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谦没有回答,保持着固定的姿势,连眼神都不敢摇晃一下。

  此时,顾庭简如果触碰他的肌肤就能觉察到,他从面部肌肉到手指末端,都僵硬得厉害。他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以时间凝滞来保护自己不被解读,他因害怕被看透而胆怯,更怕因主动迈错了一步而前功尽弃。

  尽管没有得到答复,顾庭简仍旧试探性地抬起了双臂,见邵谦没有躲,他大胆地将双手环过邵谦的肩背,一缩紧,结结实实地将他揽入了自己怀中,“不就是想要个拥抱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人遇到烦心事了都想找个港湾庇护,顾哥在这儿呢,别怕。”

  压抑已久的渴望被轻易满足,邵谦猛然瞳孔放大,身体却因为难以置信而依旧紧绷。

  顾庭简拍了拍他的肩头,像哄孩子那样,语气亲昵地安抚道:“我小时候爱闹腾,总是被我爸打,被打得疼了,就特希望有个人能抱抱我,给我颗糖吃。我妈很早就去世了,我继母虽然人不错,可到底不是我亲妈,我觉得变扭,一次也没抱过她。我可羡慕我弟弟了,遇上事儿总有个人无条件地哄着,哪怕她什么也不做,心里知道有个依靠也是好的。邵谦,我知道你心里苦,你就把我当你亲哥,有事儿跟哥说,哥护着你。”

  邵谦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搭在顾庭简的后腰上,十指指尖虚虚地点着,不敢多用一分力。顾庭简以为,自己只是信赖他,像依靠兄长一样依靠他,可自己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想踮起脚尖去亲吻顾庭简的后颈,想和他的手臂缠绕在一起,毫无阻碍地感受他脉搏的颤动,想顺着攀援衣角向上,一寸一寸的,让自己的指尖和他的肌肤熨帖在一起,想拥有他,也想被他拥有。

  他奢求的这些,顾庭简能满足吗?

  邵谦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对顾庭简有了这样的念头,反正顾庭简每次给予他信任、体贴、关怀,都让这个念头无可遏止地悄然滋长。此时此刻,他觉得被欲望填满的自己是如此的丑陋,顾庭简越是坦荡,他越是不敢越界半步。

  欲望是朵野蛮生长的玫瑰,长出的花苞收不回,不能因被点燃而绽放,就只能黯淡枯萎。

  时间凝滞了许久,顾庭简感受着怀中少年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心想但凡眼前是个女孩,在这种暧昧的气氛下,他早就该吻下去了。但面对邵谦,他连玩笑都不敢开。

  对方以信任相托,他怎敢辜负。

  顾庭简在邵谦的头顶拍了拍,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臂,“行了,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顾哥!”邵谦松了手,却没离开,“晚上我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邵谦哪怕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轻易把眼前的人放走。

  顾庭简分毫没有多想,脱口而出:“行啊!床够大。”

  邵谦又惊又喜,却仍旧强压着情绪,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间洗了澡,换上了睡衣,行动迟缓地挪动会了顾庭简房间。

  顾庭简正披了条毯子坐在床上背书,见邵谦身着单衣,赶忙掀开被子喊道:“怎么也不披件衣服,空调开着也不能只穿一件啊,赶紧躲被窝里来,下面冷。”

  邵谦站在门边,伸手碰到了开关:“那我,关灯了?”

  有光亮照着,他就不敢走过去了。

  “行。”顾庭简拿掉了毯子,将书放在床头,整个人向下一滑,平躺进了被子里。

  关上灯,邵谦摸索着走到床边,整个脸都是烫的,好在房间昏暗,他就算从脸颊红到耳根也不会被看出来。他背对着顾庭简缩在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靠近的欲望,刚闭上眼,只听见顾庭简在他耳畔说:“你睡过来点,睡那么边上,都快要掉下去了。”

