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简不是个习惯于深思熟虑的人,要是非得犹豫半天,事无巨细得把每一步安排清楚再行动,他可能干脆就放弃了。就像之前那三年一样,他明知道自己对邵谦有感情,可人不在身边,他不愿意去细想。

  他做事随心所欲惯了,向来是不考虑后果的。说好听点,叫率性而为,说实在点,就是容易冲动。事情还没想明白呢,已经被他给搞砸了。

  他可以主动,但不想讨人嫌。他是凭着上头的肾上腺激素分泌才敢来的,被邵谦冷漠的态度降了温,又被自己口无遮拦的话气到,不知如何自处,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说完,他起身刚打算走,却被邵谦拉住衣角,“顾哥,你没吃晚饭吧,菜都上来了,吃点吧。”

  顾庭简闻言一愣,侧过身手足无措地看向邵谦,就像只犯了错乞求原谅的大型犬。他们家布丁也是这样的,打碎了碗筷就一声不吭跟着他,也不敢凑过来,只是摇摇尾巴,可怜巴巴地看看他。

  邵谦挽留是给他台阶下,他当然顺从,他不想离开,但他不知道能以何种态度面对邵谦。

  邵谦倒是半点不尴尬,说完便拿公筷夹着牛肉一片片往下放,过几秒熟了后还自然地夹到了顾庭简的碗里。余光瞥了眼站在一旁发愣的顾庭简,又拿出手机扫码加了半打啤酒,淡淡说道:“毕业的时候,我都没跟你好好告个别,就当给我补一顿吧,行吗?”

  顾庭简听了这话忽觉嘴巴苦得厉害,像是急不可耐地咬开了一个没熟透的柿子,半点不甜,满口发涩。他们毕业聚餐,顾庭简没去,怕看见邵谦,自己会舍不得。

  顾庭简沉默许久,绞尽脑汁开出了一个自认为诱人的条件,“你要是愿意给个机会,我可以补偿你。你也快毕业了,机遇可遇不可求,这个时候最需要别人帮一把,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铺路,人脉、资金、渠道我都能帮你解决。不管咱俩能好多久,实实在在的利益握在手上,对你总没坏处。”

  “我不愿意。”邵谦对此嗤之以鼻,这么多年了,顾庭简这傻狗连句动听的情话都不会说。随便开张没有附加条件的空头支票,只要限期填上永远,管它能不能兑现,都能给人更多的遐想空间。

  邵谦平时是个理智过了头的人,偏偏在顾庭简这儿对感情有所期待,谈感情的时候要是与寻常利益交换别无不同,那还谈什么感情,明码标价谈生意得了。邵谦贪心的想要得到顾庭简的全部,不接受他有所保留的承诺。

  邵谦开了瓶酒,直接握着酒瓶看向顾庭简,“顾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当时照顾我。”

  “各取所需,你不用谢我。”顾庭简和他干了杯,一口闷了大半瓶,“都快要毕业了,考虑好以后发展了吗?升学还是工作?”

  “不读研了,想早点出来工作,等下半年法考完,就要开始正式找工作了,能混口饭吃就行,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没问题的,我刚去公司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又不想被人看出来,就暗自下功夫,单独找人谈话向我汇报工作,每次听个一知半解,假装懂了含糊评点两句,让人回去修改,可好笑了。”

  邵谦苦笑,“我们不一样,我怕我做不好。”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火锅正沸,蒸腾而起的水雾糊了玻璃,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并排谈天。

  搁置过往,单讲些近日身边的趣闻,气氛也还算融洽。

  多半的时间,都是顾庭简一个人在那边长篇累牍地说相声,邵谦偶尔笑着附和几句,然后就闷头喝酒。

  于是顺理成章的,邵谦如愿以偿把自己灌醉了,半仰着靠在座位上。

  顾庭简虽算不上清醒,好歹能辨认方向、正常行动,“小谦,醒醒,回去了。”

  邵谦眯着眼,神情安详,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呵!几个小时前还对自己避如蛇蝎呢,现在居然这么毫无防备地醉倒在自己身边。

  顾庭简倚着手肘侧脸看向他,脸上写满了“狡黠”。邵谦怎么想的,知道自己饥渴难耐,还敢喝这么多,这岂不是把自己主动往狼窝里送。还是说,邵谦依旧保留着对自己超乎寻常的信任?

  不,他深刻知道自己不配,他现在就是头□□熏心的大尾巴狼。

  顾庭简抬起手,想去抚摸邵谦泛红的脸颊,一想到还在公众场合,又恋恋不舍地将手放了下去,半醉着凑到他耳边笑道:“小谦,你不回宿舍,那我就带你回家咯?”

  对方没有反应。

  顾庭简摸了摸嘴角,找了代驾把车开过来,然后把人扛在肩上就往楼下走。

  管他会怎样呢,先把人弄回家再说!

