好了书包,端坐在课桌上,三五分钟就看一眼手表。

  临了,班主任意犹未尽地说:“同学们啊,我知道周五了大家急着放学回家,但该布置的任务还是得布置嘛!希望大家,周末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好了,不多说了,散会!”

  李老师话音刚落,邵谦就背上书包站了起来,他刚想往门外冲,却被顾庭简一把拽住:“别急啊,数学试卷还没拿呢,刚刚发下来少两张,我俩没有,课代表去复印了,再等几分钟吧。”

  邵谦停下了脚步,“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班里同学陆陆续续离开了,顾庭简没拿试卷走不了,索性悠哉游哉地坐在位置上和邵谦聊天:“你家住哪个区啊?离学校远吗?”

  “在南城区。”邵谦虽然坐了下来,眼神却一直游离在走廊和手表之间,整一副焦躁不安的状态。

  “哟?那挺远的吧?得一个多小时?你怎么回去啊?家里来接吗?”

  “我自己回去坐公交回去,一个半小时左右,不过挺方便的,这边坐到终点站再转一趟车就行。”

  两三分钟后,班上的人都快走光了,课代表才从走廊跑了过来,把复印好的两张卷子递给邵谦和顾庭简。顾庭简收过卷子,从口袋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思索片刻,搭着邵谦的肩膀说道:“急着回家?要不我开车送你?”

  “不用,门口就有公交站。”

  “别客气啊!”顾庭简指着外边的晚霞说道,“你看着都快六点了,你坐公交不知道得堵到什么时候去。我开车走高架送你,正好,我有朋友约了局,也在南城区那边,我就当顺路带你了。”

  邵谦扶着书包带,小声道,“顾哥,真的不用了。我不回家,我是去,上班。”

  迎着日暮的阳光,顾庭简微微眯了眯眼,然后没给邵谦拒绝的机会,单手拎起自己的包,推着邵谦就往门外走,“去灯塔?也是在南城区啊,有啥不好意思的,走,我送你!我车就停在对面小区。少跟你顾哥我推辞,我一定准时把你送到。”

  顾庭简嫌宿舍拘束,不愿意住校,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买了房子。学校和家隔着一条路,他再懒也不至于开车上学,就把车停在地下车库。盛情难却,邵谦又担心迟到,便半推半就地跟着顾庭简上了车。

  周五晚高峰的盛况比顾庭简估计得要糟糕,高架也没能摆脱堵车的命运,路面上一片通红。顾庭简将邵谦送到灯塔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邵谦上班倒是还来得及,他自己的饭局却是要迟到了。

  顾庭简在路口靠边停了车,对后座的邵谦喊道:“你等下自己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先走了啊。”

  “嗯,麻烦顾哥了。”邵谦拎起书包,麻溜地下了车,匆匆朝酒吧跑去。

  顾庭简目送着他离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完全不能理解,邵谦一个高中生,课业繁重,高考压力又这么大,放学不好好学习,忙着赚钱干什么?再说了,在酒吧周末做做兼职,一个月能赚几块钱?他家里到底多缺钱,怎么也不管管他。

  顾大少实在无法想象,有人会缺钱缺到这个份上,苦思冥想,得出一个结论——邵谦一定在酒吧收了很多小费!

  对嘛!这样就合理多了。

  想到这儿,顾庭简就对这个新同桌充满了好奇。他前几次来灯塔的时候,邵谦表现得那么拘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陪酒的啊!总不能是邵谦看人下菜碟,只讨好女顾客,不理睬男顾客吧?那他怎么可能赚得到钱。

  不行,他得找个女孩帮自己验证一下!

  顾庭简不假思索地拨通了莫霖的电话,“喂?晚上有空吗?”

  莫霖是他表亲家的女儿,只比顾庭简小了半个月,是个从小爱玩不安分的主儿。照理说,一个合格的哥哥绝不该让妹妹来干这种事。但顾庭简对这个妹妹的脾性太了解了,因此半点顾虑都没有。

  “表哥?有空啊,你要约我?”

  “来灯塔酒吧。有个事你帮个忙。”

  “行啊,地址发我,待会见。”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等下还有局呢。我就是很好奇,里面一个服务生到底会不会陪酒,你帮我看一下。照片我发你。”

  “长得真不错啊。”莫霖笑出了声,“哥,你这是喜欢他啊?让我帮你看着?”

  顾庭简急了,“小丫头片子别胡说,老子直男!我,我就是好奇,你就帮我看一下。有机会你就他搭讪,问他陪酒愿不愿意?”

  “行啊!我换个衣服,化个妆,晚点过去。”莫霖娇声说道,“你嘴硬吧!不喜欢人家你关心做什么?”