  “啊?哦。”邵谦不自然地扭动着身子,努力了半天,挪过去了两公分。

  “再过来点啊,你扯着被子了。”顾庭简翻身说道,“这床一米八,你就占着最边上三十公分,怎么着啊,想在咱俩中间再塞俩人?我说邵谦,你听说过回避型依恋障碍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这小孩子在婴幼儿时期没有得到父母足够的关怀,长大了就容易缺乏安全感,明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不敢接近。”顾庭简开玩笑道,“爸爸在这儿呢,你躺过来点呗。”

  “顾哥你别乱说!净占我便宜。”

  顾庭简只会嘴上开开玩笑,邵谦不跟他计较,因为他想占的便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邵谦背对着顾庭简在缓缓挪动着身躯,顾庭简嫌慢,直接伸手将他揽了过来,心满意足地说道:“就睡这儿,别动,晚上别再往旁边滚,别抢我被子。”

  有的时候,顾庭简简直主动到让邵谦疑惑,邵谦多么希望,顾庭简也对他抱有同样的心思,这样他就不需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一边克制着欲望,一边咒骂自己内心的龌龊。可顾庭简没有,他坦荡到令人难以置信。

  邵谦心想,自己哪里是不敢靠近,他是怕自己一旦越界被察觉了,顾庭简不但会把自己踢下床,甚至还可能直接把他扔到门外去。

  邵谦对顾庭简,不只有渴望,还有信任、依赖、仰慕和嫉妒。他不仅想要他的人,也想要他情感上的关怀、物质上的帮扶。邵谦不敢冒着被厌恶的风险去撕开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想要有任何发展,主动的那个人,只能是顾庭简。

  因为心里藏着事儿,邵谦怎么都睡不踏实。他不敢翻身乱动,就这么睁着眼侧卧着,五指张开用力摁在床单上,以求平息自己内心的躁动。

  过了一会儿,耳畔传来一阵鼾声,邵谦确认顾庭简已经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

  看着他平静的睡颜,邵谦顿时一阵心猿意马,身体里翻滚的热浪久久不能平息,逼着他起身下床,灰溜溜地躲进了洗手间。

  人一旦被纵容过了头,很难不放肆。草草结束之后,邵谦折返回来给顾庭简掖好被子,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额头。

  点到为止,他偷亲完之后,迅速溜回自己房间,在冰冷的床垫上让自己的心情迅速冷却。

  邵谦仰头盯着天花板,告诫自己,就放肆这么一次,不能再胡作非为了,他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让自己还有顾庭简,都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未来很长,他不能只顾眼下。

  第二天,顾庭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枕边空无一人。

  一看时间,还不到起床的点,他迅速穿好衣服,跑去隔壁把睡梦中的邵谦拉起来,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邵谦,昨天是你自己提的要和我睡一张床,结果半夜跑没影了是几个意思?你绝对就是回避型依恋障碍,这是心理疾病,得治听见没!”

  邵谦迟钝了三秒,迅速想出了对策,贼喊捉贼地说道,“顾哥,你昨晚,梦见哪个女生了?我也没听清你喊的是谁的名字,反正你把我当她了,一个劲地想亲我,我能不躲吗?”

  顾庭简一愣,“我睡着了这么禽兽?我昨晚也没梦见谁啊。”

  邵谦看了眼钟,满不在乎地说道,“顾哥,才五点半,让我再睡会儿好吗?”

  顾庭简含含糊糊地说道,“哦,行,你再睡会儿。”

  顾庭简将信将疑地离开了房间,邵谦却是再也难以入睡。

  他的心思就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早已四处落地生根,斩不断、烧不尽,除了自欺欺人的当事人,路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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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庭简:你十七岁的时候,怎么还偷亲我?

  邵谦:我也想光明正大的啊,这不猜不到你心思吗?

  顾庭简:你要是直说,我当时就会认真考虑自己性取向,咱俩能提前好几年在一块儿。

  邵谦:那要是重来一次,我十七岁的时候,偷亲你,被你发现了,会怎么样?

  顾庭简:会5万字,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