  从地下车库上来,顾庭简一路美滋滋地把人抱回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布丁见状跟了进来,却很快被赶了出去,“乖哈,你还小,不能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嗯......长大了也不能看。”

  借着三分醉意,顾庭简把什么底线、原则,统统抛掷脑后,欺身上前,一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一手抚摸着邵谦的肩膀。

  怎么那么瘦,肩膀就那么薄薄一片,手脚纤长一块富余的肉都捏不到,跟个建模似的,看起来是好看,真做起来就得担心他受不受得住了,得好好养几个月再说。

  顾庭简将他双臂上举,稍用力将他手掌摊开,而后紧紧扣住了他的十指,亲昵地从额头吻到了裸露的脖颈。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啊!

  他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柿子的外皮,尝到里面熟透了的鲜红果肉。

  这个柿子是甜的,他已经闻着味儿了。

  兴许是神智迷离时无意间用力过度,邵谦突然醒了过来,不安地挣扎了起来。他眼睛仍是半眯着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听不在说什么,挣扎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顾庭简猛得清醒了过来,双手撑着床将身体支了起来,惶恐地看向邵谦的眼睛。

  邵谦吃力地抬了抬眼皮,身体因为过度的疲倦,已经难以维持神智清醒,他很快又将眼睛闭上,在顾庭简的臂弯里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安详地睡了过去。

  顾庭简再鬼迷心窍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动他,这样乘人之危急着生米煮成熟饭,是要把他毁掉啊!

  顾庭简翻身躺在邵谦身边,然后动作轻柔地将人整个贴入自己怀里,静静感受着熨帖到毛孔里的舒服。

  待到膨胀的欲望再也难以遏制之时,他才颤抖着下了床,给邵谦掖好被子,独自去了浴室。

  感受到身旁骤然消失的重量,邵谦缓缓睁开眼,侧身望向脚步声渐远的方向,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他都已经送上门了,顾庭简还是只敢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么半途而废,他身上的火找谁发泄去。

  邵谦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半夜,在他以为顾庭简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对方又蹑手蹑脚地流进了房间,翻开被子躺了进来,大手一揽,环住了他的腰,而后蹭了蹭他的脖颈,沉沉睡去。

  顾庭简的手劲太大,导致他想翻个身都难,更别提半夜三个趁人不备做点什么别的了。

  得了,他还不如不来呢。

  第二天一早,顾庭简被一段陌生的铃声吵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发觉胸口一痛,是邵谦用手肘在锤他。

  “你放开我。”

  看着邵谦既惊慌又着急的表情,顾庭简莫名心情大好,用腿制住他,捏住他的下巴,油腔滑调地说了句,“宝贝儿,昨晚是你主动跟我回家的,不能赖我吧?”

  邵谦微微喘气,仰头说道:“昨天我喝多了,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今天要上班,你赶紧松手。”

  顾庭简就是这种得到了点甜头就灿烂得不行的流氓,现在人都抱在怀里了,他丝毫没了昨天热脸贴冷屁股的窘迫,贴近哑声道:“哦,不记得了啊?那让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想起来了,我就让你下去。”

  邵谦心里好一阵不耐烦,心想这傻狗怎么就知道耍嘴皮子威风,明明什么都不敢做,完事儿了还非要在这里装,“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喝多了,你就把我带回家了。虽然我们现在躺在一张床上,但本质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呢。顾哥,我知道你就是开玩笑的,我今天真有事儿,快松开。”

  顾庭简没有说话,低头就吻上了他的唇,“收你点住宿费。”

  蜻蜓点水,一碰就放。

  “你混蛋!”

  顾庭简心满意足地松开邵谦,“隔壁客房有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你洗漱完穿我衣服去上班吧,稍微大了点,但总比你身上这身皱巴巴的衬衫好。”

  邵谦也不跟他客气,旋即冲进了卫生间。

  “这么急干嘛?等下我可以开车送你去。”顾庭简靠着床头说道。

  邵谦头也不回地说,“不需要,我下楼坐地铁。”

  顾庭简踩着拖鞋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趁邵谦刷牙的时候搂住了他的腰,“小谦,不管怎么说,你都跟我睡了,总不能再和别的女生约会了吧?”

  邵谦动作一滞,却没有回应他,继续刷牙。

  顾庭简也不生气,得寸进尺地说道:“宝贝儿,我去给你挑套衣服,晚上记得把衣服还回来哦,不然,我明天回去你公司找你亲自取。”

  “我不穿了。”

  顾庭简突然打开水龙头,往邵谦身上一泼,笑道:“哎呀,你衣服都湿了,不能不换了吧?要是临时去买,估计你上班就来不及了吧?”

  邵谦冷眼看向镜子里的他,“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无耻?”

  顾庭简顺势又在他眼角处亲了一口,“开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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