  “好奇一下不行吗?”

  “行行行,都听你的。”

  莫霖本来正发愁周五晚上没组局无聊呢,她瞄了眼顾庭简发来的照片,一下子来了兴致,于是悠哉游哉地从衣柜里挑出一条方领鱼尾的红色丝绒连衣裙,配上前两天刚买的珍珠项链和耳坠,化了个精致的妆,踩着高跟鞋就出了门。

  九点三刻,莫霖到达“灯塔”酒吧,夜场才刚刚开始呢。

  她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照片上那个斯文白净的男生,不过她不急着过去和他接触,只是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酒,将目光斜斜地投向邵谦身上。

  光影缭乱,觥筹交错,邵谦对他人的注视丝毫没有察觉,只是专心地做着他服务生的本职工作。今天领班没让他迎宾,改让他送酒了。这个工作说来简单得很,他只需要从吧台端上酒,然后稳步走到顾客桌前,微笑着说一句客套话,然后便可以溜之大吉了。至于一些服务生进阶技能,比如和顾客闲聊,陪顾客喝酒,劝顾客开酒,会了可以让他的工作更游刃有余,但不会也丝毫不影响他赚时薪25块的辛苦钱。

  “您点的日落玫瑰,请慢用。有需要再随时叫我。”邵谦将酒杯稳稳当当地摆在了莫霖面前,待她微笑点头后旋即立正,不经意间拘谨地摸摸了袖子,然后便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莫霖心想,这不明显一啥也不会的小年轻吗?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怎么可能会让客人开酒,顾庭简在想什么?

  不过,顾庭简对这小伙子有没有兴趣她不知道,但看他这皮相,她自己倒是挺感兴趣的,正好想换换口味了。她向来争强好胜惯了,就算要跟表哥抢人,她也能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反正是顾庭简给了她机会,把这么块肥肉送到自己面前,自己不尝尝,可惜了。

  她又观望了一阵子,正想着找机会跟邵谦搭讪呢,没想到却看到邵谦在一位三十岁出头的成熟男子对面坐了下来,很是自然地端起了桌上的一杯威士忌,主动和对方碰了碰杯,然后抿了一小口,似乎是不太喜欢酒的味道,苦笑着和对方说了句话。

  那男人也很是绅士地没让他继续喝,而是拿出手机,边看边和邵谦聊着天。完事了,男子从风衣中拿出钱包,点了一打百元大钞递给邵谦。邵谦没有拒绝,双手接过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莫霖估算着钱的厚度,得有两三千了吧?就为了他陪着的一口酒?她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人谁啊,出手够阔绰的啊。可凭什么邵谦对自己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和这人就有说有笑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邵谦是个见钱眼开的,莫霖在他眼里没有展示出足够的财力;第二种嘛,这小子只对男人有兴趣!

  不行!她得赶紧找顾庭简问个明白,不然自己这不是白来一趟嘛!

  电话一通,她就压低音量暴躁地说道:“喂?表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来之前就知道了,这小子对女孩子没兴趣,才一百八十个放心让我给你打冲锋的?”

  顾庭简一头雾水,“你说啥呢?我就是不知道才找你来的嘛,你看见啥了?”

  莫霖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看见的情况和顾庭简交代清楚了,弄得顾庭简十分自闭。

  他先前虽然已经对此有所怀疑了,但仍旧不敢确信。不能吧?虽说他邵谦长了副好皮相,确实有这个本事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掏钱,可邵谦这么个斯文内敛、勤工俭学的三好学生,要做出这种事反差也忒大了点吧?顾庭简说不出来哪里怪,就是觉得自己精挑细选的同桌,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

  顾庭简还在思索呢,莫霖那边开口笑道:“怎么样?发现自己下了注的单纯小白兔其实是只狐狸,很震惊吧?哎,表哥啊,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长得这么好看,身边诱惑多了去了,是这样的人不奇怪。我劝你一句,回头是岸啊!指不定人家也把你当猎物呢。”

  顾庭简烦躁地回了句,“你在说什么有的没的?我再重复一遍,我对他没兴趣!他我同桌!”

  “同桌?”

  “我爸,不是把我送回高中上学去了吗?我跟他一个班,刚好做一块。我都多大了,会对这种干巴巴的小毛孩感兴趣?霖霖啊,不是表哥说你,你也忒可爱一点。”顾庭简急着自证清白,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莫霖冷哼了一声,“你最好是!诶?那人不见了,估计是上二楼了,我再去给你探探情况,说不清还能看到更刺激的呢。这次算你欠我一次人情,下次记得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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